第49頁(1 / 1)

江有歸舟 江意難平 4244 字 6個月前

管賬娘子抱著孩兒進了屋,藏在了楊姨娘的架子床旁,伺機而動。

楊姨娘此時便是夢到了鈺哥兒在定國公府的場景,下午時鈺哥兒親口所說的事兒如畫一般映在楊姨娘腦裡,卯曉的一聲一聲,將楊姨娘的心都懸在了半空。

楊姨娘眼見著鈺哥兒被聲兒引了過去,口中大呼,“不要過去!”

“卯曉!是你,一定是你!”楊姨娘閉著眼喊了卯曉一聲,把卯曉嚇了一遭。

卯曉壓抑住想要掐死楊姨娘的恨意,咬牙切齒地喊:“還我兒來!你個毒婦!”

楊姨娘在夢裡瞧到的卻是卯曉要推鈺哥兒落水的場景,立時喊道:“彆!彆動鈺哥兒!”

“一命抵一命!就拿鈺哥兒的命來償罷!”卯曉猜著楊姨娘的夢境,順著說。

楊姨娘隻見卯曉作勢要推鈺哥兒,大喊一聲:“不!”又接著道,“我沒有!”

“不說實話,那便死罷!”

楊姨娘見卯曉把鈺哥兒拉到湖邊,要往下扔,楊姨娘不知怎得當時就腿軟走不動路了,隻能眼睜睜見卯曉要推鈺哥兒下湖。

“不!放過鈺哥兒!拿我命去罷!拿我命去!”楊姨娘額頭的汗直冒,眼見著來不及了,鈺哥兒已被卯曉推下了湖,就大叫一聲,醒了過來。

屋裡漆黑一片,楊姨娘睜眼一望,便見床頭坐了一蓬頭披發,立時嚇得汗毛直立,身子打顫。

卯曉陰森森地哭道:“還我兒來。”

忽而屋裡便響起的嬰兒哭聲,在夜色沉沉裡獨其一聲,很是淒厲嚇人。

楊姨娘捂著眼,一把推開跟前的卯曉,連滾帶爬地跌下了床,以肘代行,挪著向門靠近,口裡哆嗦地喊著:“來人!來人啊!”

嬰兒的哭聲不斷,一聲一聲地就要把楊姨娘的精神擊碎。

楊姨娘艱難地挪到門前,怎知卻開不了門,眼見著卯曉一步步越行越近,輕飄飄又怨氣頗深地道:“還我兒來。”

楊姨娘直咽口水,縮靠在門,摸出身上的護身符,閉著眼念叨,“佛祖,我誠心念過往生咒的,怎還讓他來尋我!”

屋外衛氏聽得很是失望,便抬頜示意,丫鬟得了意,就上前開了鎖。

楊姨娘聽到開鎖的聲兒,背上就感受到推門而進的勁兒,立時讓了開來。

籠在月色前的一層薄霧散了去,門兒一開,清亮的月色灑了進來,楊姨娘摸爬著逃離此屋,怎知還未到門檻邊,就見一雙繡白蓮軟緞繡花鞋一跨便入了自個兒的眼眸子。

這雙繡花鞋,還是過年前楊姨娘緊趕慢趕,好歹湊在節禮入京前才趕了出來,要送回江府給衛氏的。

楊姨娘顫顫地抬頭,瞳孔中的驚嚇漸漸變重,透出驚恐之狀來。楊姨娘回身一望,便見卯曉神色悲戚地立在桌前,旁邊站著一個認不得的小娘子,懷裡抱著哭個不停的嬰兒。

楊姨娘的心緩緩地沉了下來,她向前一撲,抱住衛氏的雙腳,哆哆嗦嗦地開口:“夫人,夫人。”

衛氏一腳踢開楊姨娘,隻聽見她淡淡出聲,似宣告,似判刑,“楊姨娘謀害老爺子嗣,押於柴房,等候發落。”

楊姨娘被踹到一邊,聽完衛氏一說,立時就哭著喊冤,要去扯衛氏的衣裙,想要同衛氏解釋。

怎知衛氏話一說完,頭也不回地就轉身出了這屋,楊姨娘連衛氏的衣角都未得碰到,就被丫鬟婆子聯手製住,拿了麻繩反手捆了起來,不顧楊姨娘哭喊,半扯半拉地拖到了柴房。

一直支撐著卯曉的一口怨氣驀地消散了去,撲通一聲,卯曉就癱坐在地,雙目戚戚,明明真相得揭,她卻不覺痛快,心中該痛的,依舊在痛。失去的孩子,卻不會因大仇得報,就會重新歸來。

