回到床上, 她強迫自己入睡。
快五點時, 她迷迷糊糊的睡著。
沒睡多久,又被噩夢嚇醒,一身冷汗, 醒了後,再也睡不著。
五臟六腑都在牽著疼。
洛颯坐起來倚在床頭, 對著黑黢黢的房間發呆。
飛機墜海的畫麵一遍遍放肆的在她腦海裡循環播放。
他當時害怕嗎?
是不是還有許多話要跟她說?
她雙腿蜷縮,把臉埋在膝蓋裡,很鹹的東西滑入嘴角。
他老說她不愛黏著他, 早知道,離彆那天,她一定會抱著他撒撒嬌。
洛颯再次抬頭時,房間的窗外有亮光。
天亮了。
今天她要去產檢, 本來是跟他約定的日子。
她擦擦淚,去洗漱。
不知道四哥怎麼知道了這事,一大早就給她派來了司機,還說醫生也替她聯係好了,她隻管過去就好。
四哥的聲音也是沙啞的,肯定跟她一樣,徹夜未眠。
她連句謝謝都沒法說出口了。
所有事情都交代完後,四哥還是遲遲未掛電話。
“四哥?”
那邊像是猶豫很久:“洛颯,如果如果小五是最糟糕的結果,這個孩子你想不想生,我們家都尊重你的決定。在孩子和你以後的幸福之間,我們都知道,小五肯定希望你餘生是幸福的。”彆守著他痛苦一輩子。
他們特彆特彆想要那個孩子,但會尊重她的決定。
洛颯眼淚嘩啦掉下來,她吸吸鼻子:“四哥,我怎麼會不要孩子呢,我肯定會生下他,一個人也可以帶大他。”
“我替我父母謝謝你。”
洛颯擦擦眼淚:“我們一大早討論這個是不是不太吉利,他也許沒事呢。”
她總是欺騙自己,他還是會回來的,隻是去了一個沒有信號的地方,也可能那個地方他一輩子也走不出去。
醫院裡過來產檢的,大都是有人陪著,像她這樣一個人的不多,特彆是第一次來產檢。
四哥說讓四嫂來陪她,被她拒絕了,她現在一句話不想說,也不想見任何人,隻想活在自己給自己編織的世界裡。
蔣慕錚出差沒趕上飛機回來,所以才沒陪她來產檢。
進了B超室,躺在床上時,她眼淚又掉下來。
還記得他問他可不可以進來看看,她說可以啊,他興奮的一路都在笑,那個畫麵像是刻在腦子裡,怎麼都揮之不去。
突然又想起四哥早上的那句:我們都知道,小五肯定希望你餘生是幸福的。沒有他,她還哪裡來的餘生的幸福?
隻有餘生,沒有幸福了。
幸福跟早就他一起走完。
房間裡的醫生看她一直掉眼淚,幾個人對視一眼,唏噓不已,聳聳肩,以為是哪個負心漢連孩子都不要了。
從B超室出來,又去排隊抽血,後來抽了多少管她都不記得,頭暈的不敢看,如果他在她旁邊,肯定會想著法子逗她開心。
從醫院出來時,她如行屍走肉一般,連東南西北都分不清。
與他相識不到八個月,像是走完了這一生。
坐上車,洛颯把B超單拍了張照片,發給蔣慕錚:【我們孩子的第一張照片,存好了啊。】
剛發送出去,又收到傅延博的信息:【我已經動身前往,彆擔心,把自己照顧好。】
其實她知道,這是傅延博給她的心裡安慰。
要是他能救蔣慕錚,爸爸早就讓他過去了,不會等到現在。
而他現在過去,無非是讓她心裡好過一些。
下午她正常上班。
到了單位,周妍第一眼就瞧出她哭過。
“怎麼了?孩子有問題?”周妍小聲問她。
洛颯搖頭,擠出一絲笑:“感動哭的,第一次做B超,感覺挺神奇的,那麼小一個生命。”
周妍就信了,因為她當時第一次胎動時,跟老公兩個人哭的稀裡嘩啦。
她問洛颯:“你家那位出差還沒回來?等著他請客呢。”
洛颯:“快了。”
“我得好好想想去哪裡宰他一頓。”提起吃的,周妍就來了精神,開始查手機。
洛颯對著電腦屏幕發怔,沒有死的消息傳來,是不是就意味著,他可能還活著,隻是還沒被找到而已?
直到現在她都沒法相信,他已經離開了。
他答應了要唱的那麼多首歌,他才唱了幾十首。
他還沒好好向她求婚。
他還沒給她一個婚禮。
他那副又賤又色的樣子她還沒看夠。
他怎麼就能離開呢?
遠在萬裡之外的海麵上。
蔣慕錚和程亦已經在海上漂了好幾天。
他們在島上等了兩天,依舊沒有任何救援的信號過來,他們連煙都點了,還是沒有動靜。
附近沒人經過,不管他們做什麼都是無用功。
他們這座島是無人島,一旦有人發現他們的島上有煙霧,肯定會想到有人求救,但是沒等來任何救援人員。
他們不能坐以待斃,就拆了小木屋的屋頂,正好是一個木筏,他跟程亦又做了一番加固,靠著這個木筏朝北麵漂移。
隻有靠近能接收到他們GPS定位信號的地方,他們才有生的希望。
白天有陽光時,他們會遊泳,要快一些,晚上氣溫驟降,他們怕會失溫,就在木筏上飄蕩,索性運氣好,沒有碰到鯊魚。
就這樣漂了兩天兩夜。
眼看著木筏上僅有的那點水都要喝完,程亦也著急。
這幾天他們隻敢一小口一小口的喝水,生怕喝完後會渴死,但還是到了快彈儘糧絕的時候。
“我們什麼時候能到岸?”
