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74頁(1 / 1)

乎,但明月看著難受。”

“嗯。”

沈令言問起白日的事:“皇上訓你了?”

郗驍唇角的笑意加深了一點兒,“他肚子裡要是存著一堆罵人的話,今日全都會招呼到我身上。”可惜,如今的皇帝很有涵養,罵人一句混帳已是極限。

沈令言也難得的笑出來,“說說吧,你怎麼把他惹毛了?”

郗驍就全都告訴她了,末了想一想,有些懊惱地撫了撫眉心,“我是不該打女人,最起碼,不應該親自動手。”他側頭看她一眼,“更瞧不上我了吧?”

“沒。打得好。”換了她,怕是會讓許夫人血濺當場,“那也叫個人?”

郗驍心裡好過了不少,轉而問她:“身體好些沒有?”

“嗯,有持盈看著,每日都按時服藥,好很多了。”沈令言這樣說著,便忍不住心疼起來,“午間她自己都難受得要死要活,但是知道我在坤寧宮,特地吩咐小廚房給我熬的藥。”

“那丫頭……”郗驍心裡也酸酸的。

持盈就是那樣的,待她不好的人,她恨不得讓人生不如死,她認準的人,便是掏心掏肺對人好。

“謝謝你。”沈令言說。

“嗯?”郗驍不明所以。

“因為你,才有我與持盈、明月的君子之交。”是的,君子之交,相互從不多說或點破什麼,但都全心全意為對方好,去儘力做一些事。

郗驍斜睇她一眼,“真感謝的話,就讓我補償你。”

“這說著說著就又沒人話了。”沈令言說著話加快腳步,走到他前麵去,背對他一揚手,“先走了啊。”

郗驍又氣又笑,“小兔崽子,多跟我說幾句話你能遭雷劈啊?”

沈令言不搭理他,徑自走遠。

郗驍望著她纖細挺拔的身影,看得出精氣神十足,笑了笑,取出酒壺。

他把蓋子旋開,又慢慢旋緊。

眼下持盈前路未明,他必須保持絕對的清醒。正如她,神采奕奕的,是處於備戰的狀態。

想得挺好,實情是成為醉貓的人,尤其他這樣的人,想不喝酒都難——蘇道成快步走到他身側,拍拍他肩頭,“走,到我家裡喝幾杯,有幾個事兒得跟你說說。”

“到你家裡?”郗驍道,“沒嫂子做的佛跳牆我可不去。”

“這話說的,沒佛跳牆也不招呼你啊。”蘇道成聽他完全是私底下稱兄道弟的話鋒,便知他心情不錯,爽朗地笑道,“你嫂子前兩日就開始準備了。一道佛跳牆,一道開胃的湯,四樣下酒菜,兩壇陳年竹葉青,就咱倆——怎麼樣?還成吧?”

郗驍笑起來,“那得趕緊走著。”

·

寢殿中靜悄悄的。

蕭仲麟換了一條用冷水浸過的帕子,輕輕地敷在持盈額頭。

許持盈恍然醒來,沒睜眼。

他回來的時候,正是她最難受的時候,抓心撓肝地難受,整個人都在發熱,恨不得跳到冰水裡去。並不是發熱,是劇烈的嘔吐之後身體本有的症狀。

他問清楚之後,便叫人備水,最初是加了冰塊的冷水,帕子浸水之後,給她擦拭麵頰、手臂。她稍稍好過了一點兒,安靜下來。之後,他摸了摸她的額頭,仍然發燙,便把涼涼的帕子敷在她額頭。

不知他守在自己身邊多久了。

而這情形,似曾相識。

她被許幼澄算計摔傷那一次,是初秋,腿疼,心裡窩火,吐得昏天暗地,之後就開始發熱,燒得她連腿上鑽心的疼都能忽略,翻來覆去地折騰。

父親擔心得厲害,上早朝之前去她房裡看了看,正趕上她來來回回翻身,當即就說請幾日假,留在家裡照看她。

是那麼說的,也是那麼做的。用涼冰冰的帕子給她擦臉擦手,又一次次不厭其煩地親手給她更換敷在額頭的帕子。

她安靜下來,胃裡空空的,卻一點兒食欲都沒有,甚至聽到菜肴羹湯的名稱都想吐。

父親就說,“不吃東西可不行,好歹喝幾口湯,爹爹喂你。”

她一定是整張臉都皺起來了,想反駁,又反胃。

父親隻是柔和地笑著,“就算吃了再吐也彆怕,肚子裡不能沒東西。由著你餓上三兩日,你這小身板兒可就真完了。彆忘了,還有腿傷呢。陶陶乖。”

她聽父親喚自己的%e4%b9%b3名,又忍不住皺眉。

父親也不理會,取走她額上的帕子,把她抱起來,給她在身後墊上大迎枕,又從丫鬟手裡接過湯碗,“來,陶陶,把這湯喝了,爹爹就饒了你,還會叫人去果園給你摘酸甜的葡萄、蘋果,浸在井水裡,你一定愛吃。要是不喝湯,我可不會縱著你吃那些。”

父親怎麼會篤定她聽了之後就會生出食欲,她想不出,卻是真的聽了就生出渴望來,為此,乖乖地喝了小半碗湯,之後才抱怨:“爹爹,不是早些年就說好了,再不叫我的%e4%b9%b3名。”

“就咱爺兒倆,你矯情什麼?”父親笑著安置她躺下,“打量我不知道啊?你不是不喜歡這名字,是不喜歡彆人聽了就會笑。”

的確是。她不能否認。

“而且,你不是怕人笑你,怕的是彆人笑爹爹。”父親態度篤定,“我沒說錯吧?”

