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5頁(1 / 1)

生氣了!”

黎穆見他一副虛張聲勢的模樣,抑不住低笑出聲,道:“那徒兒待會兒便去麵壁思過。”

這……這小狼崽子怎的與前幾日不一樣了!

顧淵這下倒是真不知該要如何才好,他尷尬不已,動彈不得,黎穆又伸手按住他的後腦,他半張臉便埋在了黎穆肩側,隻餘一雙眼在外,視線受限,卻也見得一處毛茸茸還帶些白毛的尾巴尖在大力搖晃,顯是開心極了。

顧淵忽而便想,就算這麼被黎穆抱上一會兒,自己也不曾吃什麼虧,待自己回去之後,黎穆開心的日子怕是便要少了,那乾脆……乾脆讓他抱著就是了。

顧淵本就覺得腳麻,這麼站著腿上更是刺痛,他想反正黎穆要摟著他,便把麻了的那隻腳稍稍抬了起來,將身體的重心倚至黎穆懷中,這樣倒站得輕鬆一些。而黎穆渾身僵滯,顯是驚愕不已,卻很快便回過神來,又將顧淵的腰摟得緊了一些,在他耳邊喃喃喚道:“師父。”

顧淵應:“怎麼了?”

黎穆埋首在他肩上蹭了一蹭,毛茸茸的耳朵擦上了顧淵的側臉,顧淵隻覺臉上癢得慌,正想要稍稍轉開頭避開黎穆的耳朵,黎穆卻又喚了他一聲:“師父。”

顧淵一時無言,不知黎穆為何三四次隻喚了這一句話,隻好“嗯”了一聲算是應過,想黎穆這莫不是在對他撒嬌?他越發糾結,又覺得這麼單腳站著實在是有些太累了,便伸手推了一推黎穆,道:“該鬆手了。”

黎穆反倒是將手又收緊了一些,道:“我不要。”

這語氣當真如同街頭光著屁股打滾耍賴的奶娃兒,顧淵蹙了眉,改口說:“你勒得我喘不過氣!”

黎穆一下便鬆開手去,頗有些驚慌地眨了眨眼,一麵向顧淵詢問:“師父現下可好一些了?”

顧淵單腳跳上兩步,道:“腿麻。”

他說完這一句話,立即便後悔了,他想方才自己不過是險些摔倒,就被黎穆逮著抱了好一會兒,現下他說自己腿麻,那不是上趕去給黎穆送機會嗎?可說出去的話已收不回來了,顧淵提心吊膽回頭一望,果見著黎穆搖著尾巴,覺得自己抓著了一個上好的機會。

“師父。”黎穆道,“我給你揉……”

顧淵麵無表情地打斷他:“不必了。”

他幾步跳到床邊坐下,輕輕揉著自己發麻刺痛的腿,而黎穆好似受到了極大的委屈,身後的尾巴卻一搖一晃的。

顧淵一眼看穿他的心情,彆過了臉不肯再去搭理他,黎穆則湊了上來,蹲在顧淵床邊,問:“師父可是又生氣了?”

顧淵故意重哼一聲,道:“你又不肯聽我的話,分明是想氣死為師。”

黎穆似是想起了些什麼,脫口便道:“師父,總生氣會變老的!”

顧淵險些被他這一句話噎著,皺眉接口問:“你說什麼?”

黎穆當下心情甚好,說話難免有些不經腦子,顧淵這麼問他,他便隨口接道:“總生氣會變成黃臉婆的。”

顧淵怔了一怔,問:“你從哪兒聽來的?”

