去年冬季,部分官員找由頭跟南北兩地要銀子,許之煥強行攔下了,原主也是滿口讚同。
習慣了原主帶來的種種麻煩之後,他慢慢發現了原主不少優點。
原主脾氣一上來就犯渾,怎麼樣的人都會被氣得吐血。
本質其實不壞。
例如對待沈慕安,並沒有下狠手;例如體恤百姓的事,從來都很讚成。
真的有一顆愛民之心,可惜的是不切實際,連變法的事情都張羅過。龍椅還沒坐穩就想變法,實在是費力不討好。
再有一件事,便是關於影衛指揮使沈令言。
隸屬皇室的暗衛,有暗衛、影衛兩個分支。暗衛皆是男子,影衛則由身手絕佳的妙齡女子組成,她們主要負責正宮和東西六宮的安全。
沈令言身世淒苦,自幼無親無故,四五歲的時候,上一任影衛指揮使在街頭看到她,見樣貌資質都屬上乘,當即把她撿回府中,讓她隨著同齡的孩子們習文練武。
十三歲起,沈令言進入影衛,當差儘心儘力,上峰又有心提攜,一步一步熬出了頭。
十六歲那年,沈令言出嫁,對方是那一年的榜眼賀知非。
賀知非生得儀表堂堂,學問又沒得說,人們都覺得這段姻緣極好。
然而,三個月後,沈令言與賀知非和離,驚掉了人們的下巴。具體原因,沈令言和賀家都守口如瓶,外人自然也不好意思打聽。
兩年前,賀知非自請外放,到地方上做了父母官,表現很出色。
去年秋日,沈令言向蕭仲麟告了半年的假——進影衛這麼多年,她除了成親、和離請過幾日的假,一直沒休息過。
蕭仲麟爽快應允,說休息多久都行,其實是在委婉地表示:我不想用你了,到了期限,上個辭官的折子就行。
去年冬日,沈令言與影衛指揮僉事交接完畢,離開京城,一路南下,遊山玩水。
算算時間,將到半年,沈令言沒有回來的意思。他索性傳密旨召她從速回京。
有她帶著影衛在宮中,起碼能保證他與許持盈的安全。
許持盈與沈令言是通過郗明月相識,見麵次數雖然不多,但是很投緣——沈令言比許持盈、郗明月大五歲,一向把她們當小孩兒逗著、哄著。這些,宮裡的人都知道。
沈令言允諾這一兩日就能進宮——明日要是再見不到她的人影,那麼,很可能是委婉地讓他降罪,罷免她的官職。
那可不行。
橫豎隻能等到明日才有結果,乾著急也沒用。
他輕輕地籲出一口氣,閉上眼睛,想睡了。
但是,了無睡意。沒辦法爭氣地忽略掉身邊的女孩。
就抱著,什麼都不做就好,有什麼好回避的?想到這兒,他不由分說地挪到她那邊,擁住她。
“還以為你不會了。”她誠實地道。
“不抱著睡不著。”蕭仲麟讓她依偎著自己,又把她一隻小手放到自己腰際。
“……”許持盈無奈地歎了口氣。
蕭仲麟親了親她的額頭,“睡覺。”
“嗯。”
蕭仲麟安然閉上眼睛,“我再搶被子,你推或打都行。”
“好。”許持盈無聲地笑了笑。
過了一陣子,他柔聲喚道:“持盈。”
“嗯?”許持盈很意外。這是第一次,他喚她的名字。
他有些彆扭地道:“我喜歡上你了。”
“說夢話呢?”她認真地問,仰臉瞧了他一眼。
蕭仲麟輕輕地笑起來,“論煞風景的本事,我再練十年也比不過你。”
許持盈不接話。
“我喜歡你。”蕭仲麟的手轉移到她%e8%83%b8`前,點一點她心口,“記住。你彆讓我等太久。”
許持盈慌亂地打開他的手,“往哪兒瞎摸索呢?”
“……”蕭仲麟托起她的臉,不輕不重地咬了她的唇一下。
許持盈翻身背對著他,“你真不能安安生生地睡覺麼?”
第一次跟女孩兒表白,就得到這麼個結果。蕭仲麟又氣又笑,把她身形扳過來,“合著我白說了是吧?”
