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錦梟 落日薔薇 4342 字 6個月前

她這外人都瞧出來了。

正思忖著,前頭忽有一隊車馬緩緩碾過,左右都是身佩長刀的兵將,往明王殿北邊押送。這隊車馬皆為囚車,精鐵所鑄的籠子安在馬車上,裡麵關了許多神色麻木的人。

“樓安,這是……”霍錦驍駐足,看著從眼前行過的車隊問道。

昨日晚秋說過,明王殿北邊是軍機要地,那這些人是戰俘?

“這是雙龍島的戰俘。”此事不是機密,樓安便隨口答道,“這幾日都在陸陸續續運來。”

“龐帆的人?”霍錦驍蹙眉。

雙龍護蓮是龐帆所占之島,漆琉島在四個月前就已經對龐帆宣戰,聯合倭寇開始攻打龐帆了,戰事膠著了四個月還沒結束。龐帆位居十梟之首,可非浪得虛名,實力與能力都著實強悍,一直是海神三爺的眼中釘。她看過這場戰事的戰報,頗為波折,最初雙方勢均力敵,後來由於倭寇的加入,龐帆一度陷入被動,再加上武器不足,被困於島上。後來東海有人暗中支持了一批武器給他,才令他突破被動局麵,再度與漆琉的船開戰。不過近期戰事又出現變化,不知是何緣故,龐帆接連吃了幾場敗戰,隱隱隱入危機。

當初他們與霍翎商量時,就曾提議招安龐帆,不過後來因為戰事有轉機,龐帆不願妥協受朝廷招安,所以此計被迫中止。如今來看,若然龐帆被海神三爺攻下,漆琉島無異於如虎添翼,整個東海的勢力,便幾乎都落入三爺囊中。

而在這場戰事中,那股突然出現的勢力像是無形的巨手,在左右著這場戰局的變化。

魏東辭的離開,正是前往雙龍島查探這股新生勢力。那可是個龍潭虎%e7%a9%b4,比起平南還危險百倍。想起這事,霍錦驍心裡便是一緊,不得不替他擔心。

正想著,最後一輛囚車從前方駛過,她倏爾開眸。

囚車裡靠著欄杆坐著個白衣男人,蜷著腿,身骨瘦削,長發披爻,掩著蒼白的臉,依稀可見清俊的輪廓,不經意間這人抬頭,目光與她撞在一處,眼中無波,很快便又低頭。

霍錦驍已暗暗攥了拳。

囚車漸漸遠去,路空了出來,樓安又帶著她朝前行去。

“這些戰俘要送到南麵?”她不動聲色問道。

“嗯。送到軍中拷問,查查底細。”樓安回答。

“往後會怎麼處置呢?”她隨意問著。

樓安想了想道:“這幾批隻是普通島民,沒什麼要緊人物,拷問完如果沒查出什麼異常,按慣例他們中模樣好的會被送去黑市作肉貨,一般貨色會被送往他處做苦力,或者直接喂魚。”

霍錦驍點點頭,不再多問。

心裡隻道,幸而她做的那張臉皮,還算標致。

該死的魏東辭!

————

樓安一行人跟著霍錦驍到明王閣前就止步,明王閣裡另有侍衛出來,領著她往樓上去。

閣有五層,皆用來藏書,每層都有挑廊高窗,可遠觀島海,隨著樓層增高,每一樓可看到的風景都不一樣,越高,看得越遠,到第五層時,不僅可儘覽全島,還能遠眺長空碧海,大有將山海儘收眼底之勢。

