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怒反笑。笑出聲來。

明月總說他著了魔。

才不是。他隻是快瘋了而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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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如蕭仲麟提醒過的,上午,許持盈都留在慈寧宮“侍疾”。

太後這次被蕭仲麟打擊得不輕,他們怎麼做,她都沒心力計較、反對,隻是不讓人在跟前晃悠。

郗明月進宮來,隔著簾子請安之後,便隨許持盈去慈寧宮的花園散步、說話。

沈令言需要調理的病痛,是郗驍特地叮囑過的,郗明月少不得與許持盈說了原委,“方子送去了太醫院,太醫說可以用。”

許持盈正色問道:“發病時很嚴重麼?”

郗明月笑道:“也還好。隻是我多事,想著防患於未然。”沈令言根本不把身體當回事,有時候都不把自己當血肉之軀,怎麼難受她也不會吭聲。看不了、受不住的,是她著了魔的哥哥。

“……”許持盈遲疑著,委婉地詢問,“隻是你的意思?”

“其實是家兄的意思。”如今許持盈就在宮裡,有些事總會有所察覺,與其言辭閃爍,還不如提幾句。說來說去,又不是見不得人的事兒。

許持盈心念數轉,想到了聽卓永跟翟洪文說的一些閒話:郗驍見到沈令言總沒好話,兩個人一直不對付,過節肯定有,但能讓郗驍計較到這地步的,隻有沈令言一個。

不是太關心太在意的話,郗驍今日也不會特意讓她關照沈令言。如果隻是想整治沈令言,她連聽說的機會都不會有。

往日裡類似的回憶紛遝而至,齊齊湧到腦海,讓她靈光一閃,便悄聲問道:“王爺對一些事情的態度,是不是都在跟人賭氣?”

郗明月扶額,歎氣。可不就是賭氣麼?有人放消息出去,說哥哥鐘情持盈,他明裡暗裡都不置一詞。其實隻要給他一點點的希望,他就會及時辟謠,找出嘴碎的人殺雞儆猴。

但是,沒希望。他到現在還沒瘋掉,在她已是幸事。

許持盈目光微閃,猜測太多,成了困惑。

“想不通吧?”郗明月麵露惋惜,輕聲道,“我也想不通,也是這一二年才看出苗頭。先帝還在的時候,太後巧立名目壓著家兄很容易,彆人壓著令言姐更容易。理清楚他們這些年怎樣過來的,大抵也就理清楚宮裡、朝堂那些見不得光的事兒了。”

“這意思我懂。我會照顧好令言姐。”

郗驍那樣天不怕地不怕的人,都不曾亦不能正大光明地成全自己,尊重意中人是一個原因,怕意中人因為他的情意受傷也是一個原因。

郗明月感激地一笑,繼而善意的提醒:“來時聽了不少閒話,太後這回可被皇上難為得不輕。越是這樣,你越要更加當心。不出所料,宮裡宮外的妖魔鬼怪會陸續登場。我這會兒真是想求神拜佛了,皇上可千萬彆是一錘子買賣的主兒,連累到你怎麼辦?”

許持盈忍俊不禁。郗家兄妹兩個,高興的時候妙語連珠,不高興的時候歹毒刻薄,作為朋友聽了,隻覺有趣、解氣,被數落的則能被氣炸肺。

“彆擔心,我有父兄幫襯著,宮裡也還有用得上的人。倒是令兄,我有些擔心。”她說,“萬一無意間把他和令言姐的事兒翻出來,總會受影響吧?”

“擔心他?”郗明月綻放出明豔的笑靨,“大可不必。他要是吃虧,便是發瘋破罐破摔,誰都彆想好過;他要是能得到好處,就得繼續做千年道行的狐狸精,總能應付過去。真彆擔心,就算到最壞的地步,也不過是我們兄妹卷包袱走人,找個背風的地兒苟延殘喘,死不了的。他再沒良心,也不能讓我陪著他喪命。”

“你啊。”許持盈笑不可支,親昵的攜了郗明月的手,“這些話要是讓他聽到,不知要氣成什麼樣子。”郗驍最煩胞妹褒貶兼有的說他是狐狸精。

沒錯,郗驍是個狐狸精,攪弄風雲、陰謀詭計是家常便飯。

蕭仲麟呢?看不出。照他這種迅速成熟、練達的速度,成為猛虎該是指日可待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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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令言站在龍書案近前,說出自己的打算:“暗衛統領移交給微臣的證物,含一支毒箭。微臣自知能力有限,短時間內難以查到來處,卻曉得攝政王熟知各種兵器、暗器的來路。因此,微臣想請皇上立個名目,命攝政王看一看那支毒箭,他若知道出處,便事半功倍,他也不知情的話,就要請皇上寬限微臣三兩個月。”

蕭仲麟凝了她一眼,見她麵色很差,拿不準是病了還是受了夾板氣。誰都能安慰人,他不行。太平易近人的皇帝,弊大於利。

思忖一小會兒,他頷首道:“準。”

沈令言行禮謝恩。

蕭仲麟傳口諭,喚郗驍進宮。等待郗驍到來期間,親口吩咐了沈令言一些事,例如關於監視慈寧宮上下人等。

沈令言平靜回道:“微臣已安排下去,影衛定會儘心竭力,不辜負皇恩。”