萬天明在金朵懷裡片刻也停不下來,見著許久未見的卯曉,立時就放聲大哭起來。

☆、賣女求榮

衛氏書信一封,將事情的來龍去脈點得一清二楚,這事就交給江曄來定奪,她隻負責同江老太太稟告。

江老太太氣的渾身發抖,手裡的酸棗木拐杖敲得地麵篤篤直響,“可同老三說過此事了?你是怎麼打算的?”

衛氏上前去撫了江老太太的背,幫著順氣,勸答道:“娘莫要動氣,您這身子要緊。我昨夜查明此事,便連夜書信了一封,今早已派人給煥光送去了。娘,關於楊姨娘該如何處置一事,我覺著還是由煥光來定奪為好。煥光的書信未至之前,楊姨娘便先關於柴房罷,至於卯曉,還是先困於我那莊子上,等煥光來定去留。”

江老太太漸緩過氣,思了又想,覺得畢竟楊姨娘同卯曉皆是服侍過江曄的人,此事交由江曄定奪也不足為過,點了點頭,便同意了衛氏的做法。

這信一去就是兩月,江曄看到衛氏的來信時,已是敬天二十二年了。這信裡間筆筆墨墨刺心,他第一回真切地感受到後院勾心鬥角,傷及無辜孩兒的景況。忿忿執了筆,滿腔的震怒久久不能平,筆尖的墨汁滴在紙上暈了一大塊地兒,他都沒能將思緒捋齊,半個字也下不了筆。

“寅旦,來將此收拾了罷。”江曄覺著頭腦發脹,見紙上的墨汁透到了書案上,就做了罷,擱了筆,閉目垂首,喚了寅旦進來。

書案前窸窸窣窣,一下子就收拾個淨,一雙溫玉似得柔荑從身後撫上江曄的太陽%e7%a9%b4,輕輕地揉按著。

江曄即便是閉目也知,這般手法,定是路遙知來了。

路遙知,路姨娘就是江曄在任上納得一房貴妾,楊姨娘在此鬥得最凶卻又最無力的人,因著江曄對其的喜愛,楊姨娘渾身鬥勁兒都無處可使,若不是衛氏一封書信召回,她怕是要鬥敗於此了。

“你怎來了?”江曄眼皮子也不睜,開聲就問。

“昨夜老爺忙於政務,妾身憂心老爺身子,煮了參湯想來瞧瞧老爺,怎知就見老爺一臉疲倦像。”路姨娘也不過十九,其聲音帶著不同於衛氏的溫軟,讓江曄聽著舒心。

江曄無奈一歎,就將衛氏心上所說之事一五一十地統統跟路姨娘說了個遍。

路姨娘聽後手上一頓,停了半晌,這才續著揉,同時也開聲道:“原老爺是因此事煩憂,楊姨娘同卯曉皆是在老爺身邊伺候過的,怎也是有一份情義在的,莫說楊姨娘還為老爺育有一子一女,卯曉也誕下過一子。此事到了這般田地,楊姨娘的錯固然占大頭,畢竟一條人命就這樣去了,即便楊姨娘所出的哥兒姐兒並無性命之憂,但卯曉確有傷其之舉,兩方酌情,妾身覺著一方罪重,一方亦可輕饒。”

江曄思忖片刻,也點了點頭,覺著路姨娘所言有理。

這事兒畢竟是後宅之事,江曄實無思緒,衛氏在信中也不曾點撥一番,此時經路姨娘這麼一說,心下也有了定計,便同路姨娘說了出來。

“楊姨娘怎說也有一條人命在身,念在鈺哥兒、妤姐兒的份上,便送她去元成庵罷,是死是活就看她自己的命了。卯曉做出那番事兒來,也是因著楊姨娘動手殺其子,所幸鈺哥兒、妤姐兒命大,未造成凶案,我看便將她逐出江府就是了。”

路姨娘手上力道輕輕,柔聲開口,“老爺英明。”

