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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就這麼定了。”

沈令言輕咳一聲,“你正經點兒。這不是過家家。”

郗驍斜睨著她,“還怎麼正經?板著臉訓兒子才叫正經?”

沈令言撐不住,笑了,“反正你好好兒的,彆嚇著小風。”

“不會。”郗驍撫著小風的背,低頭親了親那白淨的小臉兒,“就算鬨翻天,也比不上明月、持盈那份兒淘氣。那倆我都受得了,何況自己的兒子。”那倆妹妹,他都虧欠一份溫柔,如今不會了。

“那——真喜歡?說定了?”沈令言跟他確認。不是她願意絮叨,實在是覺得他沒正形。

“廢話。”郗驍道,“你都喜歡的孩子,我怎麼會不喜歡。”

“……好。”沈令言走過去,握了握小風的手,“我就住在斜對麵,你知道的。誰要是欺負你,你就去找我。記住了?”

“嗯,記住了。”小風雖然應得爽快,小臉兒上卻現出了不舍的表情。

“他——很好的,對你會特彆特彆好,放心。”沈令言摩挲著孩子的小手,“往後,這兒就是你的家了。”

小風沉默著點了點頭。

“你彆急著走啊。”郗驍道,“衣食起居這些,你得幫我安排好,還有服侍小風的下人,你得我幫我選出來。”

沈令言橫了他一眼,心說是你養兒子還是我養兒子啊?怎麼好意思理直氣壯說這些的?當著孩子的麵兒,她不想讓他沒麵子,忍著沒出聲,“走了。”

郗驍抱著小風送她,“那倆混帳呢?就是找人牙子的那倆。”指的是小風的叔叔嬸嬸。

“七七八八地尋了些錯處,送去順天府了,過一陣流放到外地。人牙子那邊也沒事,我找彆人出麵辦的這事兒,他不知道孩子的歸處。”

“那就行。”郗驍停下腳步,笑道,“想孩子了就過來看看。”

“這是自然。當下我怎麼可能放心。”沈令言道,“衣服、玩具我準備了一些,等會兒叫人送過來。”說完對小風綻出溫柔的笑容,“過兩日我來看你。”

小風用力點頭,“好。”

當日,郗驍把姚烈喚到麵前,仔細吩咐了一番,都與小風的衣食起居相關。

姚烈連聲答應著,擔心小風害怕自己板著臉,一直笑嗬嗬的。

轉過天來,郗驍請了一天假,和姚烈一起帶著小風家裡家外玩兒了一整天。兩個大男人起初對著小小的孩子,都有些不知所措,等小風慢慢的高興起來,時不時眯了漂亮的眼睛笑,舉動間也與他們親近了不少,懸著的心才放下來。

持盈和郗明月聽說之後,第一反應是即刻到郗王府去看孩子,隨後持盈小手一揮,喚甘藍:“請攝政王帶著孩子進宮來。他哪兒會照顧孩子啊……”

甘藍聽著笑起來。

郗驍不會,她和明月就會麼?兄妹三個,半斤八兩。持盈想到這一層,抬手戳了戳甘藍的粉臉,“快去快去,我跟明月急著見侄子呢。”

甘藍稱是而去。

持盈這才回過神來,轉頭看著明月,“這事兒就這麼定了?”

“這還能有假?”郗明月攜了她的手,“他沒亂來,彆擔心。”

“可是……”持盈實在是想不通,“這到底是為什麼?跟我交個底吧,不然總是擔心。”

第069章(雙更)

069

傍晚,回到新宅, 馬車停在垂花門外的時候, 小風睡著了。

郗驍看著孩子恬靜童真的睡顏, 唇角微揚, 小心翼翼地把他抱起來, 下車。

王媽媽、周媽媽負責照顧小風, 此刻已經等在馬車前。

郗驍把小風交給王媽媽,“睡著了。”

“奴婢這就帶少爺回房。”王媽媽輕聲應道。

小風的住處, 安排在了內宅。明月出嫁之前, 留在家裡的時候居多, 照顧小風的時候也居多。況且, 外院的氛圍不大好, 不是沉悶,便是肅冷, 孩子被熏陶久了, 性情怕是會受影響。

甘藍過來傳話的時候,恰好看到了這一幕, 照實跟郗驍說了,末了則道:“少爺既然睡著了, 那就不妨明日再說, 沒必要折騰起來。奴婢回宮跟皇後娘娘、郡主解釋便是了, 她們定會體諒的。”

郗驍頷首一笑,“有勞。”隨後親自打賞,送甘藍出門。

隨後, 沈府的管事送來一張請帖:沈令言在家設宴,邀他過去。

姚烈得知,立刻找到郗驍跟前,笑道:“您隻管放心去,我去少爺房裡候著,等他醒了,不至於慌張。好歹看了我一天了,熟稔了。”

“正要為這事兒找你呢。”郗驍拍拍姚烈的肩,“近幾日你得辛苦些。”說完更衣出門,到了沈府,有小廝把他引到後花園的水榭。

遠遠的,他看到了沈令言。

辭官了,她恢複了尋常女子的裝扮,綰著高髻,一襲淺藍色衫裙,站在水邊,衣袂臨風輕舞。看到他,她唇畔浮現出淺淺的笑。

小廝行禮退下。

郗驍背著手,緩步走向她。

風浮動著水,水映著夕陽、晚霞的光影,波光粼粼之間,色彩炫目。

有多久了,他不曾好生看過人間美景,不曾感受到過愜意、舒適。甚至於,沒有這樣心緒和緩地看過她。

沈令言看著他由遠及近,到了自己麵前,端詳他片刻,道:“請你用飯是假,問清楚一件事是真。”

“嗯。”郗驍在她身側站定,“你說。”

沈令言撫了撫鬢角的發絲,“在彆影樓附近那日,你跟我說,你知道了。你知道了那件事,所以才本末倒置,先□□,是這樣麼?”

