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4頁(1 / 1)

太後笑得慈愛,宛若寵溺孩子的長輩,“你這個孩子啊,戒心也太重了些。”隨即對玉竹輕一揮手。

玉竹、婉容即刻會意,帶著慈寧宮的人退後一段。

甘藍、木香則隻是放緩腳步,落後幾步的距離。

太後問道:“聽說許夫人今日又進宮來見你,可是為了許二小姐的事?”

許持盈笑笑地反問:“太後娘娘所指的是哪件事?”

太後笑道:“你二妹腿斷了,容貌也大不如前,太醫院都傳開了,哀家自然少不得聽人提及。”

“並不是。”許持盈笑著搖頭,“尋常人受傷、患病在所難免。許夫人怎麼會為這等家事進宮。”雖然母親就是那麼做的,但她必須一本正經地扯謊。

“就算為了這種事進宮,也是理所當然。”太後看了許持盈一眼,“許家是你的母族,半步也不能走錯,時時喚娘家的人進宮來提點幾句,是你的本分。這麼多年了,哀家不也時不時就要見見娘家的人麼?”

“太後娘娘的母族與許家不同。攝政王與平陽郡主的雙親走得早,不少事自然要請您做主。”許持盈繼續與太後打太極,“臣妾若是見娘家的人,便隻是說說閒話,其他的事,隻要與臣妾無關,丞相與許夫人都會妥善打理。”

她是一句實話也不肯說。太後卻不能為此惱火,反倒很滿意地點了點頭,“有一件事,哀家一直不明白。如你這般聰慧的女子,怎麼會讓自己在外落下個心狠手辣的名聲?本就是西越第一美人,若是沒有這點兒瑕疵,沒有任何女子的日子能比你更順遂。”

“太後娘娘謬讚了,臣妾委實擔不起。”要好名聲做什麼?這個世道,名聲好的女子是絕大多數,可真正過得順心的有幾個?與其終生被禁錮在規矩的條條框框中,還不如恣意行事,就算不能夠一帆風順,起碼不需要受窩囊氣,心裡能舒坦一些。

“心狠手辣的名聲,利弊並存,甚至於利大於弊。這是你的灑脫之處,饒是哀家,亦很欽佩。”太後指一指不遠處的涼亭,舉步往那邊走去,“怎樣的人到了你跟前,都不敢輕易生出算計你的心思。但是……”她語聲轉低,“名譽受損的事情,你怎麼也沒能阻止?”

太後所指的是什麼,許持盈再清楚不過,她笑意微斂,“您太看得起臣妾了。臣妾能管住娘家的人的嘴,卻管不住許府之外下作的小人。”語聲停了停,意味深長地凝視著太後,“更何況,那種流言蜚語到底是從何處傳出的,尚無定論。”

流言蜚語若是從宮裡宣揚出去的,不要說她這個長期久居深宅或深宮的人,就算是當朝丞相許之煥,也是無計可施。

“說的也是。美名在外的女子,不出門都有是非找上門。”太後很有些同情她的樣子,“以你的出身,嫁到尋常門第,沒人敢揪住不放。但你貴為皇後,這種事,有些人必然會一生記在心裡,不定何時就會翻出來刁難你。”

許持盈笑得雲淡風輕,“您方才不是說了,臣妾有心狠手辣的名聲在外。”造謠的難道比她還有理不成?她巴不得有人跳出來做文章,讓她好好兒地出一口氣。

笑容又浮現在太後唇畔,“你這個性子,哀家真是非常喜歡。最早,聽說你與阿驍的傳言,心裡真是氣得不行,可在後來,倒是滿心滿意地想成全你們。自古英雄愛美人……”

許持盈和聲問道:“那種莫名其妙的傳言,您是聽誰說的?”阻止了太後繼續拿她和郗驍說事。

“是皇上告訴哀家的。”太後有些無奈地笑起來,“也不知是暗衛還是宮人跟他說的,他當下氣得著實不輕,揚言要將婚事作廢。”

終於說到了正題,開始挑撥她和蕭仲麟。

在許持盈看來,與他尚無情分可言,眼下隻是達成了齊心協力過下去的默契,日後到底如何,還要相互觀望著對方究竟有幾分誠意。

她不會對此失望,也就根本不會介意太後的說辭。

“原來如此。”許持盈微笑道,“若是可能,臣妾會請皇上徹查此事。”

“要他為你正名?”

許持盈眯了眯眼睛,“不。是為皇上與攝政王正名。臣妾不過一介女流,哪裡敢奢望什麼,卻害怕連累了皇上與攝政王的名聲。”

太後定定地凝視著許持盈,神色透著些許詫異,之後欲言又止。

做戲做得難辨真假的本領,許持盈一向很欽佩,更有興趣仔細揣摩。這一點來講,太後已經是爐火純青的行家,她很願意陪著對方唱完整場戲。

直到在涼亭落座,茶點奉上、宮人退下之後,太後才繼續方才的話題,隻是語聲很低:“你與阿驍,到底是有人蓄意捏造,還是確有其事,恐怕你都不曉得吧?”

“這話怎麼說?”

