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同道們打散了魂魄。

他總算自夢中驚醒,外邊天色昏暗,似乎還不曾天亮,他迷迷瞪瞪坐起來,想起那件煩心事,免不了歎幾口氣,正要出去打水洗漱,忽而便想起了柳長青來。

他想柳長青好歹是個狐妖,對這些情愛之事似乎也頗為精通,自己一人想破腦袋也不會有結果,倒不如抽空去問一問他。

他洗漱完畢,忽視外邊滿地撒歡亂跑的守陣獸,匆匆趕去了束桐鎮,此時方才天光大亮,鎮外有人賣著湯水早點,他也無心去看。走到鎮中去時他才想起來,以往幾次他都是在酒肆中遇見柳長青的,他並不知道柳長青的住處,而此時時候尚早,那酒肆還未開張,他隻好去買了包子豆湯,坐在酒肆門口的石墩上苦等著。

門外賣包子的阿婆瞅著他麵善討喜,又閒來無事,便拉著他話些家常,說自家那個不孝子,二十好幾了仍不肯安安分分去找個媳婦兒,家裡的田荒了兩畝了,他卻成日裡隻想著修仙,一日日往大廟裡鑽,卻什麼本事都沒有學到。

顧淵也十分苦惱,他倒是希望黎穆也能隻想著修煉,他想自己的那個傻徒弟啊,的確是肯找媳婦了,可他看上的卻是自己的師父,這可是不敬不尊不倫的大事啊,他仇還沒報呢,怎麼就光惦記著師父了。

他等了一會兒,酒肆開了門,顧淵便進去叫一壺酒繼續等著,他將花生米都吃完了一碟,柳長青總算出現在了酒肆門口。

顧淵還未開口招呼,柳長青已瞥見他,笑%e5%90%9f%e5%90%9f走上來,先對他作了一揖,問:“顧兄,你那徒兒……可尋著他的如花美眷了麼?”

找著了,是我。

顧淵端著一肚子苦水,卻實在不好意思這麼直說,隻好拐彎抹角搖一搖頭,道:“還不曾找到。”

柳長青笑道:“好事多磨,顧兄也不必太過擔憂了。”

柳長青叫上好酒小菜,兩人閒聊幾句,顧淵終是沉不住氣開了口。

“柳兄。”顧淵說道,“我有一個多年好友,今日寫信給我,說有一件事,想請我為他出出主意。”

柳長青道:“哦?他在信中說了什麼?”

顧淵歎一口氣:“他在信中可是說了件驚天大事啊。”

他見柳長青已被吊起了胃口,這才半真半假地往下說道。

顧淵道:“我那好友自幼便在鶴山派中修行,前些日子他方收了一名徒弟,這徒弟尊師重道,倒也乖巧可人,隻可惜,他有些怪癖。”

柳長青十分好奇,急忙問:“什麼怪癖?”

顧淵遲疑道:“斷袖之癖。”

柳長青聞言一笑:“我當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,他隻要不去禍害小姑娘,喜歡男人也並無不可。”

顧淵先是一怔,心想妖類的規矩果真比人類鬆散,一麵又往下說去:“他若隻是斷袖便也罷了,他……可他喜歡的竟是自己的師父。”

柳長青微微一怔,不免蹙起眉來。

“我那好友無計可施,這才寫信向我求助。”顧淵歎氣道,“可我也搞不明白這些情愛之事,隻好來求柳兄幫忙了。”

他想要柳長青為自己出些主意,可不想柳長青皺著眉,開口便說:“既是喜歡,何必在意什麼師徒身份,在一起便好了。”

顧淵大驚失色,慌忙說道:“我……我那好友可不曾喜歡他的徒弟啊!”