霍錦驍卻無心多看。

三爺在明王閣第五層見她,可隨著越來越接近的距離,她周身的壓力也越來越大。

淩厲的殺氣若有似無地由上而下籠罩,異常的熟稔。

侍衛將她帶到第五層樓梯前便停下,做了請的手勢,讓她獨自上樓。

邁過最後一級木階,冷風乍然拂麵,霍錦驍腦頭長發被風吹得如馬尾亂甩,她將鬢邊發絲勾開,這才開始打量明王閣的最後一層。

偌大的閣樓空曠,沒有藏書,正對東方是整麵的欞花槅扇,此時全都敞開,樓外城與海一覽無餘,風恰從此處進來,將簷角風鈴吹得叮當作響。

樓裡正中有扇屏風,將閣樓隔成兩邊,靠近她的這側設著高背錦凳與幾案,屏風那邊隻有朦朧的影子,看著陳設與她這邊差不多,不過沒有人坐在裡麵。

那股殺氣越發淩厲,像要化作有形之刃。霍錦驍心頭暗驚,麵上卻是不顯,見樓中無人,索性一屁股坐到錦凳上。幾案上放了沏好的茶與幾碟精美果點,她隨手拈了兩塊玫瑰酥吃起。

“大膽。”粗沉的喝聲響起,有人從長廊轉角處拐入樓裡。

霍錦驍抬起眼皮看人。

進來的是個年約四旬的男人,鷹眼瘦頰,顴骨削高,著一襲黑色勁裝,右邊袖子空蕩蕩懸著,正冷冷打量著她。

霍錦驍心頭一跳。

果然是他。當初追殺魏東辭被逼自斷一臂,跟在梁同康身邊的天級高手。梁同康死了,他竟然沒死?

“老四。”輕斥聲響起,有人從他身後邁入閣樓。

霍錦驍隻看到青色衣袍晃過,那人走到了屏風另一側,從實到虛,成了道朦朧的人影。

老四聞言退到樓梯階前垂目靜立,屏風那頭的人語氣溫和:“小景……我這麼叫你,可以嗎?”

年輕的聲音略有些沉,陌生,不屬於霍錦驍印象中的任何一個人,當然,也不屬於上一次見過的海神三爺。

她拍拍手上碎屑,端起茶喝了兩口,將酥餅咽下,這才起身。

“不過是個稱呼,三爺隨意。”她抱拳行禮,又道,“景驍見過三爺。”

“坐吧,不用多禮。一大早突然把你叫來,還沒用早飯吧?”三爺在屏風後坐下,人像抹開的淡墨。

霍錦驍隻能通過影子看出他的動作。

她坐回椅上,隨意歪倚著,換了樣糕點送入口中:“沒有,所以到三爺這裡討果子了。”

屏風後的人低聲一笑:“喜歡的話,回頭我叫人送幾盒過去。”

“那就多謝三爺了。”霍錦驍道謝,咬了兩口糕點又撂開手。

“昨夜在梧棲宮歇得可好?”他端起茶問道。

“高床軟枕,如何不好?比在海上不知強出多少倍。”她抖抖裙子,目光望向槅扇外的風景。

漆琉島與遠處的海被這門框一框,像幅遠景開闊的山水畫作,而她身處樓中,仿若山海藏%e8%83%b8,竟有睥睨天下之意。

“你住得慣就好。”三爺話裡透著笑意。

“三爺有心了,多謝。”霍錦驍一邊說著,一邊從袖裡摸出張單子,“三爺,不知此前蕭兄可將平南的要求呈稟於你?”

“他和我提過此事。”屏風後傳出他擱下茶碗的聲音。

“那便無需小景贅言了。此為我平南與雙獅島一役的耗損,請三爺過目,就讓宮本家按這上邊的銀兩賠款吧。”她將單子往那邊一推。

老四上前接了單子送到屏風那邊。

閣樓裡就隻剩風聲與他翻閱單子的聲音,窸窸窣窣的,也不知他想到什麼,翻了兩頁,突然笑出聲來:“小景,你這是得了便宜還賣乖。島你已經占去了,沙家的船銀也都歸你所有,還想再敲一筆?”

