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紅忙道:“那快些洗,待會兒開了窗就好了。”

“……嗯。”薑榆側過身,麵朝著屏風緩緩抬起手放在了腰間,她的心咚咚亂跳,借著低頭的動作餘光迅速向四周掃了一眼。

他們小院裡的人都被她早早放回去歇著了,現在除了她與牽紅,並沒有彆人,林旗若是這時過來,一準要摸到她寢屋裡來,正好撞見……

她臉上紅暈又重了幾分,深吸氣,拉開了衣帶。薄衫從白皙肩頭滑落,被她擱在置衣凳上,紅杉白底堆疊著,甚是好看。

薑榆微微縮著肩,雙臂交叉護在身前,入了水才慢慢放鬆,慢騰騰地往脖頸上潑著水。

“二老爺還沒回來,但是讓人從送了些綢緞回府,是名貴的蜀錦呢,五小姐與六少爺因為一匹布差點打起來,老夫人出麵都不管用。”牽紅說著白日裡聽來的閒話,聲音壓得很低,幾乎要被水聲遮住,“六少爺雖然年紀小,但到底是個男子,也好意思跟個姑娘爭搶這東西……”

明昌侯府裡的老侯爺早就去世了,繼承爵位的是長子,也就是周明夜的父親,在周明夜五個月大時候去世了,臨去前將這世襲罔替的爵位歸還給了聖上。

爵位雖收回了,但聖上念著舊情,周老夫人又還在,便將這明昌侯府的牌匾繼續留著了,如今對外也還是叫做明昌侯府的。

之後府中做主的是周二老爺,二老爺膝下兩子兩女,除了已出嫁的周四小姐,還有周意辰、周五小姐、周六少爺。

薑榆一心兩用,一邊聽著府中瑣事,一邊想著林旗今夜到底會不會來。他身手好,要潛入一個沒什麼防備的明昌侯府輕而易舉。

他會來嗎?

對著周明夜她說得信誓旦旦,但是這會兒心裡忐忑起來。若她是個男子,未婚妻子趁著自己落難偷偷高嫁了去,她才不會再去見那未婚妻子呢,不落井下石就算好的了。

“……五小姐被六少爺推了一把,差點兒磕破頭……”

薑榆推開水麵上浮著的花瓣,隔著水麵看見下麵若隱若現的身形,又紅著臉把花瓣往回攏,正動著,忽聽一道窸窣聲響,她猛地僵住身子,懸在水麵的纖細手指輕顫了下,旋即壓入水中遮了起來。

“那邊吵鬨了大半日……”

牽紅還在絮絮說著,薑榆咽了下口水,努力鎮定,出聲問:“你有沒有聽見什麼聲音?”

“聲音?”牽紅正給薑榆挽著落在肩上的一縷烏發,聞言停住,側耳聽了聽,隻聽見外麵樹葉被風吹動的颯颯聲響,偶爾有幾聲蟲鳴,“是風動吧?”

薑榆閉上眼,她想舒展開身子,可到底是個不經事的姑娘,想是一回事,做是另一回事。

積攢了半天的勇氣,最後隻是微聳著雙肩往前趴去,伏在浴桶邊緣,隻露出了纖細的後頸與光潔的後背。

若真是林旗來了,見著這場景多半是要避開的,薑榆可不能讓他走,於是她開口了,道:“都是十歲大的年紀,他是沒法和玖玖比的。”

這句話說出口,空氣似乎瞬間凝滯住了。

薑榆沒事人一樣,臉枕在手臂上,奮力壓著微抖的聲音,“玖玖小時候就很懂事,不哭不鬨,林旗走後她沒了依靠,那也是不曾哭的。”

“小姐……”牽紅難受的地望著她,無聲地歎了口氣,輕聲道,“是呢,不是小姐你接她回了府,她是誰也不見,哪兒也不肯去的……才七歲大的小孩。”

牽紅不想她難過,不想提林家幾人,道:“現在好了,她兄長回來了,以後就有依靠了。小姐,明日四小姐要回來呢,府裡肯定熱鬨……”

要轉移話題也行,但是要先把她的鉤子拋出去,薑榆道:“上個月我讓人給玖玖傳了口信——”

