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就還跟我這麼擰著勁兒來。”郗驍說。

沈令言沒應聲。

郗驍不難猜出, 她這會兒一定在心裡特彆不屑地想著:你算哪根兒蔥啊, 這種話我權當刮了一陣兒討人嫌的風就得了。

就鬥了幾句嘴而已,都沒火花四濺的掐到一起去,他的火氣就全消了。

甚至於, 打開始發作她的那句話出口之際,他就滅火了。

誰認定了誰, 真是挺要命的一個事兒。

隨後,郗驍沉默下去, 不再言語。

隨著她走的一路,過往如以往千百次,紛遝至心海。

他和她私底下都是一個德行, 生不生氣的,揶揄打趣彆人都屬尋常。是不是土生土長在京城不重要, 重要的是懂事起就在京城, 說話都是一口京片子——京片子挖苦起人的詞兒, 受得住的人不多, 好多人都這麼說過。

結緣那一年, 他十七,她十四。

是很不愉快更不美好的開端,剛認識就打了一架。

挺久遠的事兒了,他一直記得清清楚楚:那時他當然不是如今這勞什子的攝政王,還是襄陽王世子。先帝對他還算看重, 有事沒事的就讓他進宮,讓他多跟公主皇子暗衛走動著。

那時雙親都還在世,每日母親念經似的叮囑他:不管是否進宮,可都千萬彆開罪宮裡那些人,不管是金枝玉葉,還是宮中侍衛宮女太監,都不能惹。

他嘴上一直滿口答應,心裡卻根本不當回事。

跟作為秦洛愛徒的她撞上,是當時的暗衛指揮僉事不是個東西、挑撥是非——他當時並沒看出來。那一任暗衛指揮僉事跟他告狀,說就因為她,暗衛統領陸乾的愛徒被皇帝親口發落去皇莊務農養老。

那個已經獲罪的人,跟他也有點兒交情。

他那日才真是吃撐了,被人一挑唆就去抱打不平了——明明那時候都在軍中曆練了三四個年頭,回頭想想,也是一樁奇事。

他蠢得讓自己都嘖嘖稱奇的事兒,這輩子應該就那麼一回。

找到了人,他就覺得那小丫頭片子生得太單薄,那臉上的表情特彆欠揍。

她那時看他,應該也是覺著他特彆欠揍且是愛瞎嘚瑟的高門子弟嘴臉。

她那時說話就跟如今應對宮裡上下人等的態度一樣,明事理的覺得她有涵養,不明事理的則會覺得她是有意為之的漠視輕視。

沒說幾句,挑事兒的那廝就壓不住火氣,跟她動起手來。

那廝結果挺慘的,被他眼裡那麼單薄的一小丫頭打得暈頭轉向。

他就上去解圍,卻是好心辦了壞事,拳風掃到了她的小臉兒,害得她的臉當場就腫了一塊。

她也是膽兒肥,都不管他什麼來路,直接就動手了。

與她打到一處,折騰了不短的時間。估摸著得有大半個時辰吧,期間他一點兒便宜都沒撿到。

那一架動靜委實不小,先帝都被驚動了,先是命卓永去勸架,不奏效索性就命卓永傳口諭,喚他們兩個去禦書房麵聖,說道說道怎麼都那麼不曉事。

打那一架,明麵上是沒分輸贏,其實是他輸了——把心跟魂兒都輸了。也就隻有他自己知道。

真的太喜歡跟自己比試的時候的她了,眼中鋒芒畢露,手法精準狠辣,那張小臉兒是怎麼看怎麼回想都覺得美得驚人。

那件事,因為秦洛和他父親的緣故,先帝隻當是倆孩子不懂事,打趣幾句、各賞了些金銀珠寶了事。

在他那兒,事情就沒完了。

之後的日子,隻要得空,隻要有機會,就會到宮裡或者她當時的住處找她。

起初每次都被她挖苦,都要受她的冷眼。不好受。那也得去,不然更不好受。

終於是守得雲開,終於是她肯給他好臉兒了,跟他熟稔再一點點親近起來。

真性情的令言,特彆可愛的。

真的。反正在他這兒,這輩子都沒見過比她更可愛更招人喜歡的女孩子。

誰都不知道,他有多愛多心疼她。

連她都不知道。

不,是她最沒心肝最冷血,不肯知道不肯在意罷了。

那麼久之前,她問他:“你所謂的喜歡,能有多喜歡?”

他想了一會兒,說:“我也說不準,估摸著是出乎你我的預料、想象。”

——那句話,偶爾會讓他覺得,是他對自己此生埋下的一個詛咒。

最惡毒最讓人沒法兒承受的詛咒。

那份感情給過他最美的狂喜,也給過他刻骨銘心的痛苦。

喜悅時少,痛苦時多。

他都得收著、受著。

幾年了,一日一日,一顆心總在煉獄中掙紮。

愛不得,放不下,一直有一團烈火焚燒著吞噬著心魂。

都到這地步了,都煎熬得快瘋了,還是喜歡著,愛著,等著。

這是有多賤啊?——郗驍這樣挖苦著自己,側頭看了沈令言一眼。

她神色沉靜冷漠,像隻無辜孤傲又孤獨的貓。

郗驍背在身後的手動了動,想掐住她的脖子鎖住她的咽喉,想讓她因為窒息而失態示弱。

隻要她不再無動於衷。

隻想撕破她那張不死不活的麵具。

·

那些關於郗驍和沈令言的往事,卓永已經跟蕭仲麟說了,此刻在說的是彆的事:“以奴才來看,攝政王對沈大人一定是情有獨鐘。至於如今……”他停頓片刻,掙紮之後才說出自己的看法,“如今鬨不好就是因愛生恨了吧?”

