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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談,方方麵麵的數目字如數家珍。

一大半的官員聽得直發懵——不在其位,不謀其職,壓根兒沒想過了解這些。

許之煥與郗驍、葛駿、戶部尚書等人對這些都心裡有數,但是,都沒蕭仲麟掌握的這樣全麵、細致,這會兒聽著,都有些刮目相看,另一方麵又是奇怪:什麼時候起,皇上真把天下事當做自己的日子來過了?不當自己的日子過,真沒可能做到這地步。

蕭仲麟氣定神閒地報完賬,吩咐各部堂官謹記,即日起斟酌哪些地方該減免賦稅,哪些地方的軍兵需要增加糧餉。這是任誰都不可能當堂拍板定論的大事——有的官員一聽給百姓減免賦稅,反應一如給自己減免了俸祿,沒來由的肉疼、抵觸;有的官員則是性子剛正清廉,寧可自己不要俸祿,也希望貧困之處的百姓過得寬裕些。這兩方麵之間的意見建議需要調和、折中,定要結結實實的磨煩一段日子。

末了,蕭仲麟命郗驍短期內兼任兵部尚書,刑部左侍郎代任刑部尚書。

說完之後,即刻退朝。隨著越來越熟悉朝臣,他開始放任自己一些固有的習慣,例如不喜歡人囉囉嗦嗦,自己更沒有相同的話說第二遍的耐心,由此,上朝時就算事情較多,一個時辰也夠用了,偶爾一刻鐘左右便能退朝。

不論什麼天氣,沒有朝臣喜歡一站大半天,對他這越來越鮮明的做派,倒都是打心底讚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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卓永把兩個精致的描金小匣子送到持盈麵前,“皇後娘娘,您瞧瞧。”

持盈頷首,帶著幾分好奇,打開一個匣子,見裡麵是一冊書,掀開來看,認出是蕭仲麟的字跡,書中內容,是與算術相關,但與她熟知的章法不同。

“皇上這幾日得空就寫,為這個可是絞儘腦汁的樣子。”卓永笑道,“皇上原本想都寫完再給您,可是奴才想著,這該是另一種學問,又不會跑,早些給您送來更好。您這邊兒琢磨著,皇上那邊兒繼續寫,萬一您沒興致……”那就算了——他沒敢說。

“讓我好好兒看看。”持盈擺一擺手,認真地閱讀起來。方才卓永說了什麼,她壓根兒沒聽。

卓永見這情形,臉笑成了一朵花。皇後這樣好奇,皇上就沒白費心思。卻是沒想到,皇後一看就是好一陣子,一邊看,手指一邊在桌案上寫著什麼。這樣下去可不行,他還得回乾清宮當差,因而輕咳一聲,把另一個小匣子送到持盈麵前,“皇後娘娘,您再瞧瞧這個?”

持盈回過神來,歉然一笑,“瞧著委實有趣,險些把你忘了。”

“瞧皇後娘娘說的。”卓永眉開眼笑,把匣子打開來。

鋪底的紅綢上,是一根根比小指還要纖細的……是什麼呢?乍一看以為是木質的圓管,拿起來細看,發現中心有黑色的芯。

“皇上說這是鉛筆,筆芯是畫眉石磨成粉,混了黏土做成的。倒是不難做,內務府裡不乏能工巧匠,隻是以往誰都沒想到這一節。”卓永取出一支已經削好的鉛筆,再從紅綢下拿出備用的紙張,示範給持盈看,“皇後娘娘,這樣用就行,初時可能不習慣,要收著些力道。”

“嗯!”持盈笑著點頭,“記下了。”

卓永又笑,“今日求見的朝臣多,皇上索性傳旨上朝,上朝之前,交代了奴才好一陣子,說您要是喜歡那本書,少不了有用到這些鉛筆的時候——寫算的時候,用鉛筆比用毛筆方便些。”

“嗯!”持盈再次笑著,用力點頭,“曉得了。”說完親自去取了一小袋子金瓜子,賞了卓永。

卓永謝恩,喜滋滋地告退。

持盈把玩了一陣子鉛筆,在紙上試著寫寫畫畫,用得順手了才作罷。隨後,把書和筆放回小匣子裡,親手捧著去了書房。

甘藍、木香見她眉眼含笑,便知皇上這次是完全合了她的心思,不想擾她的興致,可又不能不提醒,木香道:“皇後娘娘,夏夫人還等著呢。”

“……哦。”持盈汗顏,“真把她忘了,幸虧你提醒。幫我換身家常穿戴。”自起來就暈乎乎的,戴著鳳冠實在是累得慌。

木香笑盈盈稱是。

夏夫人乾等了這半晌,隻當是皇後有意晾著自己,一顆心始終是七上八下。等到皇後轉回來,她連忙行禮,偷眼一看,見皇後綰了淩雲髻,一身紫色繡雲紋衫裙。早先她就知道,皇後喜歡穿深深淺淺的紫色,也極為適合,這會兒一看,端的是明豔照人,美得不可方物。

美是絕美的,但看在此刻的她眼裡,沒來由的覺得那美麗之中含著煞氣。

如妖似仙,便是皇後這般人物的寫照。

持盈落座,笑微微地凝視夏夫人片刻,問道:“想給太後請安?”

“是。”夏夫人怯懦地道,“先前太後曾命人傳話給臣妾,說了些事情,臣妾今日想去給她老人家請安,告訴她,那些事臣妾辦不了。”

這倒好,三言兩語就把太後賣了。持盈險些笑出來,“當真?”

