淚地看向他。

卡洛斯從沒料到過親人的再會竟然是這般場景。

利希特察覺擋在身前的騎士整個人繃緊，他順著視線望過去，就知道怎麼回事了。躲得過初一躲不過十五，卡洛斯一直躲著他的家人，沒想到居然在如此戲劇性的情況下再見。

卡爾非常局促，他小心翼翼又滿懷期待，明明知道麵前的是他親哥哥，如今皇子的騎士卡洛斯·貝爾曼，但他還是想要再次確認一遍，確認多年後這個人確實回來了。

“是你嗎？”卡爾緊張的問。

卡洛斯整個人僵在那兒如同一個生鏽的機器，腦子當機，半響不能重啟，直到利希特在他身後叫了一聲名字，卡洛斯才機械的轉過頭。

利希特覺得有意思，卡洛斯難得露出這麼人性化的一麵——重逢後比起人卡洛斯更像個機器，沒有生氣。雖然利希特樂意多看看有趣的畫麵，但放任他的騎士在這裡當雕像顯然不合適。利希特用眼神示意他：快瞧瞧卡爾。

卡洛斯這才回過神來，麵前的卡爾顯然十分局促又緊張，因為自己愣了半天沒有回答，卡爾已經窘迫得不知道該把自己往哪兒放了。卡洛斯內心翻騰，讓自己的嗓音儘量平和，“嗯，是我。”

卡爾一瞬間紅了眼眶。卡洛斯想說你不要哭，你長大了，看上去很出色，母親看起來過得不錯，她牽著的小女孩兒是跟現任丈夫的孩子嗎看起來很可愛，你好好照顧母親照顧自己……

諸如此類的話。明明有千言萬語在%e8%83%b8腔中翻騰，卡洛斯卻半個字也說不出。

卡爾紅了眼眶，他仰天眨眨眼，深吸一口氣，不讓眼淚流出來，他飛快的給卡洛斯鞠了個躬，“非常高興見到你，閣下，真的……實在太好了。”

站在失散多年重逢的親人角度，卡洛斯應該與他擁抱、親%e5%90%bb，熱淚盈眶訴說這些年累計的話；站在職責的角度，他應該客氣的說一句，如果沒事請讓開。但兩種角度，無論哪種話卡洛斯都說不出口，真是太沒出息了。

卡洛斯自嘲的想，原來這顆人心到底不是冰冷的機器。

“閣下，敢問殿下接下來是要去撫慰受害者家屬麼，如果是，我有個不情之請。”

卡爾保持著低頭的姿勢，因此沒有看到利希特走上前來，他問，“你有什麼請求？”

卡爾聽到聲音忍不住抬頭一看，利希特竟然親自上前，他比利希特略小一些，想當年也是叫過利希特哥哥的，至如今就連多看也是失禮的。卡爾穩了穩情緒，“實際上我的妹妹娜美本次也在船上，她說一個哥哥因為保護她而被殺害了，我們想要見見他家屬，對其表示鄭重的感謝，請準許！”

威斯曼牽著的小女孩跑過來抱住了卡爾的腿，看上去五六歲的一個小姑娘，眼睛紅腫，應該好好哭過一場。她抱著哥哥的腿，小手捏緊了卡爾的褲子，看起來緊張害怕，但小姑娘大膽的開口了，童音裡帶著點哭腔，“娜美不知道大哥哥的名字，但娜美想謝謝他，我記得他的樣子，他聽不到了，我想對大哥哥的家人說謝謝。”

娜美是船上最小的客人，原來第一批殺死十個人的時候，原本娜美是要被殺害的。

“壞蛋們說‘小鬼之後要是哭鬨起來很煩人，不如殺掉’，”娜美扁著嘴巴委屈道：“可娜美很安靜，沒有哭，他們胡說。”

“他們要把娜美抓出去，大哥哥站出來跟他們吵，讓他們放開我，壞蛋們說‘好小子，逞英雄是吧，那從你開始’，”娜美眼淚又掉下來，“然後大哥哥就被帶出去了，那十個人，都沒有回來。”