郗驍側頭凝視著她側麵柔美的輪廓,“是。”

“……”沈令言望著水麵,沉默下去。

郗驍思忖多時,覺得還是有必要跟她解釋:“我這樣做,沒彆的意思。隻是清楚,必須做點兒什麼,你才會相信我。沒有讓你覺得我怎樣的意思,橫豎我在你眼裡一直糟糕透頂。這些天,我甚至擔心,這樣做會讓你心裡更為不快。可是令言,我沒彆的法子。”

那件事,或許稱不上是她的隱痛,但多多少少,總會有些遺憾。他不能直來直去地告訴她,我知道你的身體還有問題,我不在乎。害怕,怕再一次傷到她。

做不到再傷害她了,哪怕點滴。

沈令言點頭,“明白。”她對上他視線,“那麼,之後呢?”

郗驍語聲和緩:“等著你。等你答應嫁給我,再久都無妨。”

“餘生也無妨?”

“餘生也無妨。”

沈令言又將視線投向水麵。

夕陽晚霞的光彩淡了幾分,風也柔和了一些。

“那件事,”沈令言輕聲對他道,“是我嫁入賀家之後,有人找我尋私仇。我們那個差事,你也知道,開罪人的時候太多。我受了傷,中了毒,大夫隻能給我用猛藥,方子裡有紅花之類的藥草。

“該臥床將養,但那時不是時候,外麵的暗衛、錦衣衛一再排擠影衛。錦衣衛沒事,蘇道成隻是替你抱打不平,給我找點兒小麻煩,但暗衛不同,陸乾恨不得讓我們消失。

“不能安生,複原就特彆慢,前前後後得服了三個月的藥吧。期間大夫就跟我說了,我並不在意,真不在意。”⑦本⑦作⑦品⑦由⑦思⑦兔⑦網⑦提⑦供⑦線⑦上⑦閱⑦讀⑦

她停了停,看他一眼,笑了一下,“我身世不明,誰都知道的,懂事之後因為師父,從不在意。但在最初,顛沛流離的時候,被師父撿回來之後,有一段日子,特彆難受。不明白很多事,不明白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,才被親人丟棄。

“生兒育女,就是為了讓孩子傷心麼?作為兒女,就是為了一些事無法原諒父母麼?

“——這些想過太多,便總覺得人活著才是最糟心的事,什麼東西都比人過得輕鬆。

“是這些緣故,讓我在挺長的一段時間裡,麵對你總是猶豫,總想拖延,你該記得的。

“十歲之後,我沒得到過的彆人每日享有的煙火歲月,一點也不羨慕,更不憧憬,因為很多事一樣能讓我過的很充實,很快樂。

“所以,得知自己不論怎樣,都沒可能與人生兒育女之後,我隻覺得是好事,我就該是這樣的。”

她側轉身,麵對著郗驍,抿了抿唇,“這些話,我從沒與你說過。嫁入賀家之前,總是難以啟齒;嫁入賀家之後,今日之前,沒機會細說。對不起。”

“沒事。就算沒說過,也能察覺到。”郗驍斂目凝視著她,眼波溫柔,“那時我總想,就算你的心是堅冰,我也能焐熱、焐化。如今我想的是,離你近一些,看你過得安穩最重要。”頓一頓,笑,“你不是小女孩兒了,我也要老了,還有什麼看不透的?”

沈令言牽了牽唇,“真覺得值得麼?”

“值得。”

“但是阿驍,你再好生考慮一段日子,半年為期,好麼?”

“好。”郗驍的喜悅直達眼底,抬手握住她的手,“你呢?答不答應嫁我?”

“答應。前提是你考慮清楚。”沈令言眼神溫柔、靈動。這男子的壞脾氣,沒幾個人比得了,而這男子對她的好,任何人都取代不了。

“其實說起這些,應該悲戚戚慘兮兮的,對吧?”郗驍的眸子亮晶晶的,“偏生是倆沒心沒肺不解風情的,終身大事居然就這麼定了。”

沈令言忍不住笑了。

的確,以往那樣鬨過,那樣記恨過彼此或彼此的親人,相約餘生的時刻,不該是這般平靜。

但若不該是這樣,又該是怎樣?

想不出。

風雨、殤痛經曆了太多,能讓彼此震動、失色的事情越來越少。況且,彼此心裡早就想過最壞的孑然一身孤獨而終的結果,想了太久,便不能為這份生之愉悅喜不自勝。

她是他此生不可失的人,他是她此生不能忘的人,但又知道,之於對方,自己隻是一部分。

為摯愛執拗,並不意味著能拋棄所有。為情生為情死、放下親朋的事,他們做不出。做得出的話,撐不到現在。

現在,隻是多了一份讓日子更為圓滿的可能。

圓滿那一日,還需等待。

“令言,半年太久了。”郗驍說道,“半個月怎樣?”

“……”沈令言橫了他一眼,“我就知道,你正經的時候從不會超過一刻鐘。”

郗驍低低地笑起來,把她擁入懷中,“我就知道,你不跟我發脾氣的時候,從不會超過一刻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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