她話隻說出了個開頭就停住,毫無征兆地轉而說起彆的,道:“夫君還在書房嗎?你去看看她,彆讓她熬太久了。”

屋頂上屈膝仰躺著的人猛然睜開雙目,沉靜如海的眼眸中起了一絲波瀾,他凝望著深藍色的夜空,眼中隻有閃爍的寥寥幾顆星。

彎月正懸在高大的玉蘭樹後麵,投下的陰影完美地將他融入黑暗,無聲無息。

“哎。”屋中傳來這麼一聲,接著牽紅的身影出現在小院中,朝著另一邊的書房而去。

林旗望著牽紅的身影消失,耳邊是淅淅瀝瀝的掬水聲,他重新閉上眼,腦中不受控製地浮現出方才看到的那一幕。

他記憶力一直很好,地圖隻看一眼就能清晰地印在腦中。

方才不經意的一眼,看見了不該看的。那姑娘高高挽起的發垂下了一縷,被水打濕,蜷著貼在白得耀眼的側肩上。

他立即收回了視線,可那縷黑發就如他看過的地圖一般,深深地烙印在他腦海中。

林旗重新睜開眼,入目是無邊無際的夜空,耳邊是不間斷的水聲,他視線集中在夜空中一顆模糊的星星上,一動未動。

第5章 、白貓

也許是夏夜太寧靜,或者是月色太纏綿的緣故,林旗感覺他對時間的感知變得遲鈍。似乎過了很久,又好像隻過了半刻鐘,屋中沒再傳出人聲,隻有水聲依舊持續。

他腦中不自覺地浮現出水珠從那明顯的肩胛骨上滾落的景象。

這樣不對,他手背上青筋暴起,手掌握起時指骨關節發出哢哢的聲響,逼迫自己轉移注意力。

沒能在白曆橫府上查出林玖的線索,普陀寺也未見林玖的蹤跡,再結合方才薑榆的那句話,毫無疑問,林玖的失蹤與薑榆有關。

林旗該去找薑榆問清楚的,可今日這時機不對,他現在無法麵對薑榆。

該走了。

剛做了決定,一道細微的落地聲猝然響起,林旗屏息,無聲而迅速地坐了起來,眼神銳利地盯著房梁邊角處。

一道白影倏然出現在月下,是一隻貓,遍體雪白,毛發蓬鬆,月光落在它身上,給它鍍了層柔光,同時將它紅潤的鼻尖襯得更加明顯。

它腳步輕盈,踮著腳尖跳上屋頂的狎魚石雕頂上,藍寶石一樣的眼珠子盯著林旗。

一人一貓對峙著,一個高大健碩隱在繁茂玉蘭樹的陰影下,一個頭頂彎月、優雅秀氣落在威武的石雕頭頂,夜風掠過樹梢帶起風聲,與瓦片下曖昧的水聲混在一起。

如此過了幾息,白貓突地“喵”了一聲,後腿一蹬,朝著林旗撲了過去。

後者神色依舊,手臂一撈,一手鉗住白貓的後頸,另一手托住它腹下,將其攬進懷中時手掌順勢繞到它頸下,輕輕撓了撓。

白貓蹬了蹬後腿,在他腿上翻了個身把柔軟的肚皮露了出來,被揉動時喉嚨裡發出舒適的咕嚕聲。

這聲響很輕,卻還是驚動了屋中人。

“梅戴雪?”薑榆高聲喊道。

白貓在林旗腿上扭著身子用爪子撈他衣袖,沒再出聲。

它是薑榆養的貓,因為全身雪白唯有鼻尖一點紅,被取了個“梅戴雪”的名字,時隔三年,在這個悶熱的夏夜認出了三年前經常投喂它的人,纏著他撒起嬌來。

被梅戴雪撒了會兒潑,林旗見它不斷地伸著爪子往自己衣襟裡掏,終於明白它這是嘴饞了。

他按住梅戴雪,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,這時聽見薑榆又語氣驚疑地喊了一聲,“是你嗎,梅戴雪?”