他們當然沒有回來，也無法回來了。那十個人被帶到了甲板上，當著眾人麵被殺害後屍體丟到了海裡，現在已經打撈上來，跟他們的親人在一起。

利希特讓侍衛讓開一個口子，他蹲下`身撫摸娜美的腦袋，“你很勇敢，我帶你去道謝，好嗎？”

“謝謝殿下。”

娜美提著小裙擺朝利希特行禮，看得出來她是個受到良好教育的小淑女，威斯曼夫人上前牽住她的小手，卡洛斯與威斯曼夫人目光相對的時候，威斯曼夫人動了動唇，她似乎想說什麼，但卡洛斯隻聽到了一聲似有似無的歎息。

夫人垂下眼去，怕再看下去會忍不住自己的情緒，她的兒子就在麵前，但她什麼也不能說——已經決定了，不想讓這孩子痛苦。

“感謝殿下，閣下。”她說。

“隨我們一道來吧。”

利希特說罷朝前走去，卡洛斯看了看母親跟卡爾，對他們做出一個請的手勢。卡爾急忙抱起娜美，快步跟上。

“哥哥，”娜美被卡爾抱在手上，挨著他的臉，小手伸出去在卡爾臉上擦了擦，“你哭了嗎？”

“沒有，”卡爾吸了吸鼻子，“是汗呢，幫哥哥擦擦，彆讓人看見了。”

“哦，好。”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兩人間撕開了那麼一點點口子；卡洛斯還是跟他家人碰上了，嗯

PS：感謝迷局的地雷麼麼噠！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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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2章 亡靈（二十二）

一扇門之隔，兩個截然不同的場景。

同樣是哭聲，身後是生還者與家屬喜極而泣的歡喜，麵前是死者家屬們傷心慟哭的悲傷，撕心裂肺，震得耳膜嗡嗡作響。

已經有老年人因為傷心過度引發疾病送去了搶救，這裡有數名醫師和工作人員看護著，以免家屬情緒過於激動而出現身體問題或者引發什麼過激的矛盾。生還者們的家屬在利希特麵前尚能保持基本禮儀，死者家屬們就不一樣了。

“啊，啊……”

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太太渾身顫唞著朝利希特撲來，士兵們立刻攔住，老人嗓子嘶啞，渾濁的眼淚填滿了臉上的溝壑，利希特揮手讓侍衛們讓開，老人立刻撲過，在摔倒前利希特伸手扶住了她。

卡洛斯站在一旁，隨時提防意外的發生。

“他的兒子剛出生，我的孫兒還那麼小，”老太太死死扣住利希特的手臂，彆看她瘦骨如柴，此刻力氣卻大得出奇，衣服上扭曲的褶皺看上去幾乎腰背扯破，老人老淚縱橫的哭訴：“你說他怎麼就這麼沒了？我的兒啊！他的孩子跟老婆要怎麼辦，我要怎麼辦啊——！”

老太太是一名船員的母親，看到屍體後她已經暈過一回，好在身體算健康，立刻就蘇醒了過來。可無論如何也接受不了這個事實，但這裡其他家屬都失去了親人，悲傷的不止她一個，誰能告訴她答案呢，誰能安慰她？

客輪沒有航至遠海，屍體丟進海裡後再到打撈起來這段時間沒有引來大魚，所以才能打撈起來相對完整的十具屍身。但這顯然不能讓可憐的人們感到慰藉，他們沉浸在失去的痛苦中，除此之外什麼也感受不到。

利希特低聲道：“我很抱歉。”

“懲罰！那些罪惡的人應該受到最殘酷的、嚴厲的懲罰，他們該下地獄，下地獄！”

利希特麵前已經擠滿了人，他雙手攙扶著老太太，空不出手，一隻雪白的手抓住他的胳膊，看衣著打扮是個貴婦人，但現在她毫無形象可言，神情憔悴妝容淩亂，表情也十分猙獰。

“懲罰他們啊殿下！我的孩子啊！”