這些話要是換個人說,一定會讓他生出點兒成就感,換了她說,用她那種特有的語調,讓他差點兒懷疑自己就多餘吩咐她。

她的態度倒是無妨,持盈無聲給予的肯定、讚許最重要。況且,被人想儘法子地捧著也不是好事,有個這樣的下屬很好。

沈令言則想到了另外一件事,“皇上,與寧王一母同胞的建寧公主,這一兩日應該就會回宮給太後娘娘請安。自去年起,建寧公主與駙馬爺出門訪友是假,適度斂財是真。微臣回京途中,聽說了一些閒話,隻是非分內事,以往也就無從說起。”

蕭仲麟眉心一動。

建寧公主蕭寶明,前幾年出嫁,進宮都是照規矩來,與太後、寧王和他的關係都是淡淡的。

駙馬爺是定北侯的嫡長子趙習凜,都說是隻求閒逸與世無爭的性情,與蕭寶明大婚之後,活脫脫神仙眷侶的風範。

但是,符錦寫給他的幾個名字,就包含這夫妻二人。

此刻,沈令言也特地與他說起。

不能怪太後到如今都沒方寸大亂,更不能怪寧王到今時今日都沒有找他認罪的意圖。

母子兩個在宮裡宮外的人脈之廣、根基之穩,不在他預料之中。人家心裡有底,認定早晚走出困境。

有幫手可不就是這樣。他最缺的就是得力之人,每日挖空心思琢磨的一件事是發掘新幫手。

想想也是心酸,無條件向著他的人,身邊目前隻有卓永、文鴛這些老人兒。許之煥、持盈、沈令言對他基本上還是觀望的態度:他表現好,他們就幫襯、儘力,反之,他們就會把他晾到一邊兒。

太清醒也不好,對這些事看得太清楚。幸虧他是死過一回的人,現在的每一日都是他甘願的挑戰,不然真就自暴自棄了吧?

“朕知道。得空的話,把你所知一切,寫個折子送上來。”他說。

沈令言對他帶來的意外已經見怪不怪了,“微臣遵命。”

郗驍來到禦書房,瞥見沈令言在場,微不可見地揚了揚眉。

倒黴的時候,喝涼水都能嗆個半死:最不想看到她的時候,她偏偏出現在眼前。

聽完原委,郗驍又起了當場掐死她的衝動。

一個破暗器,哪兒有那麼難查?讓皇帝敲打陸乾幾句,陸乾就會給出交代。

要他幫她看——看他日子清閒是吧?故意報複他去找她是吧?

郗驍暗暗磨了磨牙,心念一轉。

不對。

她這是另有用意。

她其實是懷疑暗算皇帝的是他的人吧?為此,讓他好歹給出個態度,洗清自己的嫌疑。

不不不。她怎麼可能在乎他的處境,哪裡會有那種好心。

郗驍啊,自作多情了這些年,你還有完沒完?

他在心裡嗤笑揶揄著自己,麵上平靜地領旨。

蕭仲麟溫聲道:“此事關乎一樁命案,有勞攝政王。”他這是把關乎自己安危的事由交給了郗驍,對方公事公辦,那最好,敷衍了事也無妨。

沒有包的住火的紙,也沒有能常年被掩蓋的真相。

隻要自己不作死,不給他攝政王反感、生事的理由,彆的都能從長計議。\思\兔\網\文\檔\共\享\與\在\線\閱\讀\

他等得起。

郗驍忙稱不敢,深施一禮,繼而望向沈令言,“煩請沈大人讓本王看看物證。”

由此,二人告退,相形出門。

蕭仲麟看著轉身時就一身寒意的郗驍、平靜到近乎麻木僵直的沈令言的背影,心裡有些困惑。

他喚來卓永,問道:“這倆人怎麼看都不對勁,怎麼回事?”

卓永賠著笑,“攝政王與沈大人相識的年頭可不少了,一向不合。這會兒興許是本就不睦還要共事,王爺在怪沈大人多事?奴才真不清楚原由,眼光有限,皇上權當老奴胡說八道也就是了。”

“……”不清楚原由才怪。蕭仲麟把跟前的折子推到彆處,“你知道些什麼?說來聽聽,快些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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沈令言帶郗驍去自己在宮裡用膳、洗漱、歇息的班房,與他保持著三步的距離。

“早起你就吃撐了是吧?”郗驍擰著眉,冷冷地問她。

“回王爺的話,是。”

郗驍到底沒撐住,笑了,用隻有彼此才聽得到的語聲說:“你這個丫頭片子,這些年都缺心眼兒。現在這是打定主意跟我杠上了?”

沈令言沒應聲。

郗驍又問:“那件蠢到令人發指的事兒,你認為是我做的,對吧?”

沈令言蹙了蹙眉,硬邦邦地回道:“沒。我隻是想省點兒力氣。”

“我要說不知道呢?”他再度發問。

“那麼,”沈令言斜睇他一眼,“皇上會將此事交給錦衣衛、刑部,會據實告知文武百官:他所謂的稱病,是有人犯上作亂、試圖取他性命。”

郗驍嘴角一沉。

“現在的皇上,或許對付不了某些個修煉千年的狐狸精,對付蠢到令人發指的貨色,不在話下。”沈令言又斜睇他一眼,“明月那邊,我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

“你這都說誰呢?”郗驍腳步停下,背在身後的右手,食指不斷撓著拇指,“不挖苦人你活不了是吧?”

沈令言認真地點頭,“回王爺話,是。”

郗驍磨著牙警告她:“你給我好好兒說話,彆逼著我在宮裡跟你較真兒成麼?”

沈令言卻出乎意料的平靜以對,“那多好。求之不得。”

第 30 章 第030章(單更)

“那行,那你以後就還彆說人話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