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說,爹,我剩的良心、善心越來越少了,若能坐視鐘情的女子陷入困境,來日便是能飛黃騰達,恐怕也是佞臣的苗子。

父親沉默良久,之後讓他細說原委,詢問蘇家因何落到了這步田地。

老人家那時也身居要職,隻是懶得過問小一輩人之間的是非,先前打心底就不想知道。聽他說完,便說你彆管了,你越管越亂,日後蘇家的事,我會斟酌著辦,蘇家不管怎樣,都要苦個三幾年的,能熬過去定有起複之日,若熬不過去,憑誰也沒法子——終究,這本是他們不該經受的波折。

他相信父親,父親也沒食言。到底,蘇家先後幾次被一些案子牽連,父子兩個丟官罷職,但絕對有起複的希望。

然而,蘇家父子連同蘇夫人沒經受住這種起落,一蹶不振,臥病在床,先後病故。

父親及時敲打他:蘇家的事,與許家再無關係。說完就命人隨時留意他的行蹤。

這是他早就料到的事,父親行事的手段、章程,他再清楚不過。

蘇妙儀最後一位至親入土為安之後,他命臨安給她送去一張一萬兩的銀票,傳話給她:若有可能,離開京城。

臨安回來之後,說蘇小姐正有這打算,收了銀票,說大恩不言謝。

他沒讓自己多想什麼,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公務和家中諸事。

就是那時,魏氏診出了喜脈,懷上了第三個孩子,而平靜幾年的許府,起了波瀾。

症結是蘇妙儀。

魏氏先後兩次前去蘇宅,看望蘇妙儀。

雙親與他聽說之後,都難免多思多慮。

父母自然是不能在明麵上說重話,隻委婉地提點兒媳婦,好生在家安胎。

他則有些氣不打一處來,問她安的什麼心?

她就惱了,說我能安什麼心?我與蘇妙儀相識,並且投緣,在這當口去看看她又怎麼了?許家一度明裡暗裡幫襯蘇家,你當我真不知道麼?你們能做好心人,我就不能去探望故交了?

他硬是被她噎得不輕,隻好說你心意已經儘到,往後就聽爹娘的話,在家安胎便是了。

她麵上應下了,但這事情還沒完。

沒過幾日,她跟他說,蘇妙儀已經成了老姑娘,眼下處境艱辛,不如我們收留她,把她安置在彆院,等她出了孝期,一頂轎子迎進來,讓她服侍你。

他聽完,片刻的匪夷所思,隨即震怒,若不是她有孕在身,不定會怎麼發作她。忍了半晌,他隻說你彆胡來,不要說許家不是趁人之危的門風,便是我,眼下並沒那個心思。

她什麼都沒說,轉頭卻去跟母親商量。聽下人說,母親當時聽了,氣得手直哆嗦,卻也顧及著她的身子,說你們房裡的事,我可不會管,去跟之煥商量吧,他要是不同意,便不要再提。

得知這件事,他休妻的心思都有了:這女人得是糊塗混帳到了什麼地步?有哪一點像個宗婦的樣子?

她呢,在他麵前又提過幾次,最終他快氣瘋了,質問她到底打的什麼主意,為何起了這種臟心思。

她當真惱了,冷笑著說:“臟心思?我一番好心倒成了臟心思?她蘇妙儀要是不同意,我怎麼會與你們提及?人家眼巴巴地等著你再一次伸出援手,你卻跟我裝清高。我倒想問問,你又是打得什麼主意?難不成是想把我休了,過幾年讓她登堂入室?要說臟,沒有比你跟她這種麵上道貌岸然背地裡男盜女娼的貨色更臟!”

睜著眼睛跟他撒謊,跟他胡說八道。他氣得摔了一個茶盞,口不擇言地道:“那我倒也想問問你,是不是因為她是那個人的意中人,你才想趁這機會埋汰她、一輩子作踐她?你休想!許家不是這種門風,許家人不會這麼下作!你要是真跟我過夠了,就卷包袱給我滾!”

她真就滾了,滾去了陪嫁的宅子。

父母覺得這樣下去不像話,規勸甚至勒令他去接她回府。但她那番話,他隻要一想起,就暴跳如雷,跟父母說這件事誰也彆管,誰也不準搭理她,除非她跟我認錯,否則她往後就在那兒過吧。誰要是接她回來,我轉頭就去花天酒地敗壞門風。

父母便問下人到底是怎麼回事,怎麼就鬨到了這個地步,臨安那時是他的貼身小廝,招架不住,便複述了兩個人說過的重話。父母聽完,把這件事放下,對外隻說彆院的風水對她和胎兒好,她遵照高僧的指點,要在那邊住一段日子。

隨後,她安安靜靜地住在彆院,蘇妙儀也在京城銷聲匿跡。

陸乾、郗誠墨到那時還沒死心,私底下都找他,問知不知道她可能去何處。

他除了冷笑,不發一言。

混混沌沌過了半年多吧,她命下人回府傳話:生了個女娃娃。

看著聰明活潑的兩個兒子,再一想想小小的女兒,再大的氣也消了。他連忙前去彆院,把母女兩個接回家中。

那件引發矛盾的事,彼此到如今都未再提及隻言片語。

持盈三歲那年,雙親年初、年末相繼過世,他在家丁憂。她從那時起,待他甚是體貼,可他已沒有心力回饋。出了孝期,重回官場,甚至不大願意見到她和兩個妾室,煩了也怕了身邊的女子——幾時再給他來一出荒謬的戲,他很可能會做出休妻棄妾的事。