林旗拆開油紙包的動作微頓,梅戴雪卻是等不及的,踮著後腿伸爪子去搶,可林旗動作敏捷,在它要觸碰到的時候手臂一抬,讓梅戴雪撲了個空。

它剛出生就被薑榆抱了回去,養得很嬌氣,沒得到想要的,尖細地朝林旗叫了兩聲。

林旗這才將手放了下來,油紙包裡是半個巴掌大的小甑糕。

薑榆愛乾淨,白日裡會逗著梅戴雪玩,晚上沐浴過後就不會再讓它近身,喂它吃點東西沒關係,不會被薑榆發現。①思①兔①網①

林旗掰了一小塊放在手心,梅戴雪立馬湊了過去,把頭都埋進了他手掌中。

屋頂上喂著貓,屋中的薑榆卻默然垂下了頭,沒興致故意掬水弄出聲響了。

她聽見了貓叫,還以為房頂上一直都是梅戴雪,既然不是她想等的人,何必再費儘心思勾引?

她今晚特意將人都屏退,百般糾結,厚著臉皮主動勾引,心若擂鼓地等了許久,結果嬌嫩身子隻落入了一隻貓眼中,這讓薑榆羞憤又氣惱。

更讓她覺得丟人的是,她自以為多了解林旗,以為用鉤子留住了他、把他安排得清清楚楚,結果人家根本就沒來。

她裝腔作勢了半天,身子都要泡皺了,全然是在自我陶醉。

與林旗相識這麼多年,她一直都是占據上風的,哪怕是兩人有分歧鬨了彆扭,她隻要一蹙眉傷心,或者一日不理林旗,他就會主動買發簪金鈿,或者是薑榆愛吃的東西上門來道歉。

都是些小打小鬨,薑榆從未真的生過氣,她隻是想要林旗哄著她,隻要林旗一服軟,她再裝一會兒就會妥協了,然後軟聲軟語地讓林旗下回不能這樣了。

薑榆想著昨日宴客廳中那短暫的一眼,許久未見,林旗看著比以前穩重許多,身形更修長,神色越難以揣測,不由得又懷疑他這回是不是真的生氣了,所以根本就沒來找自己。

她心中氣惱,忍不住捶了下水麵,被水花濺了一臉。

既然沒人看,就沒必要繼續泡著了,薑榆扶著浴桶起了身,水珠被燭光映著,從柔滑肌膚上滾落時帶起串串流光。

她的動作帶起水聲嘩啦,屋頂上的林旗收起小甑糕,手按住掙紮著的梅戴雪,耳朵無比清晰地聽見了這聲音,身子一僵,手掌不自覺地加大了力氣。

這動作弄得梅戴雪不舒服了,被梅戴雪嬌聲叫了一嗓子,又被它在手背上撓了一下,林旗回神,鬆開了手,梅戴雪立馬從他懷中跳了出去,落在青灰瓦片上%e8%88%94毛。

“不許叫了!”薑榆今日的期待落了個空,這會兒心情正差,聽見梅戴雪的叫聲好像在嘲諷她一樣。

她裹著擦身軟巾,抬首對著屋頂氣道:“明日你彆想吃魚了!”

“又往屋頂上爬,下回再被困在上麵下不來,我才不找人上去抱你了,就讓你在上麵曬著,看你以後還聽話不聽話……”

她絮絮說著威脅的話,聲音微惱。

林旗看不見她的表情,但不用想也知道她一定又是蹙著柳葉眉,皺著鼻子的樣子。

她慣會耍小心機,總是要人來哄的,可是梅戴雪是一隻貓,不會去哄她。

於是每次梅戴雪犯了錯,她就會繃著臉說著些教訓的話,梅戴雪聽不聽得懂不重要,反正她出了氣就行。

說的很嚴重,隔日就把事情都忘了,又抱著梅戴雪親昵地給它梳毛。

往事不可追,任憑他記得再清楚,如今也不能像以前那樣站在薑榆身邊,更不能去牽她的手。林旗隻是不明白,薑榆這會兒在氣什麼?方才不是還好好的?

他向著梅戴雪伸出手,碰不著薑榆,至少他還能揉一揉這隻白貓。可是這回梅戴雪沒理他,因為遠處牽紅領著一個人過來了。

林旗隱在暗處,借著庭院裡掛著的燈籠,看清了來人的相貌。那是一個瘦弱秀氣的讀書