黎穆回道:“那日我聽那對夫妻爭吵……”

顧淵哭笑不得:“這話可不能用在男人身上。”

黎穆點了點頭,他想師父可是個男人,那自然是稱不得婆了,稍稍一頓,立即改口道:“黃臉公。”

顧淵噗嗤笑出聲來:“你莫要胡鬨。”

黎穆又看他膚色白皙,心下隻覺得師父便是再老上幾十歲也會是這副白白淨淨的模樣,與黃臉二字實在沾不上半點邊,於是再次改口說:“白臉公。”

顧淵大笑不止,急忙告訴黎穆“白臉”二字可是罵人的話,戲文中唱白臉的那可是奸惡之人,若再加上一個小字,多少也是帶了些貶低的意味,無論如何都是不大好聽的。

黎穆目不轉睛盯著他,聽他解釋完了這幾句話,方才眨一眨眼,道:“師父還是笑起來好看。”

他這一句話方才說完,顧淵已故意板下臉去,不肯再笑了,黎穆這麼看了他一會兒,又道:“師父不笑也好看。”

兩句話下來,顧淵拿他沒辦法,哭笑不得搖一搖頭,又習慣著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耳朵,他思緒已遠,蹙著眉鋒想了好一會兒,這才開口向黎穆詢問:“若我真是顧淵……”

黎穆顯是不明白他為何三番兩次要問自己這個問題,他便歎一口氣,道:“那又何妨。”

顧淵先是一怔,心下欣喜,可隨即便明白黎穆此言倒像是在應付他,莫名失落不已。

“師父為何總愛學人舉止。”黎穆小心詢問,“師父本不可能是顧淵的。”

顧淵木然應過:“是。”

黎穆又說:“師父是誰都好。”

顧淵想,尹千麵隔些日子便要換一副麵容,黎穆隻怕是早已習慣了,自然覺得師父無論是何人、是何種麵貌都並無所謂。

這與他當真是顧淵是極為不同的,顧淵不知自己還能再說些什麼,已覺有些訕訕,剛才還算輕快的氣氛蕩然無存,黎穆更不知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話,小心翼翼看著顧淵臉色,不敢再隨意開口說話。

第19章

屋內一時極靜,無人再開口說話,黎穆不知自己說錯了什麼話,隻好低垂著頭,一言不發,偷偷地拿眼去看顧淵的神色。

顧淵正想借口自己累了,將黎穆趕回去休息,可仍是覺得有些不放心,便向黎穆詢問:“那日你在那夫妻門外,究竟都聽到了些什麼?”

黎穆輕輕抖一抖耳朵,一副人畜無害般的模樣:“聽到了他們吵架。”

顧淵問:“還有呢?”

黎穆眨眼道:“沒有了。”

說謊,這顯然是在說謊,顧淵皺起眉來,佯作生氣道:“你何時學會欺騙為師的。”

他原想著黎穆向來害怕他生氣,可這一回黎穆卻篤定自己什麼也不知道,無論如何是不肯再說了,顧淵套了一會兒話,黎穆跟他繞著圈子,什麼也不曾問出來。

顧淵隻覺鬱卒不已,黎穆忽而問:“師父今日去鎮上,可曾買了什麼好東西回來。”

顧淵道:“不曾。”

黎穆點一點頭,沉默片刻,忽而又說:“幸而師父還能陪我走下去。”

顧淵不知他為何說出這麼一句話來,他心中煩悶,擺手要將趕黎穆趕出門去休息,一麵在心中想此時若再趕去束桐鎮,難免會引起黎穆懷疑,不如等到晚上時再偷偷地趕去見易先生。

黎穆尚且以為他在生氣,隻得灰溜溜離去,又替他關好門,回首一看,那隻八卦的守陣獸正蹲在門外偷聽,此刻睜大了眼望著他,好似知道了什麼了不得的秘密。

黎穆不想聽它信口胡謅,走出幾步,卻逃不過守陣獸那一張好事的嘴。

守陣獸搖著尾巴湊上來:“我都聽到啦!”

黎穆一言不發,十分冷漠。∮思∮兔∮網∮文∮檔∮共∮享∮與∮在∮線∮閱∮讀∮

守陣獸說:“沒想到你心裡竟然是這麼想的。”

黎穆說:“我怎麼想都與你無關。”

“你畢竟是主上獨子。”守陣獸說,“我隻是擔心你識人不清。”

