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頁(1 / 1)

現。

初遇時的符錦,粉色交領右衽衫,白底繡花鳥襴邊裙,整個人看起來嬌柔、素淨,加上她那含羞帶怯的神態,讓他好感頓生。

而此刻的符錦,垂著頭、慘白著一張臉,頭戴青布搭頭,身著交領寬袖道袍,與以往判若兩人。

她身形軟軟地跪了下去,“皇上……”剛一出聲,淚水便簌簌掉落。

這般柔弱的一介女子,卻是膽大包天,做的那些事簡直讓他瞠目結舌。以為可以做到平靜應對,但這個與寧王算計、苟且的人站在麵前,心裡的火氣迅速從火星子變成了燎原之火。

她施加給一個男子的,是屈辱、肮臟、憎惡之感——見到她,這感觸更深,更難消受。

蕭仲麟下巴抽緊,在控製住情緒之前,隻是冷冷地睨著她。

卓永站在原地,不知該走該留,期期艾艾地望向蕭仲麟。

蕭仲麟微微搖頭,示意他留下。左不過丟人現眼而已,沈令言都已知曉的事,沒道理瞞著自己的親信。

符錦自知必死無疑,這該是最後一次見到他。

為此,她拋下那些嚴苛的規矩,拭去淚水,緩緩抬眼凝望他。

燈光影裡的男子,身形高瘦挺拔,穿一襲明黃繡龍紋常服,負手而立。

他有著俊美無儔的容顏,眉眼昳麗之至。

他的笑容璀璨、純粹,笑起來的時候,眸子亮晶晶的,似有星芒閃爍。

但是,有多久了?不曾看到他的笑。

此刻,他神色冷峻,目光冷到了極點,帶來的壓迫感,幾乎讓她窒息。

就算窒息而亡,她也要多看他一刻,記住他的容顏。

她喜歡他,說出去沒人相信,卻是事實。

就因為太喜歡,才有了不顧一切、不擇手段的勇氣,才能忍受寧王長期以來對她的擺布。

如今,那份讓她寧可粉身碎骨在所不惜的喜歡,已經從閃閃發光的寶石變成了肮臟之至的穢物。

臟得要了她的命,臟得讓他引以為恥。

蕭仲麟緩緩的吸進一口氣,“你與寧王狼狽為奸,符家可有人知情?”

符錦死死地咬了咬唇,讓自己麵對現實,回話道:“不知情。符家雖然有攀龍附鳳的心思,從不曾阻止——”她一時的猶豫,是因自稱而起,到底還是選擇了現在的身份,“不曾阻止貧尼進宮陪伴皇上,甚至以此為榮,但是他們真的不知道貧尼與皇上結緣,是寧王一手安排。”

“你與寧王有染,是何時開始的事?”蕭仲麟舉步經過她,到書案後落座。

好聞的龍涎香摻雜了藥草的淡淡清苦味道,這是他如今的氣息。符錦閉了閉眼,轉身麵對著他回話,“是皇後娘娘關押再釋放貧尼之後、太後提攜貧尼進宮之前。”

如果他還是以前的性情、看法,如果他親自證實符錦失了清白,那麼,他會因此對誰發難?認定誰是元凶?

除了許持盈,還能有誰?

是了,他記得符錦曾當麵向他告許持盈的狀,那時分明就是有意讓他追問。他當時全無興趣,沒當回事。大意了。如果早一些發現這檔子事,便不會有這麼多迂回反複。

“明知遲早東窗事發,你還敢進宮。”蕭仲麟唇角上揚成諷刺的弧度,“如此膽色,朕欽佩。”

符錦垂下頭去,無地自容。

蕭仲麟繼續道:“自然,這般的膽色,也是朕縱容所至。”

在很多人眼裡,甚至在當初的符錦看來,他給她的,已稱得上三千寵愛在一身——對第一美人那樣不屑、抵觸,對已經服侍在身邊的女子不聞不問,彆人還能怎麼想?

也許在符錦看來,就算失了完璧之身,亦不至於大禍臨頭,他會讓她安度餘生,會不遺餘力地為她報複許持盈。

歸根結底,要負全責的人是他。

你不給人機會,彆人怎麼能得手。

這樣切實的反省,讓他情緒歸於冷靜。

蕭仲麟身形向後,倚著座椅靠背,略顯疲憊地道:“朕對你已無話可說。你呢?”

“……”符錦從袖中取出一張紙,“貧尼寫了幾個名字,這幾個人是寧王、太後的親信、黨羽。”她對不起他,到了這時候,能做的隻有這些。

卓永接過,轉呈給蕭仲麟。

“你有心了。”蕭仲麟摸了摸下巴,吩咐卓永,“請太後、皇後過來一趟。”

聽聞一切到此刻的卓永,麵色青紅不定,一方麵是震驚,另一方麵則是憤怒,再有就是自責。這些事,他又何嘗沒有罪責?應該處處謹慎,儘早察覺出蹊蹺。

可他沒有儘責。對皇帝的失望、無奈,成了他渾渾噩噩混吃等死的理由。

雖然心裡千頭萬緒,聽得吩咐,仍是反應敏捷地稱是,即刻出門。

·

這些日子,太後每晚都要輾轉反側到後半夜,睡著之後又噩夢連連。

苦不堪言。

郗驍決絕的態度和誅心的言語、沈令言的回歸又官複原職,都讓她隱隱生出預感:寧王做的那些糊塗事,遲早要浮出水麵,蕭仲麟與他們母子決裂,已成定局。

不管怎樣,在她這邊,自然是求神拜佛地希望晚一些。

晚一些,她興許就能拿捏住蕭仲麟、郗驍或許持盈的軟肋,這樣,事發時能有個回旋的餘地。偏生沈令言那個冷血的丫頭把後宮築起了銅牆鐵壁,她現今難以找到機會。

卓用來傳話的時候,值夜的婉容很有些不悅,小聲嘀咕道:“皇上真是越來越不成體統,怎麼偏要大半夜時勞煩您?”

