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要被牽連。

“這些朕明白。”蕭仲麟無動於衷,“但有句話叫做事在人為。朕眼中的攝政王,不該做出眼前這件事。”

郗驍笑了,“臣在皇上眼中,該怎樣?”

蕭仲麟十指交握,眸色深沉地打量郗驍良久。

是持盈的功勞,還是丞相的功勞?——郗驍在思忖著。這完全靜默的時間之內,小皇帝居然氣勢十足,讓他生出些許壓力。這在以前,是不曾有過的。

心念一轉,便覺是在情理之中,以前就想到過的,皇帝已經從小奶貓變成了狼崽子。

蕭仲麟緩聲道:“沙場、官場、情場、權勢之巔、梟雄陌路,都可以是你的歸處。你不該這般衝動率性,可你做了這樣的事。那就要與朕說說,你這是在為哪一條歸路鋪墊。”略停一停,又亮出底牌,“不給也無妨,朕用得上的侍衛、衙門,即刻去查攝政王府。”

話不多,卻點出了很多不得已之處——君臣兩個的。

末尾的話,則是點出了蕭仲麟已經給出的縱容和可能會給的鉗製,要郗驍做個選擇。

郗驍斂目斟酌片刻,道:“賀家一案,關乎兵部及郗王府幾個陳年舊案,臣懷疑賀家知情卻瞞而不報。”

陳年舊案,蕭仲麟品著這個字眼。郗驍針對的是已故的襄陽王,還是太後、趙鶴等人?

“可追溯到幾年前?”蕭仲麟發問。

郗驍道:“起碼要追溯到五六年前。”

蕭仲麟沉默下去,過了好一陣子才道:“可否掌握好分寸?”

“臣可以。”

“給個期限。”

“一個月。”

“……”蕭仲麟搖頭,“不行。”一個月不知親人下落,任誰都會瘋掉。

“二十五天。”

蕭仲麟氣笑了,“半個月,不準討價還價。到時若是你抓錯、冤枉了人——”

“臣會認罪伏法,聽憑賀家處置。”郗驍是最有自知之明的人,“對皇上,臣先斬後奏,亦是一樁罪,唯請皇上暫且記下,來日一並清算。”

清算?誰知道你抽瘋抽成怎樣的局麵?若是災難性質的……你跟我恐怕說了都不算。蕭仲麟腹誹著,將這話題略過,又拋出一個條件:“這件事,你要時不時給百官一個適度的交代。如何做,你該有數。”

“臣遵旨。”

蕭仲麟站起身來,“隨朕去趟慈寧宮,給太後請個安,彆的話路上說。”

郗驍稱是。

君臣兩個權當偷閒,慢悠悠走去慈寧宮。

路上,郗驍問蕭仲麟:“皇上說起臣的歸處,情場是其中之一,當真這樣想?”

蕭仲麟就笑了,“你潔身自好、數年孑然一身的名聲在外,不是情場中人,還能是風流場裡的不成?”

郗驍也笑了,頓一頓,道:“臣有點兒私事,需得沈指揮使幫襯一把,皇上能否開恩,允許臣時不時喚沈指揮使到府中?此外,賀家一案的進展,臣會每日告知沈指揮使,由她轉告皇上。”

蕭仲麟思忖片刻,頷首道:“準了。”

有些話,不曾明說,但已挑明。

·

蕭仲麟與郗驍同時來到慈寧宮,多少讓太後有些意外。

今日賀家一案傳得沸沸揚揚,她與旁人一樣,一聽就知道是郗驍做的好事,氣得不輕之餘,就希望蕭仲麟能爭口氣,給郗驍施壓。

誰承想,君臣兩個結伴溜達過來給她請安了。

她哪一個都不想見,也照心意做了,命玉竹把兩個人攔在寢殿外,說省得過了病氣給他們。

兩個人不以為意,敷衍地詢問幾句太後的病情,又相形溜溜達達、有說有笑地回了乾清宮。

氣得太後。

·

午間,蕭仲麟如約回到坤寧宮用膳。

席間按照他吩咐過的,有一碗紅棗羹,是給許持盈準備的。

許持盈一口一口享用的時候,神色透著點兒不高興。她喜歡吃甜脆的桃子、酸甜的葡萄,夏日也喜歡喝冰涼的甜羹,獨獨對飯桌上味甜的菜肴羹湯毫無興趣。

蕭仲麟看著她,心裡直樂。她這口味,跟不少男子一樣。不高興就不高興吧,對身體有好處的事兒,不能由著她的性子。

用過午膳,蕭仲麟轉到東暖閣,歪在床上,拍拍身側。

許持盈走過去,坐在他身邊,問道:“要睡一會兒?”

“不乏。”他握著她的手,“倒是你,也沒午睡的習慣?”

“嗯。”許持盈笑著點頭,“偶爾覺著乏了,就喝幾口茶提神。一向如此。”

蕭仲麟坐起來,把她擁到懷裡,“晚間我真不能回來?”