是,在心底,對魏氏是真的失望了,夫妻恩情,不過是感激她給自己帶來的兒女。三個孩子,都是他的瑰寶。

幼澄、幼晴、阿曄也是他的兒女,在牙牙學語的時候,他也很喜歡。等到他們懂事之後,便沒辦法給予更多父愛。

做不到。因為他們的乖巧懂事可愛總是帶著幾分刻意。刻意說他愛聽的話,刻意做他願意見到的事,得他一句誇讚、一次打賞,便會在手足麵前得意忘形,受他一句訓斥一次懲戒,便會數日手足無措忐忑不安。

親情不該是這樣的,親情最容不得的就是刻意。卻也漸漸明白,庶出的子女,在嫡母生母下人的潛移默化之下,幾乎做不到不動心機地與他相處。

明白了,也晚了,沒精力時間甚至不知道怎麼教導得他們和阿昭、阿明、陶陶一樣,隻好聽其自然,隨他們去。

年少迄今二十年,他是這樣度過的,在家中大部分時間,都用來哄著、教導兩子一女,對彆的事情,都不是不夠上心能道儘。

眼下出了這樣大的風浪,他最該責怪的是自己,其次才是魏氏這不可理喻的女人。

因著一種莫名的冷意,許夫人忽然醒來,循著直覺望過去,便對上了許之煥陰沉冰冷的視線。

她心頭突地一跳,坐起身來。思忖片刻,鎮定下來。

許之煥走近她兩步,冷淡地道:“昨夜,皇上與皇後娘娘來過,剛走。”

許夫人看著他,“他們怎麼說的?你又要與我說什麼?”

怎麼說的?皇上見到他,說那件事他已知情,持盈惦記他,便入夜前來。僅此而已,沒彆的。

他除了謝恩,說的是趙家一案的進展。

許之煥道:“彆的你不需管,隻需聽我跟你說的話,記在心裡。”

許夫人默然。

許之煥背著手,一麵緩慢踱步,一麵緩聲道:“你的有恃無恐,是因生下了兩個嫡子——數年來得我疼愛從不讓我失望的兩個兒子。但是捫心自問,你配不配做他們的生身母親?

“不配。∮本∮作∮品∮由∮思∮兔∮在∮線∮閱∮讀∮網∮友∮整∮理∮上∮傳∮

“你若執迷不悟,那我隻能效法你的惡行,讓你身敗名裂,讓彆人將你取而代之。

“魏氏,你可以利用持盈的孝心逼迫她,但你彆逼我。”

許夫人冷笑,“你要做什麼?你又能把我怎樣?”

許之煥也笑了,隻是笑意陰冷,“如果持盈不是我的女兒,那麼,阿昭、阿明也不是你的兒子。你自進門之後便診出不能生養,妾室所生的孩子寄養在你名下,不是情理之中麼?你水性楊花,不知天高地厚,在外有個奸夫,如今奸夫找上門來要挾我,也是情理之中吧?”

“許之煥……”許夫人險些氣得背過氣去,“你好歹毒的心腸!”

“過譽了。論歹毒,我還有的學。”許之煥神色陰寒,“我這半生,不知遇到過多少窮凶極惡的朝臣。在你看來,我若整治你這一介女流,能否把事情做得□□無縫、合情合理?

“試試吧。

“我已命人去挑選樣貌合適、與你年紀相當的死士,早做準備,總不會有壞處。”

許夫人嘴唇哆嗦著,眼神驚駭。

怎麼回事?怎麼回事!?一個兩個,為什麼都不按照常理行事?為什麼都反過頭來要挾她這握著把柄的人?

許之煥繼續道:“魏家上下,都已關入刑部大牢。郗驍做事一向跋扈卻縝密,派了專人看管。彆說你,就是我,下午派人過去,都沒能見到魏家任何一個人。”他瞥過許夫人的目光森冷,“依你看,當朝攝政王與丞相聯手的話,能否讓魏家滿門死無葬身之地?”

許夫人自然清楚,他的語氣雖是詢問,其實是在向她宣布事實。家門內外,隻要他鐵了心要做成什麼事,就能辦得滴水不漏,讓外人深信不疑。

“我娘家的人不知情。”她語聲有些發顫,“並且,我主動說起那件事,也是迫不得已。持盈生母的親信來找我,我能怎樣?難道要讓彆人告知你們麼?”

許之煥站定身形,審視著她,“這些話,我隻能信一句——持盈生母的親信找過你。”對這女人,再不能信任,不論她說出什麼話,都要篩選一番,找出可信的。

“是。她不單找過我,還找過彆人。”到此時,連許夫人都不相信,她還能諷刺地笑出來,“她從來就不會做人,被親信背叛,也是活該。”

前後兩個她,指的是兩個人。

“這事情無論如何都瞞不住了。”許夫人挑釁地看著許之煥,“你拿我撒氣有什麼用?”

“誰若造謠生事,我消除謠言便是。”許之煥看著她,“發落你的那些手腳,最遲午間便可做好。我等你的答複,等到午間。若是不知輕重,我就成全你這半生的糊塗。眼下回來找你,其實是想問清楚,你為何要那麼做?”

“為何要那麼做?”許夫人望著麵前的虛空,笑意慘然,“時至今日,說那些還有什麼用?”

許之煥竟不逼問,“不想說就算了,我總會知道昔年到底發生過什麼事。幾方合力,憑誰也瞞不住。”

幾方合力。許夫人沒忽略這一句,心知他指的是許家、帝後和郗驍。

她再一次諷刺地笑了,隻是,這一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