“苦海無邊。”蔣慕錚盤腿坐在木筏上,玩骰子。
他說:“猜猜我生個兒子還是閨女,大是兒子,小是女兒。”
說著開始擲骰子。
程亦:“...”
他忽的笑:“生兒子生女兒跟你現在還有半毛錢關係嗎?你不是說你情敵來救你,這都幾天了?”
骰子被拋上去,落在蔣慕錚手心,他緩緩舒開五指,大。
他又扔。
程亦累了,索性躺在木筏上,木筏隨風搖晃,浸在海水裡早就濕透,但他顧不上那麼多。
躺上去後後背又濕又冷。
他雙手枕在腦後,看著掛在天邊的彎月,清冷皎潔。
如果他死了,時間久了,誰都不會記得他。
父親是什麼樣的?
母親又有多溫柔,母愛是怎麼個溫暖而偉大,他不知道。
如果能活著回去,他也想有個家了。
也想有個孩子。
給他全部的父愛。
蔣慕錚還在拋骰子,一遍遍,看上去樂此不疲,但他眉心透著不耐。
程亦笑:“是不是每次都是大?”說著自己哈哈大笑。
蔣慕錚:“信不信我一腳把你踹下去?”
程亦:“踹不揣都一樣,反正我都是躺在水裡。”
蔣慕錚看著骰子發怔,半晌後,他低聲說:“今天我家洛洛第一次產檢。”
程亦喉間像堵了什麼一樣,他說:“有了遺憾你以後才會更加疼你媳婦。”他看向蔣慕錚,調節氣氛:“彆矯情了,當年陶阿姨生你時,蔣叔叔知道產檢是什麼嗎?”
蔣慕錚:“...”
當年他們都差點不想要他好不好?說家裡已經有四個孩子了。
後來四哥說想要個妹妹,於是又決定把他留下來
他從小命運就坎坷啊。?思?兔?在?線?閱?讀?
程亦看著天邊的月亮,感慨道:“大概是我們前幾十年做了那麼多善事,救了很多人,所以老天爺不忍心看我們再遭罪,你說如果這幾天要是遇到大風暴,我們是不是早就玩完?”
“嗯。”蔣慕錚心不在焉的應著,還在擲骰子,依舊是大。
真是邪了門,他氣的把那粒從小木屋拿過來的唯一娛樂道具給丟掉大海裡,眼不見心不煩。
黑夜太恐怖了,誰知道前麵有什麼風浪等著他們,而他們已經沒什麼體力去跟海浪鬥爭。
他們一直閒聊以驅逐這種恐懼和寒冷,現在海麵溫度不到零度,隻穿著西裝襯衫,關鍵身下的木筏都是濕的,他們就跟躺在水上無異。
程亦打了個哈欠,這樣的惡劣環境,他竟然犯困。
蔣慕錚直覺不好,程亦的身體應該吃不消了,他自己也是,特彆困乏,但他們又都知道,要是睡著了,就再也醒不來。
蔣慕錚說:“我給你講個故事吧。”
程亦笑:“你特麼的把我當三歲啊。”
蔣慕錚:“不然你講給我聽。”
程亦:“還是你講吧。”
蔣慕錚想了想,講複雜的程亦也聽不懂,就說了個簡單的,也是在小米家看的,當時還念給小米兒子聽,覺得蠻好玩的。
他跟程亦說:“講個卡梅拉去看海的故事給你聽。”
程亦敲著二郎腿,笑:“卡梅拉?很厲害的女人吧?”
蔣慕錚:“卡梅拉是隻小雞。”
程亦:“...”還真是小孩子聽的故事,他踹了一腳蔣慕錚,“你不會真想給我母親般的關愛吧?”
蔣慕錚哈哈大笑。
程亦說:“蔣慕錚,我一個人無牽無掛,死了沒什麼,但你不能死啊,你有父母,有洛颯還有孩子。”
他死了,還能省點水給蔣慕錚喝,也許能熬過這幾天,小木筏漂到能接收到他們信號的地方就好。
可就以著這樣的速度,哪天能漂到?
而他們的胃裡早就沒了糧食,餓的前心貼後背,那瓶快要見底的水,真不夠支撐太久。
蔣慕錚:“誰也不能死。”
兩人陷入了沉默。
以前也遇到絕境,但不是吃不上喝不上,這種等死的滋味,還真不是正常人可以忍受的。
“回去後我們去揍江東廷一頓。”蔣慕錚打破了沉默。
程亦:“為什麼打他?”
“我們受罪,他在俱樂部吃喝玩樂,打了他後再訛他兩架直升機。”
程亦來了興致:“我覺得行,不給繼續打。”
忽的,蔣慕錚的手表上有了反應,他激動的差點說不出話,直接踹了程亦一腳。
“乾嘛呢!”程亦有氣無力道。
“救援的人很快就到了。”說完,他直接躺倒在木筏上,身體已經到了極限,再也受不了。
北京。
洛颯這幾天孕吐情況好轉了些,心情依舊在低穀裡,怎麼都走不出,晚上不是醒著,就是噩夢連連。
每天都頂著黑眼圈去上班,每次同事問她,她笑笑,說妊娠反應厲害,夜裡沒睡好。
周五下午,她又發了一個下午的呆,快下班時,門衛保安敲門進來:“小洛啊,你的信。”
洛颯一愣,眼底又開始泛紅,不由就想到了蔣慕錚以前給她的信,但現在再也不會了。
這封信十有八九是廣告之類的。
“謝謝啊。”
她接過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