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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他想昨夜二人方才互通心意,怎的到了此刻,潛之竟絲毫也不肯向著他,竟連手也不許他扶著了。他耷拉下耳朵,心中鬱卒,轉頭大步走進了茶肆中去。

顧淵哭笑不得,隻覺得自己是見著了兩個胡亂鬥氣的小娃兒,他心中無奈萬分,正想著應當如何應對,抬眼卻望著那茶肆內的夥計與閒散客人均停下了手中動作,齊刷刷轉頭呆怔望著黎穆。

顧淵心中咯噔一聲,隻覺不好。

自他從鏡中出來後,便再未見到黎穆刻意去隱藏自己的外貌,他與越青峰等人見慣了世間的妖邪靈物,比黎穆這般半妖還要古怪數倍的生靈他們都見過,自然不覺得黎穆奇怪。可這茶肆之內的都是些普通客人,他們一輩子隻怕也難以見到幾次妖怪。就算見到了,對方大多也是想取他們性命的邪物。此時青天白日,忽見如黎穆這般的狼妖走進來,他們難免便覺得害怕。

黎穆泰然自若,好似早已習慣了眾人驚懼詫異的視線,他徑直走到一張尚且空著的破木桌前,將椅子拉開了一些,轉身請顧淵坐下,這才令店夥計端上茶水來。

顧淵進不得水米,黎穆也並不用吃東西,最後是顧雪英嘴饞,去蒸屜內挑了兩個包子,還未吃下幾口,被一旁食客的眼神看得心中發慌,便也沒了食欲,將包子丟回盤中去。

他們這麼坐了片刻,如坐針芒,顧雪英終於憋不下去,小聲與黎穆抱怨道:“你為何不將耳朵尾巴藏起來?”

黎穆反是冷冷看她一眼,問道:“我為何要將耳朵尾巴藏起來?”

顧雪英低聲道:“他們都在看你……”

黎穆道:“那又如何?”

他將視線轉開了去,目光所及之處,所有人均畏懼般縮起了脖子來,不敢再抬眼去看他。

黎穆這才往下說道:“我為何要在意他人如何看?”

顧雪英啞口無言。

顧淵記得黎穆一直對自己這半人半妖的模樣頗為在意,尹千麵曾以此蔑稱他為雜種,自幼灌輸之下,黎穆無論去何處都要將自己肖妖的外貌遮掩起來,現今他不再如此去做,好似也已不在意此事了,顧淵看在眼裡,終於忍不住開口詢問:“黎穆,你……”

黎穆好似早已知道他想要問些什麼,便直接往下說道:“外貌天定,這種事本就不用太過在意。”

顧淵稍稍一怔,不由點頭低語道:“你能看透此事,自然再好不過。”

“當年尹千麵不過是以此言來誆騙我,想讓我對如此出身而覺得難過罷了,可若沒有我父母,就不會有我存世,更何況,若非是他二人結合,我也不會有如此天資。”黎穆低聲笑道,“我應當感謝他們。”

顧淵點頭道:“是這樣的。”

三人一靜,忽而聽得顧雪英低聲開口道:“對不起。”

黎穆冷然:“無妨。”

顧淵:“……”

他這下算是明白了,這兩人都是口是心非的彆扭主,聽他們說話可真是讓人難受。他吃不了東西,周遭這麼多人盯著,又不好意思與黎穆說話,頗為無趣地四下打量,邊上幾人可全都看著他們——或者說,這茶肆裡的人,均是小心翼翼看著黎穆的耳朵與尾巴,像是見著了什麼了不得的稀奇玩意兒。

顧淵正想開口說話,耳旁忽而聞得一陣破空聲響。這身子礙事,渾身上下軟綿綿地不著力,顧淵來不及回頭,他隱約覺著一股靈氣化刃朝著他們劈來,正不知如何躲閃,而顧雪英麵露驚慌,不過眨眼之間,忽見黎穆周身煞氣大漲,無數黑氣如藤蔓般糾葛纏繞而上,構出一麵屏障,將那靈刃儘數擋在了屏障之外。

