愧於麵對李明達,她低頭躊躇了會兒,才緩緩對李明達點頭。
“好,姑母依你。”
李明達觀察李玉瓊說話態度誠摯,明白她是真心應答自己,這下算稍稍放了心。回頭將她送回公主府,把李玉瓊安頓下來之後,李明達方騎馬回了吳王府。
李恪已經從房遺直口中得知經過,正焦急地等李明達回來。
這會兒見她進門,李恪忙迎上來詢問情況如何。
“我聽遺直說,她好像要自儘。我還不信,特意讓人拿了銀針去驗了那碎瓶子裡殘留的毒,果然變黑了。”李恪驚地不行,追問李明達,“她怎麼這麼想不開?”
“她什麼時候想開過。”李明達歎道。
“也是,”李恪隨即反應過來,奇怪問李明達:“你是怎麼發現她想自儘?”
“人之將死,其言也善。”李明達便把她之前站在樹下,和李玉瓊的對話說給了李恪聽。
李恪恍然點點頭,“是有那麼點奇怪,對你態度忽然好了。不過你竟然僅憑她幾句‘溫和善言’,便能猜出她要尋死,卻也是厲害。兕子妹妹,三哥對你佩服之至!
你而今可是為了我們皇家女兒們做了一樁大好事。裴駙馬若是忠君愛國,為國捐軀,她尋死可稱之為忠貞烈節。可而今他是這麼一個獸貉,她若還因此尋死了,可真有辱我們大唐公主的清貴身份。”
“姑母那邊還要勞煩你多操勞一下,讓她熬過這段日子就好了。事情既然都安定下了,我也該走了。”李明達遂告知李恪,她準備於三日後啟程離開安州。至於裴駙馬販私鹽、采銀礦的後續事宜,自然是由李恪一人處理便可。
李恪一聽此話,有點舍不得李明達。“多留幾日,三哥帶你好好逛一逛安州城附近的山水,白兆山便十分好玩的地方,你不得不去。”
“有兩天的工夫足夠,總不能讓你陪我玩上十天半月。”李明達笑了下,便與李恪告彆。
李恪嘿嘿笑著,看著李明達的背影,忽然又叫住她。李明達不解地回頭問他何故。李恪又有些不好意思了,躊躇說不出話來。
“好好的王爺,比我還害羞。”李明達問李恪還要不要說,不說她就走了。
“說,說!那個……”李恪有點拉不下臉來,最後露出一副視死如歸的表情,才對李明達拱手,行一禮,正經致歉。
“歉意從何而來?”李明達不解問。
“之前在長安城,你調查墜崖一事,我對你態度有些不耐煩,為此致歉。”李恪話終於出口了,漸漸坦率,“當時因是偷著去京城,身份要隱藏,加之幾番被房遺直拒絕,心情便很不爽。後來被你揭發出來,有麵聖被斥的風險,情緒便更焦躁。當時對你態度不好了,還請妹妹見諒。”
李恪說罷,又再一次行禮給李明達。
“三哥肯屈尊如此鄭重道歉,倒是難得。卻也沒什麼大不了,我早明白你當時的苦悶,所以從未介懷過。”李明達霽顏一笑,令周遭頓時失了顏色,“不過三哥為何執著於房遺直,我倒是不懂。他有那麼厲害?”
“有,”李恪肯定道,“你不懂,是他在你麵前沒現出來。其才不輸於其父,卻更懂收斂鋒芒,拿捏分寸。自古有才華者,多狂傲自負,他貴在恃才不為名,能容他人。所以你瞧當世這些有才華的子弟,都願與他來往,並以他為學習楷模。有才者多,能禦人者卻極少,房遺直就是這樣的人。”
李明達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,沒想到李恪對房遺直會有這麼高的評價。說他能容他人,子弟們都喜歡與他相處,李明達倒是見到了,不過她自己卻不是很能體會。在李明達看來,房遺直不僅不會說話,還不夠誠摯。正高興的時候,他會來一句掃興的話。讓大家坦率的時候,他又有耍心機之嫌,就比如上次騎馬比試,說好了不遺餘力,他卻故意控製馬速跟在她身後。
李恪見李明達麵容似有疑惑,笑著解釋:“以後你們若還有接觸,你自然慢慢就懂了。”
“是麼,哼。”
……
李明達彆了李恪後,就去王府後花園遛躂了會兒,不巧就聽到了個丫鬟正和家丁偷情。打發人去告之了王府管家後,她也敗了興致,乖乖回房自己安靜。
因晚上睡得早,次日李明達醒的也早些。
想著昨日被敗的興致,今早可以找回來。李明達遂問田邯繕要了魚食,就去池塘水榭邊喂魚。魚食抓一把成片灑下去,就有紅黃黑顏色不同的魚兒爭相浮出水麵搶食。
平靜的池麵被魚兒的身軀打出一波波漣漪,波紋慢慢擴大,傳到對岸。
李明達就是順著這波紋,看到了站在河對岸的房遺直。
房遺直正背對著池塘,一襲青衣,衣袂飄絕,直直地矗立在那裡,似乎在等什麼人。
李明達才懶得管他等誰。她撒光手裡的魚食,拍拍手,起身離開。從水榭上到碎石小路,而後穿梭於竹林。
風吹來。
“讓遺直兄久等,叔玉之過。”
李明達聞聲頓住腳,挪步子往岸邊靠了靠,透過樹縫看對岸。房遺直跟前果然站著魏叔玉。
王府的池塘極大,隔岸相望,正常人連五官都看不清。照理說隔著這麼遠的距離,李明達不大能聽清他們的對話,當下是多虧了風送。
“無礙,你約我來此有何事?”房遺直聲穩穩地,有點低啞的,卻意外得好聽至極,勾得人還想繼續聽此聲。
李明達也就沒挪動步子,她很會正視自己的欲求。比如喜歡吃的,就要吃夠;愛玩的,就要玩個痛快。現在有好奇心了,就要滿足它。
人死過一次了,若是還虧待自己,那才是傻。
奈何風突然停了,李明達沒聽到後話,隻瞧二人說了兩句話,房遺直就走了。
等再來風的時候,聽見魏叔玉不停喊著“遺直兄”,緊隨追逐。
田邯繕也在一邊看著,這會兒忍不住歎道:“這房遺直和魏叔玉怎麼像是吵架了?”