“事關你與阿驍,哀家如何能不關心,又如何能不擔心?”太後神色鄭重,“聞訊之後,哀家便先後幾次喚阿驍到麵前,親口問過他幾次。可是,哪一次他都是默不作聲,不曾否認對你一往情深。”

在你麵前,郗驍承認或否認有用麼?許持盈腹誹著。

郗驍承認的話,便是坐實了流言蜚語,徹底將她推到風口浪尖上;否認的話,太後要麼權當沒聽到,要麼就順勢讓郗驍依照自己的心思迎娶攝政王妃進門。而且在當時,換個角度來看,郗驍算是她手裡威懾蕭仲麟的最重的籌碼,他不會輕易讓她失去。

“話也不能這麼說。”許持盈柔聲道,“默不作聲,何嘗不是意味著清者自清、不屑辯駁?再說了,皇上不是都沒親口問過攝政王麼?看起來,也是不屑理會那些謠言。”

“或許是吧。”太後敷衍地回了一句。如果蕭仲麟還是稱病之前的做派,她一定能讓許持盈無話可說。可恨的是他與以往判若兩人。十幾年來一直控製在手心裡的人,忽然間對她翻臉不認人,這帶來的怒意,在這一刻齊齊湧上心頭,叫她心浮氣躁起來。

許持盈也想到了這一點,嫣然一笑。

憑誰都沒法子,蕭仲麟就是那個命:放到誰麵前,都可能成為天大的難題。

風水輪流轉,輪到了她與父兄、摯友揚眉吐氣,拿捏蕭仲麟多年的太後則被他弄得滿心憤懣、有苦難言。

太後喝了一口茶,緩過神來,開始給許持盈擺道理:“帝王之心最難揣測。皇上到底是認定那是流言蜚語,還是想要秋後算賬,你真能揣測得出?”

“臣妾不敢揣測皇上的心思。”這是實話,如今的蕭仲麟,許持盈根本不了解,風一陣雨一陣的做派,讓她著實暈頭轉向過好幾日,“就算您言中不好的那一麵,臣妾也會儘心竭力,把那捏造謠言的下作貨色查出來,讓皇上釋懷、心安。”

說話的時候,她凝視著太後,又眯了眯美麗之至的大眼睛,不同於之前在路上的慵懶與漫不經心,此時眸子裡閃爍著迫人的寒芒。像足了看到獵物、蓄勢待發的小豹子,更像是已經認定謠言與太後有關——那句“下作貨色”,根本就是說給太後聽的。

太後需要竭力控製,才能不動聲色。深宮裡風生水起多年的她,都險些受不住那種眼神。

果然是天生的妖孽,毒辣早已沁入心脾、骨骼,不定何時就會展露歹毒的鋒芒。

太後又喝了一口茶,“你說的對,是該查一查。就算你沒這個心思,哀家也不能坐視。”

“您身子不舒坦,不宜勞心。”許持盈毫不猶豫地再給太後一個軟釘子,“這件事,臣妾會稟明皇上,看皇上如何安排。”有人裝病是為了謀取便利、益處,太後裝病則給了她和蕭仲麟不少益處。

太後笑容溫和,“難得你有這份孝心。哀家隻是稍稍有些不舒坦,過兩日就好了,到時候親自與皇上說說這件事。”

許持盈欣然點頭,“也好。”⑨思⑨兔⑨網⑨

太後斂目看著碧綠的茶湯,笑意一點點消散。過了好一會兒,她再次開口,語氣變得低而沉冷:“近來不少事,都能讓哀家懷疑你打定主意與我作對。方才說了這麼多,哀家已經能夠確定。當著明人沒必要說暗話,哀家還是勸你三思。哀家要的不過是寧王諸事順遂、母族興旺,你若願意成全、幫襯,哀家便會幫你坐穩皇後的寶座。若是你不聽話,哀家隻能狠下心來難為你,換一個聽話的兒媳婦。”

許持盈神色從容,“臣妾要的是皇上安好、母族興旺,需得皇上與太後娘娘成全。太後娘娘若是顧此失彼,臣妾也不知會做出什麼事。這一點,不妨拭目以待。”

嚇唬她?她是嚇唬、懲戒著彆人長大的。

太後眸色深沉地凝視著許持盈,“哀家要寧王娶明月,要阿驍娶許家女,這兩件事你幫哀家如願,哀家再無所求,會在宮中頤養天年。再不問宮中是非。”

許持盈失笑。若是寧王與攝政王府聯姻,攝政王府又與許府結親,太後可不就該頤養天年了?

野心這麼大,也不怕氣得先帝顯靈,讓她現世報。

“臣妾希望明月得遇如意郎君、風光出嫁,希望兩個妹妹的婚事由丞相做主。”許持盈歉然道,“臣妾應該是沒法子讓您如願。這些事,過兩日,您也一並與皇上說說吧。”

“哀家知道了。”太後端了茶,“你退下吧。”再多的不需說了,威脅、恫嚇對許持盈一點兒用都沒有,要想拿捏她,隻能讓她實實在在地嘗到苦頭。

許持盈恭聲稱是,起身行禮,從容離開。正猶豫著是回坤寧宮還是去乾清宮,卓永笑嗬嗬地迎上來,“皇後娘娘,皇上私底下賞賜了您不少物件兒,您回正宮瞧瞧。皇上說了,皇後娘娘要是瞧著不合心意,隻管說,奴才拿回去調換。”

許持盈揚眉,“皇上此刻在何處?”

“在禦書房看賬冊,還在給您挑選首飾、擺件兒呢。”

“……”許持盈抿了抿唇。這會兒他明明應該專心批閱奏折的。早些批閱完畢,送還到父親和郗驍手裡,讓他們覺得他勤快,才會繼續給他鋪墊儘早上朝的路。

沒正形。嘴裡或心裡就不能誇他,一誇就現原形。

卓永繼續笑嗬嗬地道:“皇上還說了,丞相與攝政王送來的奏折不太多,傍晚一定能批閱完。晚間還請皇後娘娘下廚,做一兩道可口的飯菜。”

“……跟皇上說,本宮遵旨。”

事情都說完了,卓永樂顛顛地回了乾清宮。

路上,許持盈一直在琢磨蕭仲麟交代卓永轉述的話,心裡越來越彆扭——

他這算是有些了解她了吧?篤定她會埋怨他不勤快,特地讓卓永跟她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