婦人嘶吼著，她的指甲很長，死扣著利希特的胳膊，利希特微微皺了皺眉——隻是一瞬間，便隱去了表情。

“夫人，他們會受到應有的懲罰，我保證。”利希特道。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

雖然利希特的表情隻在一瞬間，卡洛斯卻沒有錯過，他伸手搭在貴婦扣著利希特胳膊的手上，看似柔和實際上用了點力氣，“夫人，罪惡的人不會逃過製裁，一定會給亡者一個交代的。”

貴婦轉頭看向他，因為被轉移了注意力，扣著利希特胳膊的手略微鬆了鬆，卡洛斯趁機將她的手托起來離開利希特的胳膊，放在自己手上，不得不說悲傷中的人們因為情緒的爆發，就連平日裡柔弱的貴婦人力氣也很大。

而利希特扶著的老太太抬起頭來茫然又絕望道：“那些人下地獄了，我兒子就能回來了嗎，能嗎？他在哪兒啊……”

“醫生。”

利希特察覺老太太已經神誌不清，醫生在聽到利希特的聲音後急忙撥開人群上前，醫務人員擁上來，才將利希特與家屬們隔開，利希特後退兩步，卡洛斯不著痕跡地扶了他一下。

剛才利希特的腳步，不太穩。

利希特借了卡洛斯的力，兩人甚至沒有一個眼神交流，默契地維持住了形象。方才扶著個子矮小的老太太，利希特半蹲著身子，起身的時候有那麼片刻目眩，好在卡洛斯恰到好處撐住了他，緩了緩目眩就消失了。

與哭作一團的人不同，在一片哭喊聲中，有一對夫婦安安靜靜的坐在那兒，彼此依偎著，與周圍的人形成鮮明對比，但相同的是籠罩著他們的悲哀。威斯曼夫人和卡爾牽著娜美的手走過去，收到母親和哥哥的鼓勵，娜美咬咬唇走過去，“夫人，先生。”

婦人的眼睛紅腫，顯然已經哭過了，她機械的轉過頭來，茫然看著麵前的小女孩兒，男人眼眶通紅，他比女人清醒些，“抱歉，請問你們是？”

在受害者名單上娜美一眼認出了救她的那個大哥哥，麵前的夫妻二人是他的父母。

娜美捏著小手，“我可以叫你們叔叔阿姨嗎？”

男人不解，但給出了回答，“可以。”婦人沒有更多的反應。

“大哥哥，大哥哥是因為救我才挺身而出的！”

娜美這句話終於引起了婦人的反應，她渙散的瞳孔聚焦在娜美身上，“你說什麼？”

娜美便將她的兒子如何救助自己的事情再說了一遍。

婦人愣愣的聽完，似乎好半天後才明白娜美說的什麼意思，她的身體肉眼可見的顫唞起來，卡爾擔心婦人會控製不住情緒，他上前牽住娜美的手，“兩位，我們真的非常感謝他，希望您——”

“他救了你，對嗎？”婦人緩緩開口，並不理睬卡爾，一雙眼睛隻看著娜美，娜美被婦人突然瞪大的雙眼看得有些害怕，但是她沒有逃，迎著婦人的目光堅定道：“是的，他救了我。”

“我的兒子，嗨，瞧瞧，”男人聲音哽咽，“真不愧是我們的兒子，是不是，親愛的，是不是？”

“嗚，嗚嗚……”婦人掩麵再度哭起來，娜美紅著眼眶跑到她麵前，雙手放在她膝蓋上，“阿姨……”

婦人撤下雙手，滿臉是淚，她看著娜美喃喃道：“他是英雄，我的孩子是英雄，對不對？”

“是的阿姨，”娜美也忍不住哭起來，邊哭邊說，“大哥哥是英雄，嗚嗚，是娜美的英雄，嗚嗚啊……”

婦人再也忍不住，抱住娜美埋頭痛哭起來，男人在一邊垂淚，不停用手抹臉。卡洛斯跟著利希特對受害者家屬挨個慰問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