蕭仲麟麵無表情地看著卓永。

他應該很意外很驚喜——郗驍鐘情的女子不是持盈,他比誰都希望得到這種結論。

但是,他問起的時候,是滿心以為自己的攝政王和影衛指揮使在切實的事情上起過爭端,甚而想過可以作為一個打破局麵的切入點。

事實呢?不過是一段關乎兒女情長的舊事。

他對這類事情不感興趣。自己兩世相加喜歡上一個女孩,彌足珍貴,但他覺得隻是針對於自己的彌足珍貴,跟彆的人沒有任何差彆。

對自己都如此,何況彆人。

誰的感情不都得掏心掏肺麼?哪裡有高低貴賤之分。

想象與實情偏差太大,直接讓他不知道如何應對了。

卓永卻不知道他的麵無表情是因這些而起,懷疑是他生氣了,連忙說起自己一直沒有主動提及的原因:“沈大人十三歲就進宮當差,一直是前任影衛指揮使的愛徒,連先帝都讚譽有加。這些年老奴瞧著,她真是凡事公事公辦的做派,從沒出過徇私的事兒。是因此,老奴覺著,不管誰看中她,或者她看中誰,對皇上而言,都不打緊。”

“有道理。”蕭仲麟總算能夠做出反應了,笑了笑。

卓永鬆了一口氣,猶豫片刻,期期艾艾地道:“先前皇上對皇後娘娘的懷疑、顧慮,老奴那時真的是認為皇上隨意找的借口,就……就一直不敢說什麼。”

其實不止那時候,到現在他都這麼認為。

在攝政王眼裡,皇帝、皇後都是毛孩子,他怎麼可能對皇後生情?

郗驍比皇帝大六歲,比皇後大八歲,他去沙場曆練的時候,皇帝皇後還都是懵懂無辜的年紀。

說句不好聽的,皇帝迄今在郗驍眼裡,恐怕都是類似於晚輩一樣的人——官場沙場上的幾年,已足夠讓跨入與否的人生出隔了輩分的感覺。⊙思⊙兔⊙在⊙線⊙閱⊙讀⊙

明明知道許家的大小姐是先帝欽定的兒媳婦,郗驍怎麼可能側目動心思?——那個人是多孤傲的性情啊?怎麼會惦記已經名花有主的女孩子?

再說句不好聽的,以郗驍這幾年的地位和做派,真惦記上許大小姐,要是有人說閒話,他會做的絕不是緘默,而是直接把人娶回家甚至搶回家去。

那些暗中散播的流言蜚語,在他看來完全就是無稽之談。皇帝以此為由去求太後阻撓婚事的時候,他隻覺得太荒唐,認定是實在沒轍才找了這麼個可笑的理由。

——他都能一眼看透的事兒,不相信皇帝看不穿。

蕭仲麟瞧著表情豐富的卓永,覺得特彆有趣,差點兒笑出聲來,“知道了。隨口問問而已,知道你說的那些事兒,總歸是好事。”

彆人他不用管,起碼自己不用再把郗驍當做情敵了,這之於他,是莫大的喜事。

單說上次整治寧王的事兒,就知道郗驍真被惹毛了那就是不管不顧的彪悍做派。那麼彪悍的一個人,真喜歡誰,除非女子不情願,不然他絕不肯看著她嫁給彆的男子。

持盈就更不需說了,真鐘情誰,如何都不會嫁給不愛的人,總會想儘法子阻斷自己進宮的路。

她就是沒喜歡過誰,才為了家族利益著想,當時才能義無反顧地跳進這個對她而言是火坑的深宮。

想清楚這些之後,蕭仲麟就有些無奈:置身於流言中心的兩個人,明明清清白白,卻是一個字的解釋都不肯給。郗驍也罷了,打量著也不是肯為這種事出麵解釋的性子,可是,持盈也跟郗驍一樣的態度。

這也太沉得住氣了。

那小妮子的那顆心,真是摸不清、看不透。

他搖一搖頭,很快把這些事情放下,專心應對手邊的事。

符錦已經被處置了,現在他要著手的是符家各色人等犯下的罪,針對這件事給朝臣一個最終的交代。

他不能心慈手軟,亦不能刻意從重處置,必須保持絕對的客觀、清醒。

這個破事兒辦不好,就又會引發許之煥、持盈和郗驍的質疑甚至否定。

現在就是這個糟心的運道,不知何時才能否極泰來。

他苦笑著啜了一口茶。

·

沈令言引著郗驍到了自己的班房。

進門之後,郗驍就略顯不耐地擺手遣了服侍在一旁的她的手下。

這是沈令言沒辦法阻止的事兒。

官大一級都壓死人,而她與郗驍的距離,說隔著千山萬水都不為過。

她把那件證物取出,讓他過目。

郗驍先是漫不經心地掃了一眼,隨後目光一沉,死死盯住那支小巧精致的箭頭。

好半晌,他都不說話。

沈令言終是忍不住出聲詢問:“怎麼?真的與你有關?”說到這兒,自覺不妥,追加一句,“我指的是你是不是真的被人陷害了?”

郗驍濃眉微揚,抬眼看著她,“關你什麼事兒?什麼時候學會了裝好人的本事?”

沈令