江曄大筆一揮,就將方才所想的一一寫下,不曾想這信才送去一月,就收到了加急信件,說是江老太爺卒了。⑨思⑨兔⑨文⑨檔⑨共⑨享⑨與⑨線⑨上⑨閱⑨讀⑨

解官丁憂,路姨娘一行人坐著馬車無法得快,江曄便快馬加鞭先行趕回了昌平。

即便如此,江曄趕到昌平時,老宅上下皆掛了白,兩位兄長瘦了幾圈,身服斬衰跪在靈堂守靈。

這江老太爺往日身子骨也無大問題,這頭疼病老早前就有了,近些年隱隱不犯,怎知這一疼,便要了命。

江嫵不記得竟是這一年了,祖父去世得毫無征兆,她連警示一番也未得去。怎知祖父一去,祖母的魂兒也跟著去了,怪道前世二姐姐定的婚事,無長輩幫著出頭算賬。

當其時關越卿隨母來府吊唁,見江嫵一臉灰敗,將事兒都怨到自個兒身上,同她說十句,她也未曾聽進一句,才開聲寬慰。

“這身體舊疾又怎能怨在你身上呢?不過是重活一世,你還是你,又不是神醫,那能說救就能救的。這都是各人的命數,有些是規避不了的。”

江嫵低了頭哭顫著聲兒,一字一詞地從齒間嗚出:“這身疾若是救不了,我娘該怎辦?該怎樣是好?”

關越卿時也不知說何是好,若是說可救,那便是推著江嫵往未得救其祖父的疚意深坑裡去,若是說救不了,那便是推著江嫵往其母必死的絕望深淵裡去。

江嫵一眼便尋見著了斬衰的衛氏,搖了搖頭,似是說服自己:“娘親不是身疾,定不會是身疾的。從今往後,我日日去瞧她,即便無病無痛,一月也讓府醫來瞧一回,不,半月,半月來瞧一回。”

關越卿輕輕拍著江嫵,聲音難得地溫柔,“你莫怕,這時日還長,算算日子,不是還有九年麼?我就不信這甚疾還調養不好了。”

江嫵定了定神,聽著“九年”二字,這才覺得不似方才那般慌亂無神。

江老太太自江老太爺卒後,就未曾哭過,但言辭間總當江老太爺在活著,總說要去尋他。吃著甚合心意的菜,就說要留一份給江老太爺,漸漸著,也不太認得妧姐兒了,再漸漸著就把鈞哥兒當成江曄,口裡念叨著,“曄哥兒,曄哥兒。”神誌模糊,隻記得從前了。

妧姐兒見了哭得不行,日日在江老太太身邊伺候,可江老太太也無好轉的跡象,等一年過去了,才漸漸叫得出妧姐兒的名字,卻不記得是自個兒的孫女了,隻當做是身邊服侍的小丫鬟,口裡總喊著:“妧姐。”

這一年裡江嫵真真是憂得緊,衛氏但凡有聲咳嗽,她都緊張得不行。好似要把未能提早些警示祖父的疚意,都放在了衛氏身上。

關越卿再次給江嫵送信時,就捎來了與定國公府世子陳伯瞬定親的消息。

這門親,可遠沒有看起來定得這般簡單輕鬆,關越卿幾乎把關尚書氣得斷絕父女關係。

“世子夫人有甚好的?你還瞧不上太子妃一位?”關尚書將書摔在書案上,負手來回地在書案前的一方地踱來踱去。

尚書夫人瞧著滿臉怒意的關尚書,卻一點都不怕,直直地站在一旁,又是點頭,又是開聲:“這有甚好說的,你若真心替卿姐兒著想,就不該送她進宮。現時朝中局勢還未明朗,文王在邊疆屢立奇功,我說句難聽的,若是陛下去了,這大吳的天下,還指不定是誰的呢。這會兒你若真真讓卿姐兒去作那東宮太子妃,便是真真站在了太子這方,時移世易,將來局勢一變,關府上下都被你斷送了!”

關尚書聽著聽著越覺著自家夫人說得離譜,衣袖一揮,怒聲道:“閉嘴!你一個婦道人家能懂個甚!”

關越卿在門外實是聽不下去了,終是推門而入,要與父母雙親談一談自家的親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