周遭食客大驚失色,再顧不得其他,紛紛落荒而逃,店夥計雖嚇得麵如白紙,兩股戰戰,卻仍記得這些人未付過飯錢,抓著抹布哆哆嗦嗦追將出去,茶肆內轉眼隻剩他三人。

顧淵回首去望那靈刃發出的方向,隻見一名劍眉星目的年輕人站在不遠樹下,手中提一柄流蘇長劍,做一副鶴山派弟子的打扮,生得眉清目秀,眼中卻如同燃著熊熊怒火,他見一擊未中,又要舉劍攻來,顧淵不知眼前是何人,自是不知他為何如此,隻覺得此人招招針對黎穆,好似恨不得一舉要了黎穆的命。

身旁顧雪英脫口而出道:“魏麟?”

那人也冷冷望了她一眼,眉目間帶上幾分不屑。

“你竟與此等妖邪廝混一處。”那人道,“叛徒。”

顧淵一時愕然,眼前這人竟是魏山之子,當年那個連劍都難以舉起的小娃兒,而今已經長成了這幅模樣,他想前些日子越青峰的確提過魏麟千方百計尋著黎穆複仇,這一切均是當年種下的惡果,他心中擔憂,不由便多看了魏麟幾眼。

這目光引人注意,魏麟不由也轉過眼眸看了他一眼,似是覺得他有些眼熟,稍一怔愣,忽而雙眉緊蹙,怒不可遏,厲聲道:“尹千麵!”

顧淵:“……”

真是耳熟的稱呼……許久沒聽見彆人這麼喚他,倒還有些懷念。

魏麟目眥儘裂,咬牙切齒道:“尹千麵!當日你救他離開,今日我定要讓你血債血償!”

黎穆伸手將顧淵擋在身後,也懶得去與魏麟解釋,冷冷道:“那你得先殺了我。”

魏麟的年紀畢竟比他要小,再如何天資聰穎,短期內也實在難以超過他。更何況黎穆修為提升一向迅速,魏麟想殺他,實在有些太難。

黎穆見魏麟不肯開口說話,將顧淵往顧雪英身邊輕輕推去,一麵低語道:“保護好你兄長。”

顧雪英點頭,也將腰側長劍拔了出來。

黎穆擋在二人身前,魏麟咬牙切齒,一字一句惡狠狠道:“我定然會殺了你。”

黎穆神色漠然,道:“你來。”

他語調雖是平靜,魏麟卻覺得他話中儘是輕蔑之態,難免更覺憤怒,他現今是鶴山派平輩弟子中的翹楚,滿腹傲氣,如何容得仇人折辱,那劍錚然出了鞘,二話不說便朝著黎穆攻來。

顧淵被顧雪英護在身後,雖知魏麟不是黎穆的對手,卻難免也滿腹擔憂,隻覺心驚膽戰。

他見黎穆手中劍尚不曾出鞘,避讓輕鬆,周身煞氣環繞,隱約間可見得一處黑氣異樣,像極了當時其風劍中帶出的那一抹怨氣。

顧淵本就擔憂黎穆誤入了歧途,他想黎穆現今修行進展神速,便總是擔心黎穆是否借了其風劍的威力,又是否已被這把邪劍所控,此時見著那黑氣詭異,他心中越發不安,再定睛認真去看,卻又覺得這氣息與當時已是大不相同了。

當年他所見的黑氣,是在逼著黎穆舉劍,而如今這黑氣倒像是在幫著黎穆一般,顧淵仍不放心,卻也稍鬆了一口氣,想著待會兒再去問黎穆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,一麵又轉眼去看場中戰況。

黎穆顯是放了水,他並不想殺死魏麟,數次魏麟露出破綻,他也隻是輕輕點過,不曾下死手,時間拖得長了,魏麟心中萬分著急,早已沉不住氣,自己亂了陣腳,一時間空門破綻大開,顯露得越發頻繁起來。

黎穆懶得再去與他糾纏,一擊之下,魏麟長劍脫手,落在幾步之外,背上也中了一劍,黎穆卻隻劃破了他的衣物,劍氣將他擊倒在地,魏麟心中不服,還想再度爬起掙紮,黎穆手中之劍尚未出鞘,卻已架到了魏麟眼前,抵著他的咽喉,魏麟便動彈不得。