柳長青說:“出了這等事情,他既不曾將徒弟打出門去,又不想與徒弟撇清關係,那自然是不討厭他那徒弟的。”

顧淵一時無言,卻仍辯解著說:“師徒一場,總歸是有些情分的,哪能不分青紅皂白就將人趕出門去。”

柳長青道:“他徒弟喜歡他,那是他徒弟的事,就算他不肯接受,這事與他也無多大關係,人家的心意擺在此處,總不能一句話輕描淡寫地便讓他改了。”

顧淵沉默不言,為自己斟了一杯酒,竟覺得柳長青說得很有道理。

若黎穆考慮清楚後還是這麼個想法,他不肯接受,而黎穆仍是喜歡他,他也不能逼迫黎穆放棄這份情意。

顧淵沒想到與柳長青聊過後反而更加煩惱,他歎了幾口氣,飲了幾杯酒,心事重重,自是將柳長青晾在了一旁。

而柳長青皺眉觀察了他許久,似有所悟,試探般開口詢問:“顧兄,你方才所說的……該不會就是你與你那徒兒吧?”

第16章

柳長青輕輕巧巧一句話,倒幾乎將顧淵嚇成了個結巴。

他慌慌忙忙說道:“不……不是我!真不是我!”

柳長青見他這般反應,先是一怔,終於忍不住笑出了聲來,他起初還用手掩著嘴,要給顧淵留幾分薄麵,後來細思下覺得顧淵此舉實在有趣,乾脆哈哈大笑幾乎嗆出了淚花。

顧淵這才發覺自己被柳長青輕易套了話去,隻得以手掩麵,羞赧不已。

柳長青稍緩下來,仍是笑著與他說道:“顧兄,這麼說來,前幾日我似乎給你出了個餿主意。”

顧淵歎一口氣,心想那何止是餿主意,簡直就是要命的玩意。

柳長青又問:“今日怎不見你那徒兒跟著你了?”

顧淵道:“我趕他去麵壁思過了。”

一句話不過說了一半,他便又是歎息不已,也不知黎穆在那呆了一日,究竟是不是想明白了。

柳長青搖一搖頭,說:“此事就算是與顧兄有關,我也不改方才所言,你哪怕再憂心也並無多大用處,還不如順其自然便罷了。”

他想了一想,又說:“我見你那徒兒也是通情達理之人,你與其在此處唉聲歎氣,倒不如將事情與他說清楚了。”

顧淵皺著眉,想起黎穆總是曲解他的意思,免不了歎氣道:“我與他根本說不清楚。”

“我看不是說不清楚,是你徒弟性子耿直,而你說話又愛拐彎抹角。”柳長青笑道,“想必他根本聽不懂你的彎彎繞繞。”

顧淵一時無言,細細想過,隻覺柳長青所言不假,黎穆或許真的不明白他話中的意思。

柳長青又問:“你可曾直截了當地告訴過他,你並不喜歡他?”

顧淵想了一想,囁嚅道:“沒有……”

“那這便是你的不對了。”柳長青道,“你的心思不是書也不是紙,沒有白紙黑字地寫出來,彆人自然讀不了,你一句話也不肯說,他又怎麼能明白你的意思呢?”

顧淵蹙眉問:“那現下……我該如何才好?”

“我方才已說過了,去與他說清楚。”柳長青歎道,“而後,順其自然便是了。”

……

顧淵回到那山野鄉村,黎穆果真還站在那對夫婦的院外,他垂著頭耷拉著耳朵,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,大約是擔心為人所察覺,便用了些障眼的術法,普通人看不到他,顧淵卻看得真切。

他幾步走過去,黎穆聽見了聲響,便抬起頭,一眼望見他,眼中仿佛一下便有了神采,身後的尾巴抑不住輕晃著,匆匆提步跑了上來,忽又想起顧淵此時正生著他的氣,舉止便拘謹了幾分,小心翼翼喚:“師父。”

顧淵點頭應過,他心中仍想著柳長青所說之事,當下隻是問黎穆道:“你可曾想清楚了?”

黎穆老老實實回答他:“想清楚了。”

顧淵沉默不言,他帶著黎穆走出這山村,一路徑直回了死陣,又將房門一鎖,確信那愛嚼口舌愛絮叨的守陣獸聽不見二人談話,這才問黎穆道:“你想明白了什麼?”