說的沒錯,她懷疑道:“是不是我小時候跟您說過?”

“知女莫若父。”父親笑道,“這還用你說?內宅那些人,大字不識的就不少,識文斷字的,也不見得知曉君子陶陶是何意。該笑的其實是咱們,隻是咱們有涵養,懶得搭理她們罷了。”

她聽了忍不住笑起來。父親說的都是實情,也實在是懶得反複與人解釋。話說三遍,其淡如水,她和父親都是打心底認定這個道理。

父親溫暖的大手覆上她額頭,停了片刻,微微蹙眉,“還是有些發熱。你這孩子,什麼都好,就是一上火就惡心狂吐的毛病不好。”

的確不好,狼狽又失態。

父親說完,又親手給她備了一條帕子,敷上她的額頭。她到那時候才發現,父親還穿著官服,而且官服已經皺巴巴的,“您是不是沒去上朝啊?這可不好啊。”她說。

“我們陶陶成了小病貓,哪兒還有心思管彆的。”父親拍拍她的臉,“不準管我,有本事就立馬好起來。”

她笑了,伸出手握了握父親的大手,“爹爹,我會快些好起來。您不要擔心。”

“爹爹知道,也會陪著你。”

父親真就陪了她好幾天,還有大哥、二哥,都擔心得不行,該在家裡的書院上課的時候就跑回來看她,被父親一通訓。

大哥就說:“您還好意思數落我們啊?自己不也是擔心陶陶的緣故才請假的?我們哥兒倆就是因為您這樣才更擔心的。”

二哥連連點頭,“是啊,真是這樣。您這陣仗擺出來,我們能不嚇得魂不守舍麼?”

父親笑罵一句混帳,再沒說彆的。

之後,大哥笑微微地瞅了她一會兒,說:“陶陶啊,真難得,你也有這麼難看的時候。”≡思≡兔≡在≡線≡閱≡讀≡

二哥附和,“陶陶,你這小混帳也有這一天啊。瞧這小臉兒白的,晚上出去晃幾圈兒,一準兒能嚇死幾個。”

父親聽著黑了臉,挨個兒賞了兩個兒子重重的鑿栗,“閉嘴!這是來看陶陶還是來氣她的?”

大哥捂著額頭苦了臉,哀嚎道:“哎呦不行,疼死我了,我也要病了。”

父親和她、二哥都忍不住開懷地笑了,末了大哥也哈哈地笑起來,揉了揉她的臉,“陶陶,你可得快點兒好起來,等你好了,哥哥每日早間都帶你去吃油餅、豆腐腦,好不好?”

父親一麵笑一麵說道,“等陶陶好了,還用你帶著她去?明日去給她買回來才是正經。”

二哥立時道:“我去!明早我去給陶陶買回來,保證快去快回。”

她笑著點頭,“豆腐腦裡彆放……”

“彆放蒜汁。”大哥、二哥異口同聲,“全家就數陶陶矯情。”

父親聽著又是不悅,“胡說八道。”他說女兒矯情可以,彆人說,絕對不行。

她生病的時候,父子三個都喚她的%e4%b9%b3名,好似她朝夕之間回到了孩提光景。可是真好,她心裡暖暖的。

那時候,心裡暖暖的,此刻回想起來,滿心酸楚。

那樣親的父親、兄長,原來不是她的至親。

可是,那些遙遠的,以為自己是理應得到的歡笑,又如何能忘記?

四歲的時候,大哥二哥每日去學院,她也鬨著要去。父親就說,先打下點兒根底才能去,手把手地教她。

很多個日子,父親下衙之後就笑%e5%90%9f%e5%90%9f地到她房裡,把她放在膝上,手把手地教她識字、寫字。

大哥二哥則把早先的書本、功課給她找出來,晚間溜回內宅,耐心地給她講解。

母親——不,許夫人看著就說不像話,又說女子無才便是德。父親總是回個冷眼,說那是胡扯,你給我閉嘴;大哥二哥則說,那都是畏懼有才學的女子生造出的一句鬼話,既然是鬼話,就不能當回事。

就那樣,她成了族學裡唯一的女孩子,而且很得先生青睞。

每逢休沐的時候,也是父親休沐的時候,那一天,要麼是父親考他們兄妹三個的功課,要麼就是帶他們去彆院散心,說雖然都說讀萬卷書不如行萬裡路,但你們想走萬裡路是不大可能,可是,走遍這京城也就夠用了。

好幾年,甚至好些年,父親除了政務,放在心裡的隻有兩個兒子、一個女兒。

跟著父親去彆院,走在京城街頭的時候,兄妹三個知曉了人世百態:有的人在經商方麵頗有天賦,令身為朝廷大員的父親都很尊重;有的人是每日起早貪黑地經營著自己的生意,彆人的一餐一飯、首飾衣料是他們的進項;有的人則是生涯悲苦,要淪落街頭乞討,彆人少吃的一餐一飯、少用的一樣首飾衣料,便能成為扭轉當日、近期窘境的轉機。

從那時起她就知道,每個人的命途迥異。而自己,要惜福。

在那之後,大哥二哥早起的時候,總會溜到內宅,喚她快點兒起身,去街頭吃炸油餅、豆腐腦、灌湯包、酸辣湯、燒餅……等等風味小吃。

每一次,父親知道了,隻是問他們吃了什麼、好不好吃,有沒有遇見什麼新奇的人與事。

每一次,許夫人知道了,都會罰她抄寫女戒一百遍。她無所謂,熬夜抄完之後,該出去還是會出去。後來意識到被罰會成為常事,索性每日睡前都抄寫十遍女戒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