而黎穆居高臨下般看著他,冷冷道:“你輸了。”

第68章

魏麟仰首看著黎穆, 眼中怒火熊熊,甚為不服:“那你殺了我。”

黎穆微微蹙起眉來,雖說當年顧淵曾努力引他向善, 可這些年歲過來, 他所走的路,所做之事, 早已不是正邪二字能夠輕易分明的了,他當然殺過人, 如魏麟一般想取他性命的人, 他不知殺了多少, 可有些人,他卻下不了手。╩本╩作╩品╩由╩思╩兔╩網╩提╩供╩線╩上╩閱╩讀╩

他望著魏麟的雙眼,這雙眼中燃著怒火, 眼底深處刻著入骨仇怨,他已記不清魏麟是從何時開始跟著他了,他敗了魏麟無數次。最初時,他想著潛之一定不喜歡他下手殺了這小子, 便想著贏魏麟幾次,讓魏麟看清二人之間的差距,魏麟也就該罷休了。可這小子越挫越勇, 執著不已,一直跟到了今日。黎穆漸漸開始厭煩,幾次想乾脆殺了他,卻始終下不去手。

他知道魏麟潛心磨礪, 刻苦修習,甘冒著至大的危險,不過是想要為父報仇,這舉動與他當年如出一轍,他從魏麟身上看見了自己的影子。

黎穆輕歎一口氣,片刻,還劍歸鞘,道:“你走,我不殺你。”

可對魏麟而言,仇敵的寬容比死亡更為折辱,他緊咬雙?唇,自地上爬了起來,衣襟上染了黃泥塵土,眼角被劍氣劃出一道傷口,鮮血順著他的麵龐和著泥汙淌下,顧淵望著他轉身拄著劍離去,背影蕭索,甚為狼狽。

他方才見魏麟萬分傲氣,卻不想他竟受得住如此折辱,他心中惘然,想這一切的確是造化弄人,當年誰又曾想過會有今日呢?他想此事之中,自己也有一分過錯,當初的確是自己袒護了黎穆,可再往前,魏山也是錯的……正邪是非早已難以分清,這件事中,每個人均有自己的過錯,卻也都是仇怨下的受害之人。

魏麟走遠了,顧淵見身前顧雪英稍稍鬆了口氣,一麵卻低聲道:“再過幾日,他還是會來的。”

黎穆卻不曾去理會她的這一句話,他低聲問顧淵可曾嚇著了,顧淵哭笑不得,搖一搖頭,反問:“你將他放走了?”

黎穆遲疑道:“我不想殺他。”

顧淵心下了然,又問:“他這麼跟了你多久?”

黎穆道:“記不清了。”

他說完這一句話,忽而覺得有些緊張,為何顧淵要問他這些話?莫不是自己方才放了魏麟,引了顧淵誤會?黎穆心中咯噔一聲,匆忙便開口道:“他隻是想殺我。”

顧淵茫然道:“我知道他想殺你。”

黎穆緊張兮兮道:“我放他走,隻是覺得……覺得……”

覺得他像是當年自己的自己,難免便有了些惺惺相惜之態。

隻是這句話說出來便顯得有些古怪了,反倒是更加容易讓人誤會,黎穆忽而便覺得語塞,不知該說些什麼才好,傻愣愣住了嘴,半晌也才憋出一句話來:“潛之,你彆誤會。”

顧淵愕然道:“我誤會什麼了?”

顧雪英在一旁無語凝噎,她有些聽不下去了,正巧現今茶肆四周空無一人,她乾脆端起自己的包子,走到鄰桌坐下,不想再去搭理二人。

黎穆委屈道:“我真與他沒有什麼關係,放他走也隻不過是覺得他有些可憐……”

顧淵總算回過神來,明白黎穆方才所說的話究竟是何用意,他噗嗤笑出聲來,極為熟練地伸手揉了一把黎穆毛茸茸的大尾巴,道:“你想多了。”

黎穆:“……”

黎穆怔然片刻,忽而覺得自己極為丟人,臉上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