黎穆仍顯得有幾分猶豫,大約是害怕自己說錯話後又惹顧淵生氣,他仔細想了想措辭,扯著自己的袖口,小聲說道:“人世間的夫妻情愛與我所想的的確不同。”

此言一出,顧淵便鬆了一口氣,想黎穆倒並非是無藥可救,他現今既覺出了不同,那便是明白他所說的喜歡不過是對師長的親近,絕非是情愛之意。

黎穆往下道:“他們昨日吵了架,那人一氣之下打了妻子一巴掌。”◎思◎兔◎網◎文◎檔◎共◎享◎與◎在◎線◎閱◎讀◎

顧淵一怔,不懂黎穆為何突然這麼說。

“他妻子哭了一日,到晚上時,又與他和好如初。”黎穆顯是十分不解,“我不明白,若是相愛,為何要打她?打完之後,為何忽然便和好了?”

顧淵曾聽家中仆役閒談時說起夫妻打架吵架本是常事,可他父母舉案齊眉、相敬如賓,就算偶因小事有了爭執,總有一人會率先認錯,從不曾鬨過紅臉。他不明白為什麼那些夫妻吵架會動起手來,自然無法去回答黎穆的問題。

黎穆皺著眉頭,像是在仔細思索著什麼,最終偷瞄顧淵一眼,低聲喃喃道:“我是絕不會與師父動手的。”

顧淵隻覺他此言的言下之意有些不對,黎穆方才所說的不同難道指的是這一件事?那便是說,他對自己,還是……

顧淵鬱卒不已,開口詢問:“你可曾還明白了什麼?”

黎穆抬眸望了望顧淵,小心翼翼道:“昨晚上……”

顧淵問:“怎麼了?”

他語調一頓,垂下眸去,低聲說:“沒什麼。”

顧淵被他這一句話弄得摸不清頭腦,他在屋內踱了幾圈步子,決定還是按著柳長青所說的辦法去處理此事,躊躇許久,終於下定了決心,走到黎穆麵前,說:“你應當明白為師的意思。”

黎穆微有錯愕,似是仔細想了想他話中的意味,而後搖頭道:“徒兒不明白。”

顧淵道:“一日為師,終身為父,此既為不倫之戀,為師斷不會答應此事。”

黎穆似乎並不驚訝,卻仍是垂下了尾巴,神色黯淡:“徒兒明白了。”

顧淵仍有些放不下心來,又見黎穆神色如此,更是不忍,他咬一咬牙,狠下心道:“你父母之仇未報,本不該將心思放在情愛之事上,今後為師若發現你還有這種心思,定要重罰於你。”

黎穆低聲道:“是。”

顧淵揮一揮手,要他離開,自己走到桌旁正要坐下,卻見黎穆一動未動,不由又開口問他:“還有什麼事?”

黎穆委屈著說:“師父可是因此討厭我了。”

他語調間帶了些撒嬌的意味,一雙毛茸茸的尖耳朵已完全向後耷拉了下來,一副可憐兮兮的模樣,又抬眼小心翼翼地去瞧顧淵,一雙眸子如同幼狼一般,隻顯得天真良善。

顧淵下意識便脫口道:“沒有。”

黎穆似是開心了一些,他搖了搖尾巴,顧淵忽而便覺得手癢至極,忍不了伸出了手,摸一把狼耳朵,那耳尖還在他的掌心蹭了蹭,甚為愜意,什麼不快都被他甩到了腦後去。

黎穆蹭著他的手心,一麵喃喃道:“師父不討厭我便好。”

顧淵歎一口氣,覺得自己有些太過心軟,卻的確狠不下心來,黎穆身量較他要高出不少,他伸手去摸黎穆的耳朵,時間長了,便覺得手酸,乾脆縮回手來,又見黎穆可憐吧唧地望著他,隻好又伸手拍了拍黎穆的肩,說:“為師有些困了,你先出去吧。”

第17章