李明達偏頭看田邯繕,“你該看不清臉才對,怎麼瞧出是他倆?”
田邯繕忙道:“彆人不好認,這二位才子,身段佳絕,卻是一眼就能瞧出來。”
李明達笑了,又瞟一眼那邊的人。身段佳絕,倒是確實。
“貴主,園子東邊有幾樹桂花開得極好,香味也正,咱們去瞧瞧?”田邯繕提議道。
主仆二人隨後又往東去,這裡地方偏了點,故而沒有前頭那些園林布置的精致。但成片的桂花林,兼有假山頑石裝飾。所以在桂花開得時候,那裡也是個美景。
“好。”
主仆走了沒多遠,李明達又聽到了與昨日類似的低%e5%90%9f聲。
李明達頓然止步。
這吳王府是怎麼了。
李明達打發田邯繕朝桂花林西側深處去,果然沒多一會兒,她便見田邯繕等人,帶了兩名衣衫淩亂發髻更淩亂的男女過來。男的頭上還掛著汗,脖子上尚有潮紅未退。
二人一見是公主,激得腦子更為清醒,連連跪地求饒。
②本②作②品②由②思②兔②網②提②供②線②上②閱②讀②
“你二人都做什麼的?”
“婢子燒火。”
“奴劈柴挑水。”
“喲,你二人倒還真是剛好相配。”田邯繕忍不住樂道,隨即他就被自家公主瞪了一眼,趕緊識趣地捂住嘴噤聲。
“打發給管家處置。”
這是吳王府的家事,李明達自然不能插手。她說罷便轉身去了,隨後對跟在身後的田邯繕交代,讓他回頭仔細查問一下情況,怎麼好好的王府園子,竟成了家丁婢子的偷情之所。
早飯後,李恪急忙忙來跟李明達致歉。一早一晚,被在此做客的自家妹妹捉了兩次奸,李恪真有點不好意思,連連賠罪。
“我覺得太巧了,怎生昨兒個抓了一次,今天還有人不知收斂?”
“因府中客人多,我打發管家秘密處置,沒鬨得誰都知道。誰曉得第二日又能出這樣的亂子。你三嫂倒真不中用,昨日為這事我罵了她一頓,她竟不作為。她便是警告兩句,也不會在今早又出事。”李恪也是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。
他平日主外,對王府的一應事宜並不操心,以前還沒覺得出什麼問題。卻沒想到這事兒突然來了,便是連著兩樁,把他的臉麵都丟儘了。
李明達笑了笑,讓李恪寬心,“倒也沒什麼大礙,以後注意管教便是。嫂子她素日管這麼大的王府,也不容易,你彆惱她。”
李明達的提議很溫和,但李恪仍舊心裡惱火,覺得沒臉。和李明達再三致歉後,他便怒氣衝衝去找蕭氏。
“倒說說這王府被你管成什麼樣子了,接連兩次被十九妹發現家奴……我都沒臉說。你說你平時都乾甚了!”李恪喊紅了脖子。
蕭氏諾諾點頭,承認是自己之過,“我回頭便好生處置他們,以儆效尤。”
“現在才想起來以儆效尤!”
“昨日是大王讓我暗中處置。”
蕭氏性子一貫平和,語調有些淡然,像是在陳述一件和自己無關的事,這令李恪更為惱火。
“我讓你暗中處置,是叫你彆驚動客人們,你就不會悄悄召集家奴好生提點他們一通?接連鬨了兩個笑話給人看,還是這麼醃臢的事,我鬨得沒臉,你更丟人!這後宅可是你在管,你怎麼能這麼不經心。蕭氏,這個吳王妃你若做不下去,還有很多人想替你做。”李恪話說到激動之處,便發了狠話。
蕭氏怔了下,扭頭震驚地看向李恪。她睫毛顫了顫,眼就紅了。但這等委屈,她卻是一個字都不抱怨,隻是默默垂淚,認下自己的錯。而對於李恪想要休她的話,蕭氏也隻能道:“若是大王的決定,妾便依從。”
“你——”李恪氣得指了指蕭氏,罵她沒出息,轉頭李恪就去了,獨留蕭氏自己在房內哭泣。
至晌午時,李恪又回來了,問了蕭氏去處,得知她還在房中生氣,李恪便悄悄進門,湊到蕭氏跟前給她賠罪,哄她彆再和自己賭氣了。
蕭氏瞥一眼李恪,轉過身去,隻管用帕子擦眼。
“好了,是我不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