它說完這句話,擺一擺尾巴,屁顛屁顛走了,黎穆站在原地,不明白守陣獸為什麼忽然與自己說了這麼一句沒頭沒腦的話,沉默許久,也隻得聽顧淵的話,暫且先回了自己的屋子。

顧淵見黎穆離去,走到桌旁拾起鏡子,他想這麼多日不曾見到賀潺,也不知賀潺在鏡中怎麼樣了,正想去念那一句咒訣,可想想賀潺也以為他是尹千麵,喚他出來難免又是挨他一頓罵,便歎一口氣,又將鏡子放下。

待到夜深,顧淵算著時間,輕手輕腳溜出屋子。他原想了好幾個理由來搪塞守陣獸,威逼利誘讓守陣獸與他一同瞞著黎穆,可守陣獸根本不在屋外,直至顧淵溜出死陣也不曾見到它,他心中難免覺得有些古怪,守陣獸是死陣的陣眼,他出入死陣,守陣獸定然會有所察覺,待會兒趕回來時,大約還要去同守陣獸串一串口供,顧淵想這守陣獸平日裡傻裡傻氣的,應當不難騙過,他心急趕往束桐鎮,便不曾多想。

此時已是深夜,朗月當空,束桐鎮路中甚為安靜。顧淵步履匆匆趕至客棧之外,客棧早已打烊,他乾脆掠上屋頂,翻牆進了客棧,偷偷摸至易先生門外,又擔心驚醒左右住客,隻好輕輕敲了敲門。

他等了片刻,聽得屋內窸窣聲響,易先生低聲問:“什麼人?”

顧淵道:“前輩,是我。”

易先生來為他開了門,側身讓他進了屋子,問:“你這麼快便考慮好了?”

顧淵將鏡子自懷中拿了出來,交到易先生手中:“晚輩是來送此物的。”

易先生長歎一口氣,將鏡子置於桌上,卻不急去看,顧淵不免蹙眉,覺得他這舉動稍稍有些奇怪,而易先生卻與他說:“我認真考慮許久,倒是想著了為你澄清身份的最佳時機。”

顧淵問:“前輩指的是?”

“前些日子,玄風宮魏堂主的獨子進了鶴山派,他頗為自豪,再過幾日便是魏小公子十歲生辰,魏山打算為他擺下宴席,請些往來好友,慶賀此事。”易先生說,“他交遊甚廣,認識的都是些說得上話的人物,我與他算是朋友,到時候或許也會去參加。”

顧淵明白易先生是想在這宴席上為他澄清身份,這魏山倒也是個多事的人,不過短短幾月,他已辦了兩次酒。隻是顧淵隻要一想起黎穆,便越發覺得自己不能這麼快就回去。若他現今回去,或許黎穆對他的身份不甚在意,還會繼續黏著他,可他的家人好友卻一定會憎惡黎穆的。在他們眼中,黎穆頂著個魔修的名號,又是厲玉山的獨子,那便是十惡不赦的,為了黎穆,他絕不能這麼快便回去。

易先生說:“顧少莊主,我雖然不知你為何執意要留在此處,可這宴席的確是絕好的機會……”

顧淵道:“還會有下一次機會。”

易先生隻得長歎一口氣,背過身去,拿起桌上那一麵鏡子,說:“我會儘快尋到賀仙師的肉身的。”

他們又說了幾句,易先生仍是勸顧淵儘早決定,顧淵婉言拒絕,說實話,他恨不得立即便結束這一場鬨劇回到家中去,隻是想著黎穆,不免躊躇。他看了看窗外天色,擔心黎穆發覺他已不在死陣之內,又著急要去與守陣獸串通口供,便匆匆忙忙與易先生道彆,他走出易先生的屋子,掠上屋頂,輕飄飄落在客棧門前,拂一拂衣上沾染的塵土,望天上月已西沉,不免要加快些腳步。

他正要離去,目光忽而瞥見屋簷下的陰影之中堪堪立了一人,那人著了一件深色長衣,麵容深陷在昏暗之內,卻還能看得清些倫廓——他頭上聳著一雙獸耳,那是顧淵這些日子最熟悉不過的模樣。

顧淵頓住腳步,莫名的恐慌之感裹挾著寒意自從尾椎躥遍全身,隻覺連聲調都明顯打著顫。

他問:“黎穆?”

那人自屋簷之下走了出來