夏夫人忙道:“臣妾便是有天大的膽子,也不敢欺瞞皇後娘娘。之前跟皇後娘娘請旨去慈寧宮,便想一道說明白的,但是當時慌亂不已,沒把話說完整。”太後要她家老爺作死,老爺也著實自討沒趣了這一陣子,到今日,她沒興趣陪著他被人使喚、算計了。一榮俱榮,一損俱損是沒錯,但也得看局勢吧?夏博洲擺明了是自己往坑裡跳,她不能阻止,撂挑子不乾總行吧?

持盈又問:“識得宋雲香?”

“識得。”夏夫人誠實地道,“那女子曾去過夏家,說過一些模棱兩可的話。……”她正待細說,被持盈打斷:“去找一趟沈輕揚,聽到的、說過的話,做過什麼事,據實告訴她。”

夏夫人一聽要去找影衛頭領,立時臉色發白,腿肚子直轉筋。

“彆怕。”持盈道,“例行公事罷了。你若問心無愧,又坦誠相待,本宮不會為難你。橫豎你家老爺要在家養病兩年之久。”她也是剛剛聽說了朝堂上的動靜。

夏夫人行禮,身形顫巍巍的,“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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退朝之後,蕭仲麟聽卓永說了持盈見到禮物的反應,愉悅的笑了。

之前真的擔心她毫無興趣,卻沒想到,小妮子好奇心求學心都很重,並且很願意接受新鮮的事物。

是在昨日閒逛的時候,走進一個紙筆鋪子,他看來看去,仍是煩惱做一些預算、評估的時候不順手。

穿越過來的時間越久,他自己的習慣便越來越嚴重地影響到現狀:用不慣算盤,不喜歡用毛筆寫字。軍需錢糧賬目繁雜的時候,心算倒是完全夠用,隻是偶爾會在中途記錄下一個個數字的時候出問題,不是字跡潦草的自己都不認識,就是認真記錄的時候思路斷掉,一斷就隻能重頭來過,在那種時候,真是滿肚子火氣。

總想讓內務府給自己製造出鉛筆——圓珠筆、鋼筆之類的就不用想了,對製作原理和相應的種種材料記得的太少不說,就算都記得,在這年月也難以製成。

曉得怎麼製作鉛筆,是因為小時候有個同學家裡開著文具廠,不止一次跟他說過,鉛筆很容易做的,把混了黏土的石粉灌入兩個半圓形的木管裡就成了。

他近來常跟自己生氣的是,不記得是哪種石粉了,明明該是張嘴就來的一種材料,還知道在這年月很常見,偏生想不起來,真能急死人。

走出紙筆鋪子,郗驍引著他去了古玩玉器比較集中的一條街。

他路過幾個賭石的攤子,走在熱熱鬨鬨的街頭,腦海忽然靈光一閃,想起鉛筆芯的重要材料是石墨、畫眉石這一類大同小異的石頭。

想起來了,他整個人也興奮起來,拉著郗驍滿大街找畫眉石。

郗驍問清楚之後,說估摸著願意用的人不多,但我倒是挺有興趣的。因此,便也興致勃勃地幫他找畫眉石。末了不免問他,怎麼會想到這個的。

他就信口胡扯,說早些年見過一個高僧,高僧跟他說過,至今沒忘記。※本※作※品※由※思※兔※網※提※供※線※上※閱※讀※

帶著石頭返回,兩個人直奔內務府,又是畫圖又是講述的忙了一陣子,內務府的人說真的是不難做,但從來沒往這上頭動過腦筋,末了承諾,一半日就能做出一些來。

他從那會兒就知道,日後寫寫畫畫的時候,再不用著急上火了。

這事兒惦記的日子挺長,但是辦起來算是順風順水,難辦的是專門給持盈寫的那本書。

簡直是想破了頭,才找回了小學時部分數學教程記憶,入門,再從易到難,用阿拉伯數字演算代替如今的演算模式。

列出目錄,寫起來不難,在太後那邊“侍疾”的時候,他就忙這個了。隻是,一邊寫一邊心虛:怕入門的內容太簡單,讓持盈笑他把她當小孩兒哄,又怕她一見到全然陌生的東西就抵觸,看都懶得看,還怕她學得太快,他供不應求——腦子裡存的知識很多,一字一字寫出來卻太慢——到底算是書,總不能用草書。

不管怎樣,這結果是可喜的,往後她沒事就琢磨琢磨他還算精通的數學,他沒事就給她出幾道有趣又比較繁雜的題目,或是讓她幫忙合算一些賬目,她便沒時間想那些不開心的事情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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交泰殿裡巨大的自鳴鐘聲聲作響。

申時了。

持盈坐在書案前,揚起手臂,伸了個懶腰。

蕭仲麟大步流星進門來,她恰好望過去,不由唇角上翹,“怎麼這時候回來了?”

“走。”蕭仲麟走到案前,“一起去遛馬,跑幾圈兒。”

“……不想去。”持盈笑著推了推跟前的書和紙筆,“正好你幫我看看,那些題我答的對不對?”

蕭仲麟看了看攤開在案上的書,嘴角一抽——這才多久啊,她就消化了二十多頁,要知道,這一冊書也就百十來頁。他轉到她身後,擁住她,低頭咬一下她的耳垂,“誰準你學這麼快的?”

“誰叫你寫的那麼明了的?”持盈笑著推開他俊臉。

“不行,這可不行。”蕭仲麟故意給她安排事由,“有空就多練習著寫數字,寫熟之後再好好兒學。好記性不如爛筆頭。”

持盈轉頭,明眸裡儘是笑意,“這些奇奇怪怪的話,都是從哪兒來的?”

蕭仲麟笑了笑,親了親她的唇,“快點兒,一起去遛馬。知道你騎術不錯,日後可不會讓你偷懶躲閒了。”

“不想去。”持盈嘟了嘟嘴,“學得正在興頭上呢,為什麼要去遛馬?你今日歇息一日,教我一會兒,好不好?”

蕭仲麟差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