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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成婚後,他不曾食言。朝夕相對,一直善待我,就算給我的都是小恩小惠,持續了一兩年,我也不能不動容。

“便如此,我們成了真正的夫妻,後來有了淳哥兒。

“照顧淳哥兒的時候,我總會想到你,也沒少留意你的消息。

“我知道丞相分外寵愛你,也知道你飛揚跋扈心狠手辣的名聲。

“你越是名動京城,我越是不敢靠近。我,不配做你的母親。

“我對你的虧欠,可能都彌補在自己所生的另一個孩子身上了。

“乍一聽你對淳哥兒的安排,我有些怨恨你,這瞞不了你。淳哥兒是我一手照看著長大的,每日在我麵前,帶給我的喜樂歡悲太多,可對你,虧欠最多。”

持盈靜靜聆聽,在她說到這兒,看向自己的時候,理解地點一點頭。自己都不想這樣明理,但這就是人情世故。沒有這樣的人情世故,父親不會待她一如既往。

蘇妙儀深深吸進一口氣,沉默片刻,道:“你的決定都對,我知道該怎麼做,會將產業、印信交給路離。淳哥兒的前程,你倒是不需有不必要的擔心。他隨了先夫的性情,對四書五經並無興趣,眼下小有名氣,是我過於嚴厲要求之故,他勉為其難已久,不過是不想讓我失望。到今日,倒是都能鬆一口氣了。陸乾會得到應有的懲戒,我心事已了,往後自會清閒度日。”

持盈頷首,“那就好。不論如何,我都不能是你的女兒,我不能不顧爹爹,因為你埋下滔天隱患。”她拿起手邊的銀票,走到蘇妙儀跟前,把銀票放在茶幾上,“需不需要收,全在你。”語畢向外走去。

“持盈。”蘇妙儀站起身來。

持盈停下步子。

蘇妙儀語氣哽咽:“我早些年就給你準備了一樣佩飾,想送給你。你能不能收下?”

持盈沉默片刻,緩聲道:“身外物,我不需要。”

“那你想要什麼?告訴我,隻要我可以做到。”

持盈的手握成拳,語速極為緩慢,“我想回到十六年前,你帶我走。我想在往後的日子,得到你真正的諒解。”

第064章(更新)

064

蕭仲麟與郗驍在街頭走走停停, 意態閒散,渾似出門閒逛的貴公子。

梁攸、蘇道成等人分散在兩人周圍。

他們並沒打算進入彆影樓,不想讓持盈疑心他們要插手, 從而更為煩躁。跟過來, 是為了心安一些,萬一有個什麼事, 能及時照應。

“這條街沒什麼意思,營生不是吃的就是喝的。”郗驍說著, 看著悠然自得的蕭仲麟, 心裡是有些意外的——怎麼看都是習以為常的樣子, 可在以前,他可沒聽說過皇帝曾離宮遊玩。

蕭仲麟就道:“也不錯。”

路旁有一個小攤兒,賣的是吊爐燒餅、小餛飩、小米粥、茶葉蛋等小吃。此時將至巳時, 早間午間的飯點兒都夠不著,因而食客很少,十來張桌子隻有一桌有兩個百姓。

蕭仲麟剛要說話,郗驍已道:“這家老板做的吊爐燒餅特彆地道。我得吃點兒, 餓了。”在宮裡,兩個人說話都越來越隨意,在外麵, 自然更不需計較稱謂。

蕭仲麟莞爾,“倒是想到一塊兒去了。”

郗驍側頭看著他,微微揚眉。

蕭仲麟也揚了揚一邊的劍眉,心說我在街頭吃東西的次數, 不知比你多了多少倍,隻是不是這輩子罷了。

郗驍笑起來,與他在一張桌子前坐了。

不遠處的梁攸、蘇道成停下腳步,麵無表情地看著身份最尊貴的兩個人,心裡都是隻有三個字:不著調。

皇帝離宮是怎樣的大事啊?真不怕出岔子麼?

那邊的君臣兩個才不管他們的臉色,笑微微地跟老板要了幾個吊爐燒餅、兩碗小餛飩、兩碗小米粥,等著的時候還用手勢招呼梁、蘇二人:一起過來吃點兒?

梁蘇二人麵無表情地微微搖頭。但凡他們地位低一點兒,他們早就回一記冷眼了。

蕭仲麟與郗驍同時笑起來。

熱氣騰騰的食物上桌之後,郗驍臉色微微一變——忽然想起自己沒帶碎銀子,袖子裡隻有幾張麵額分彆為一百兩、五百兩的銀票。

“我得找人拿點兒碎銀子。”他說著,要起身。

“不用,我帶了。”蕭仲麟取出一個沉甸甸的小錢袋子,裡麵有碎銀子、金瓜子。

郗驍又一次意外了。

“出門不帶錢,心裡不踏實。”蕭仲麟說。

郗驍笑道:“能讓你請吃飯,這日子過得可是值了。”

“往後再出來,你請我。”正說笑著,郗驍看到持盈、沈令言相形走過來,便對蕭仲麟揚了揚下巴。

蕭仲麟轉頭望過去,見兩女子神色柔和,略略心安,揚手讓她們過來。

郗驍則把桌上的食物分出一半,端到鄰座一張桌子上,對沈令言一招手,“你過來。”

沈令言睨著他,心裡沒好氣,卻隻能依言過去。

持盈在蕭仲麟對麵的座位坐下,笑了,“真沒想到,你居然肯在街頭用飯。”說著取出帕子擦了擦手,去拿燒餅,“是不是熏肉餡兒的?這種餡兒的,這家做的最好吃。”

“嗯,剛聽郗驍說了。”蕭仲麟問她,“吃餛飩還是喝小米粥?”