“三爺,話可不能這麼說。平南離雙獅十萬八千裡,這一戰可不好打,耗費巨大,沙家那點錢哪裡夠犒勞弟兄的,島上又都是無辜良民,換不到錢,我當然要想辦法填上這一戰的大窟窿。”霍錦驍輕輕敲著桌子。

“行,這單子先放我這裡,這事我們改日再議,我今天叫你過來,不為公事。”三爺將單子闔上,既沒同意,也沒拒絕。

“不為公務,那三爺同我之間莫非還有私事?”她挑起眉。

“我就想見見你。”他直言不諱。

屏風後的目光灼灼落在霍錦驍身上。

“我有什麼好見的?”她不以為意道,隔著屏風與他對視,唇角半翹,有些勾人。

“你如今不一樣了,三島之主,實力直逼東海海梟前三,外頭多少人想要巴結你?我若不將你安置在明王殿,你在外頭恐怕得被那些人煩死。”三爺說著將手放在屏風上。

“那三爺呢?”霍錦驍倚在椅背上,臉往屏風處貼去。

他手撫過之處,有隻小小的金鯉刺繡,而她的臉龐恰成墨影落在其上。

“我當然……也想要你。” ¤思¤兔¤文¤檔¤共¤享¤與¤線¤上¤閱¤讀¤

作者有話要說:  每天都在掙紮,是寫劇情還是寫言情……

☆、蛇蠍美人

“三爺真愛說笑, 上次來的時候我都沒發現。”霍錦驍將腦袋用肘支在桌上, 歪著頭看屏風後的男人。

他也看她。

她和過去不同了,眉梢掛的風情千折百轉, 卻是冷的,明明在笑,又像嘲諷。

“祁望不在了, 你一個人, 撐得辛苦吧。”他便把這話題按下,聊起彆的來。

“苦,苦死了, 真想撂挑子不乾,不過欠了恩情人情總要還,還完這次,就真的無拖無欠了。”她頑皮地皺眉, 一邊抱怨一邊喝茶。

風一陣陣湧入,似乎吹亂屏風那頭男人的衣袍,他整整衣袍, 問她:“欠誰恩情人情?”

“自然是祁爺和平南。”霍錦驍似笑非笑。

“聽你這意思,不想在東海長留?”他聲音變得有些沉。

“三爺真有意思, 您怎麼聽出我不想留在東海呢?我殺了魏東辭,惹下六省英豪, 就算我想走,恐怕中原也無我容身之所。”她%e8%88%94%e8%88%94唇。

綿軟的聲音入耳像貓叫,撩得人心發酥, 也像他指腹摩挲過屏風上繡的金鯉時微沙的觸?感。

“那就彆想著走,安心留在東海,若在平南燕蛟呆膩了,可以上漆琉玩。漆琉有趣的地方很多,我讓顧二陪你四處轉轉。”他笑道。

霍錦驍哈哈笑起:“三爺這是邀我來玩兒了?”

“你不喜歡?”

“喜歡,可我不是來玩的。”她笑一收,話有些冷。

“你想見宮本大名,我可以安排,不過需要些時間。你也彆走了,留這住段時日,想去哪裡就告訴顧二,他會帶你去。你在漆琉多看看,多逛逛。”三爺說著站起身,走到敞開的欞花槅扇前,負手而立。

霍錦驍看到被風吹亂的衣袍與勁瘦的背影,模模糊糊,像一個人。

“不是為了玩。”他又道,“漆琉島有些地方該變變了,你是聰明人,替我看看哪些地方該改。”

“三爺,我不明白您的意思。”她也站起,與他隔著屏風並排站在欞花槅扇前。

海闊城寬,儼然是個繁華國都。

以東海國都比喻漆琉,一點都不為過。

“東海這麼大,島嶼眾多,梟雄輩出,可惜從沒有哪個人能統領東海,建成海上王國。你難道就沒想過,東海在你的執掌下,會變成何種模樣?”他平靜說著,手指向遙遠海麵,劃過長長的弧線,將抱負化作指尖藍圖。

“……”霍錦驍恍了恍神。他不是第一個與她說這番話的人,很早以前,她和祁望也有過同樣的爭論,那時她以“國之海疆”為名駁斥了祁望,可今天與她對話的人是海神三爺,她再扯國家便顯得可笑,所以沉默了。

“三爺,您就直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