“是啊。”她小聲回答,“昨晚不是才跟你說了大半晌?你要是回來,太監就會磨煩你的。”

“那行,這幾日我就在乾清宮獨守空床。”他側頭摩挲著她的麵頰,“晚間你讓影衛上心些。”

“嗯,我會的。”許持盈猶豫片刻,雙臂慢吞吞地環住他的腰身。很輕很輕的動作,怕他察覺似的。

蕭仲麟親了親她的臉,把下巴安置在她肩頭,聞著她好聞的清淺香氣。

她由著他,過了一會兒,把麵頰埋在他肩頭,雙臂慢慢地收緊一些。又過了一會兒,下巴輕輕地蹭了蹭他的肩,給自己找了個更舒服的姿勢。

蕭仲麟輕撫著她的背,唇角緩緩上揚。

不想說話。

不需言語。

隻想享受這一刻的靜好。

·

傍晚,下起了雨。

郗驍撐著傘往宮外走的路上,看到了走在前麵的沈令言。她沒打傘。

他快走一段,到了她身側,“稍後去我府裡一趟。”

“是。”沈令言一改近期的態度,“本就要去。”

郗驍把傘遞給她,“拿著。”

“不用。”

“拿著。”郗驍不耐煩地道,“我府裡不伺候形容狼狽的人。”

“……”沈令言接過。

“聽月樓等你。”郗驍甩下她,漸行漸遠。

聽月樓。沈令言撐著傘,在原地站了一陣子。

雨線越來越密集,雨點打在傘上的速度越來越快,天地間氤氳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視線,險些看不清前路。

·

酉時,沈令言走進攝政王府。

姚烈引著她穿廊過院,行至聽月樓下。

姚烈在門廊下止步,接過她手裡的傘,指一指裡麵,躬身相請:“王爺在二樓。”

沈令言頷首,進門前蹭了蹭靴子底上的水漬,走進廳堂,上到樓梯。

一步一步,她越來越覺得吃力。

這府邸,她來過。

這小樓,她也來過。

終於,她走到二樓,走進書房。

郗驍坐在長窗前的醉翁椅上,望著外麵淒迷的雨景。

他身形隨著醉翁椅悠然晃動。

醉翁椅隨著晃動,發出輕輕地聲響。

沈令言站在房間正中,輕咳一聲,“王爺。”

“你說,今日這場雨,何時能停?”他溫聲問她。

“……不知道。”

“何時雨停,你何時走。”郗驍站起身來,走向她,“好麼?”

沈令言喉間狠狠一哽,彆轉臉,不看他。

“你還記得。”郗驍抬起手來,想幫她拂去腮邊一縷落下來的發絲,手指卻在中途蜷縮一下。終究收回去。

是,她記得。③思③兔③在③線③閱③讀③

上一次來聽月樓見他的時候,也是這樣一個雨天。她趕著去辦差,他則哄著她多逗留一陣。方才那兩句,便是在那情形下說的。

那是什麼時候的事?距今幾年了?

不記得了。

不能記得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郗驍:聽說今天的小劇場難產了?

令言:讓你抽瘋抽得蠢作者沒詞兒了吧?

郗驍:明明是心疼我心疼得沒詞兒了。

令言:……要不說是蠢作者呢。

第036章(單更)

036 風雨欲來

“我總以為, 你已忘記與我相關的事情。”郗驍語氣寥落, “你若真的忘記,我也有個寬慰自己的理由。”

沈令言抬頭直視他, “我總希望, 你能與我一樣, 不再回顧, 隻看前路。”

郗驍眉心一蹙, “若不需銘記, 我為何要走那段來時路?”

沈令言微笑, “哪有不走岔路的人,迷途知返就好。”

郗驍也笑,隻是有諷刺的意味。“不說這些。邊吃邊談正事。”他說完,將書房中的幾盞明燈點亮, 後將長窗關攏。

沈令言轉到東麵的書櫃前, 透過鑲嵌著玻璃的櫃門, 閒閒看著裡麵的書籍名錄。無意間發現有一縷發絲垂落,從容抬手, 彆到耳後。

姚烈與兩名侍衛帶著食盒、兩壺美酒上樓, 從宴息室搬來餐桌、座椅, 輕手輕腳地擺飯安箸,又備好淨手的水,末了欠一欠身,無聲退下。

郗驍斟滿兩杯酒,抬眼望向她。

瘦削, 但是身姿如鬆。頭戴幅巾,玉色深衣的領口、袖口、衣擺為淺淡青色,腰間係三寸寬的白帶,腳上一雙飾雲紋軟底靴。

她很少有機會做女子裝扮,大多與男子一樣穿官服或常服。但這絲毫不能折損她的美。

察覺到他的注視,沈令言側頭對上他視線,隻一瞬,便舉步前去洗淨雙手,回身坐到飯桌前。

郗驍把一杯酒遞給她。

沈令言遲疑著,不想接。

“皇上準我全力幫你查案,就算誤事,也我有給你善後。”郗驍語氣平和,“今日破例一回吧?以前不曾有,往後再不能有。”

他這話,讓她聽著彆扭、不安。沈令言把銀質酒杯接到手裡。

“答應了?”郗驍問。

“嗯。”

郗驍一笑,將一個酒壺放在她手邊,“陳年梨花白,就算喝多了也不會難受。”

沈令言頷首。

郗驍落座,對她端杯。

酒杯相碰,一飲而儘,又各自將空杯斟滿酒。

桌上八道菜,不是開胃就是暖胃的,另附的一道猴頭菇雞湯,亦是養胃的。

她相信不是他的意思,是姚烈吩咐廚房做了這樣一餐飯——他今日不可能顧得上這些。他身邊的人,已經在以前養成了習慣,照著他的心思照顧她。

郗驍看著席麵,啞然失笑,“難得姚烈有心,彆辜負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