太後卻隻是苦笑。在她,是懸在頭上的刀終於落了下來。

慈寧宮在後宮西側,離乾清宮較遠,坤寧宮與乾清宮則隻隔著一座交泰殿,是以,許持盈自然先於太後抵達禦書房。

許持盈進門時,見蕭仲麟在翻閱卷宗,神色平寧;符錦跪在地上,是萬念俱灰的絕望神色。

她上前去行禮。

蕭仲麟指一指近前的座椅,示意她坐,又吩咐隨行的木香:“喚人給皇後備茶點。”

木香稱是而去。

符錦無言地朝許持盈拜了拜。

許持盈從容落座,一言不發。

他要做什麼,她猜不出。

單獨見符錦倒是好說,在他麵前看著符錦,她心裡就膈應得緊。

蕭仲麟瞥了她一眼,瞧著她冷漠的神色,就知道她又在鬨彆扭了,不由得暗暗歎氣,啼笑皆非。

如果可以,這種事他願意瞞她一生,更願意讓她逐日忽略掉符錦這個人。但她已經知情,不讓她親眼看到自己如何應對,來日興許會成為彆人挑撥他們的由頭。

今夜會讓她怎樣看待他,會不會又再度疏離相待,他權衡不出。

占據著原主的身體,也得到了不少歡欣,時不時的受點兒罪也是理所應當。

她若又開始質疑、否定他,他也沒轍,再耐心尊重著哄勸著就是了,低聲下氣些也認。日子總得過下去,何況他是真的很喜歡她。

——這是他反複斟酌之後做出的決定,不認為有比這更穩妥的選擇。

等了好一陣子,太後過來了。

蕭仲麟仍是沒有起身,隻對卓永道:“除了你,宮人一概遣出去。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,你與符氏說給太後和皇後聽。”

卓永與符錦先後稱是。Ψ思Ψ兔Ψ文Ψ檔Ψ共Ψ享Ψ與Ψ線Ψ上Ψ閱Ψ讀Ψ

木香聽出玄機,即刻望向許持盈,見對方點頭,便放輕腳步出門。

婉容則做不到乾脆應對,太後亦是。

太後問蕭仲麟:“皇上要哀家和皇後聽的,是怎樣絕密的大事?”

蕭仲麟抬眼凝視著她,眼神如刀子似的,語氣冷颼颼的:“若是不想聽,回宮便是。”

“……”太後被噎了這一下,便知道預感成真了,當即擺手遣了婉容,腦筋則飛快地轉動起來。她得試一下,看能不能讓這件事發展到死無對證的地步。

蕭仲麟則望向卓永,“要有分寸。”

四目相對時,卓永便明白蕭仲麟指的是什麼,當即笑著躬一躬身。

許持盈則是事不關己的樣子。

卓永心裡有數,篤定蕭仲麟要讓太後知道的,隻是寧王對皇權的蔑視、挑釁與算計,為此,便顯得語出驚人地道:“符氏親口向皇上承認,她已不是清白之身,與她有染的人,是寧王。”

“一派胡言!”太後當即震怒,手掌重重地拍在座椅扶手上,繼而霍然起身,手指著符錦斥責道,“賤婢!你到底是何居心?誰給你的膽子,竟敢挑撥皇室手足的情分!?”

說話間,她已快步走向符錦,手利落地拔下頭上一根嵌寶金簪。

符錦預感不妙,跪著的身形向後躲閃。

卓永則在同時疾步趕到符錦身後,“太後娘娘,不可如此。”一麵說著,他一麵將符錦拖向一旁,又閃身避開太後大力刺過來的金簪。

頃刻後,有茶盞碎裂在太後腳下。

太後全無防備,身形便是一僵,愣怔片刻,回過神來,才知是蕭仲麟所為。

她轉頭望過去,已是痛心疾首的樣子,“幾句挑撥是非的閒話,便讓皇上當麵與哀家翻臉……”

“坐回去。”蕭仲麟目光鋒利地逼視著她,“朕隻是要你聽聽原委,並沒讓你給誰定罪。”

“……”太後張口結舌。是自己心急了麼?不是,是他早有防範。

“把你手裡的簪子交給卓永保管。”蕭仲麟神色已經冷漠如霜雪,對太後用了吩咐的語氣。

太後想將符錦滅口,但她本身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,這情形又沒到你死我活的危急地步,所以,他懷疑那根金簪上有文章。

卓永搶步上前,手迅速取出帕子,拿著帕子攥住金簪中部,發力搶到手裡。

反應太快了。許持盈看看卓永,再看看蕭仲麟,麵露意外與欣賞之色。

太後則被主仆兩個這般敏捷又默契的反應驚得呆住。

蕭仲麟對太後笑了笑,那笑意透著點兒近乎猛獸的冷酷,“有話隻管說,若是動手出了閃失,受不起的也絕不是朕。”

太後心頭升起的一股子冷意,迅速蔓延至周身。

蕭仲麟不再理會太後,對符錦道:“把你與寧王那些事情,如實稟明太後。”

此時的符錦已經氣得渾身發抖。太後方才的行徑,愈發讓她確定,是太後母子要把她滅口——推測得出的結論,再篤定,恨意也不及麵對麵時的情緒爆發。

她抖著聲音稱是,深深呼吸好幾次