許持盈怕他變本加厲地胡鬨,柔和地道:“我聽到了,也記住了。剛才在琢磨事情,就有些不耐煩。彆生氣。”
這還差不多。蕭仲麟心裡舒坦了不少,問:“在想什麼?跟我說說。”
真是屬小毛驢的,要順著、哄著。許持盈腹誹著,接話道:“白日太後不是喚我過去了一趟麼?跟她說了一陣子話。她希望寧王娶平陽郡主,要我幫襯。我當下就回絕了,估摸著她可能會給我使絆子,就想著,能否先下手為強。”至於涉及郗驍的事情,她沒提。
他就算心再寬,也不可能絲毫不介意她與郗驍的流言蜚語。
她若反複提起郗驍,他保不齊又炸毛。正如他若總跟她絮叨符錦相關的事,她肯定會氣急敗壞。
“這種事兒……我能幫你的有限。”宮鬥這種事,他沒頭緒更沒興趣,隻是提醒她,“你千萬小心,防著人把你與巫蠱之類的大罪扯到一起。我也會吩咐卓永、文鴛和暗衛幫你留心各處的動靜。”
許持盈聽了,不由得心生暖意,“我會的。多謝。”
“謝什麼?謝我給了你一堆麻煩?”蕭仲麟自嘲地笑了笑,“至於你整治彆人,隨心就是,不需與我說。記住我會儘力護著你就行。”
“那我就放心了。”因著心頭的愉悅,許持盈完全放鬆下來,不無戲謔地拍著他的背,“我哄著你,快睡吧。”
蕭仲麟失笑,“不準對我動手動腳。”她隻要稍稍不安分一點兒,他就隻能回自己的位置睡。
許持盈心頭大樂,順勢收回手,安然閉上眼睛。
早間,許持盈醒來的時候,蕭仲麟已經不在身邊。
她揚聲喚木香進來,洗漱穿戴的時候,問起蕭仲麟。
木香笑答:“影衛沈指揮使奉召回宮麵聖,卓永通稟之後,皇上就去了禦書房。”
“令言姐總算是回來了。”許持盈展顏一笑。這件事,是蕭仲麟給她的又一個意外。在今日之前,她以為他早把沈令言、影衛忘到了九霄雲外,卻不想,他不聲不響的下旨把沈令言召回。
·
禦書房。
蕭仲麟認真審視著沈令言。
他對這女子的印象是清麗絕塵、寡言、冷血。
此刻,沈令言穿著影衛指揮使的大紅官服,身量纖纖,身姿挺拔。
作為西越最受人矚目的女官員,且今年隻有二十一歲,她應該給人一種意氣風發的感覺。但是沒有。
她斂目看著腳尖,神色是那種很特殊的平靜:讓人覺得她沒有七情六欲,不會讓人生出任何情緒,雖然就站在人麵前,卻能讓人可以忽略她的存在。
這種修為讓蕭仲麟由衷欽佩。
沈令言不在宮裡的這段日子,影衛就隻是擺設。原主最信任的是暗衛統領和暗衛指揮使,一度想廢除影衛這個衙門。因為沈令言與許持盈相識。
也算是人之常情。
如今的蕭仲麟,保留了原主對暗衛兩個頭領的信任,摒棄了對沈令言的不信任——這當然不代表打心底開始信賴,但是會用一些手段,給予倚重,逐步試探。
有些事,就得抱著賭徒的心態去做。
蕭仲麟斟酌片刻,溫聲問道:“今日午後起,可以如常當差麼?”
沈令言語聲柔美,語氣恭敬:“回皇上,可以。”
蕭仲麟暗暗鬆了一口氣,“那就好。近來宮裡出了不少事情,彆人告訴你的,未必屬實。朕與你仔細說說。”
沈令言拱手一禮,“微臣洗耳恭聽。”↑思↑兔↑網↑
蕭仲麟把自己中毒箭的事情如實告知沈令言,末了道:“暗衛統領那邊,一直沒什麼進展。無妨。朕將此事交給你,留心查證,不需對外人提及。”
“微臣領旨。”
“再一個差事,便是確保皇後在宮裡安然無恙。”
“微臣遵命。”沈令言行禮,隨後告退。
真是惜字如金的一個女子,從始至終,蕭仲麟始終沒看到她神色有一絲變化,比男子還善於控製情緒。
都在宮裡,沈令言與許持盈相見的機會多的是,為此,他就沒特地安排兩個女子見麵。拉攏人心也得有個分寸,做多、做過有害無益。
·
郗驍奉懿旨進宮。
路上,他與沈令言不期而遇。
沈令言拱手行禮,“微臣見過攝政王。”
郗驍笑微微地道:“還活著呢?”
沈令言仍舊是長期示人的平靜神色,“是,微臣還活著。”
“這半年都在遊山玩水,也沒出意外?”
“是,沒有。”
附近的宮人聽到,都忍不住低頭笑了笑。這兩個在宮裡碰麵的時候不少,每一次,攝政王都沒好話,沈令言也一直就是這樣平靜地應對,看似逆來順受,更像是懶得計較。
郗驍唇角微微上揚,“去忙吧。”
沈令言稱是,側身站到路旁,等他走開去才離開宮廷,回往自己的府邸。
郗驍大步流星地進到慈寧宮,給太後行禮之後,問道:“又有何事?”
太後屏退宮人,指一指近前的座椅,“坐下說話。今日哀家要問攝政王一些話,請王爺看在你爹娘的情麵上,照實回答。”
郗驍落座,道:“要看什麼事。”
太後麵色冷凜,“第一件,是關於你的終身大事。上次就跟你提過,你答不答應?”
“上次您說過什麼?事多,忘了。”
太後忍著火氣,道:“我要你娶許家女。”
“不行。”郗驍毫不猶豫地道,“這件事,我隻能當笑話聽聽。”
“不想娶許家女,也好。那你跟我說說,想娶的是誰?”太後一瞬不瞬地凝視著他。
“沒想娶誰。”
太後語聲轉低,語氣卻是冷森森的:“你是不是真的看中了正宮那個妖孽?”
“彆繞彎子,您是想害我,還是想害皇後?”郗驍坦然回視,劍眉微揚,“這種話,我不想再聽到。”
“你不想聽我也要說。不管你想娶誰,我都會成全你,總這樣含糊其辭,你可彆怪我隨意找個人給你指婚。”
郗驍失笑,“您敢賜婚,我就敢抗旨。不妨一試。”
“可你都多大年紀了?嗯?”太後被他氣得不輕,臉色有些發白了,“你又不是沒有一等一的樣