“喝粥。”

蕭仲麟把小米粥端到她麵前。

持盈一雙大眼睛微眯,津津有味地吃著手裡的吊爐燒餅。剛出鍋,隔著油紙握著還有點兒燙手,餅皮上刷著芝麻,金黃酥脆,裡麵則是特彆柔軟,熱氣蒸騰著熏肉的香氣,一口下去,滿口酥香。

在此刻,真是珍饈美味也比不得這街頭小吃。

蕭仲麟也是這感覺。因此兩個人吃東西的時候都沒說話,一說話,便要提及那些事,煞風景。

吃完之後,持盈看似無意地打量一下周圍,輕聲跟他說了自己的打算和安排,“添了這筆銀錢,就不用再為銀子焦頭爛額的,可以給一些地方上的百姓減免賦稅,還可以儘快把欠的軍兵的撫恤銀子發下去。”

蕭仲麟隻是凝視著她,“決定了?”

“決定了。”持盈一笑,不欲多談,“我還想去許府一趟,見見許夫人。可以麼?”

“當然。”蕭仲麟點頭。

“讓影衛陪我去就行了。”持盈先一步道,“你難得出來一趟,不如和他們四下轉轉,看看京城的民生。”

“也行。”蕭仲麟道,“我讓兩個暗衛跟著你,萬一有事,他們能及時傳信給我們。”

“好。”

他們敘談的時候,郗驍、沈令言也在敘談,說的並不是這些。

郗驍問沈令言:“準我□□的旨意都下來了,我的兒子怎麼還沒個影兒?”

“好歹是你的兒子,我總得幫你好好兒挑選一番。”沈令言凝視著他,“真把人送到你麵前的時候,可就不能反悔了。”

郗驍道:“我是出爾反爾的人?”ω思ω兔ω在ω線ω閱ω讀ω

“我總覺得,你沒必要這樣。”沈令言如實道,“這樣做事的章程,容易讓人誤會,甚至胡亂猜測。”

郗驍就笑,“這些還用你說?彆跟我東拉西扯的,快點兒把這事兒辦了。一想到就要有個孩子喊我爹了,心裡就樂開了花。”

沈令言卻笑不出來,“你到底為什麼要這樣做?”

“……”郗驍沉默了一會兒,“有點兒跟我爹賭氣的意思,不跟他置氣,這事兒得十年八年之後再辦。”

“還有呢?”她問。

郗驍平靜地對上她的視線,好一會兒才開口,說的卻是彆的事:“如果你對我還有哪怕一點兒情分,就儘早嫁給我,讓我照顧你,這樣一來,孩子一進家,就有爹有娘。如果你打定主意形隻影單,那就彆問我這件事,幫我辦妥孩子的事情就好。這種事,我最相信你的眼光和能力。”

沈令言微微蹙眉,“你能把話說清楚麼?”

“還要怎麼清楚?”瞥見蕭仲麟與持盈結了飯錢,郗驍隨著站起身來,“走吧。”

·

許夫人躺在床上,望著緊閉的窗戶,眼中、心頭唯有絕望。

那日許之煥走後,兩個婆子灌了她一碗藥。過了一陣子,她便周身無力,口不能言,癱軟在床上。

一名婆子毫無情緒地對她道:“這藥能讓人兩日不能言語,還加了些讓人力氣儘失的藥草。老爺說了,午間遣人來問您話,您若是答應老爺的條件,便不再繼續用藥,若是執迷不悟,兩日後,再給您一碗藥。夫人,恕奴婢直言,這種藥服用幾次之後,人就真變成啞巴了,餘生也會癱瘓在床。您好生想想,想想大爺、二爺和皇後娘娘。”

到了午間,臨安過來問話:“魏家的情形,老爺跟您說了吧?滿門深陷牢獄,若是攝政王不鬆口,怕要在那裡住到死。夫人,您真的要執迷不悟下去麼?”

她當時哪裡還有與許之煥作對的心力,無力地搖了搖頭。自己很可能就要成為活死人,娘家也是生死難測,連執拗的本錢都沒了。

臨安頷首,“小人知道了。既如此,您隻管放心,將養幾日便能複原。這幾日若有什麼事,小人會來稟明。”

隨後,外麵的事情,臨安每日寅時都會來告訴她。

趙家倒了,太後稱病,不論民間、官場,都未有關於皇後的流言蜚語傳出。許昭、許明記掛她的病情,許之煥和臨安咬定她染了時疫,好生寬慰,允諾過幾日就能讓他們在母親床前侍疾,兄弟兩個稍稍鬆心,聽從父親的吩咐,每日一個照常去翰林院,一個在外院讀書、打理一些庶務。

完了,所有的算計,都已付諸流水。

多可笑,活了半生,她仍是不能參透人心。

聽到輕緩的腳步聲,許夫人望向門口。

轉過屏風,出現在她麵前的,是持盈。

一名婆子殷勤地笑著進門來,搬來座椅,又奉上茶點,末了行禮退下。

持盈落座,打量許夫人片刻,開門見山:“我方才見了蘇妙儀,過來看你,是說說她的歸處。”

許夫人嘴角翕翕。這丫頭如何安排生身母親的去處,她的確是好奇得緊。

持盈言簡意賅地說了自己的安排,除此之外的事,隻言片語也無。

許夫人暗暗心驚。人總是希望失而複得,最怕的是得而複失。原本坐擁金山銀山的一個人,頃刻之間被打回原形,隻有五千兩傍身的銀兩……五千兩,對於平頭百姓,夠花一輩子了,但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