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目光毫不掩飾輕蔑。

陳玉狠狠咬牙,竭儘全力的壓製翻湧的怒火,總算是沒再做出沒有用處卻丟人現眼的舉動。

自從離開漁村,有陳雪的悉心照顧,他已經很久沒有如此惱怒的時候。

即使來到京都之後,因為對太子的失望,他總是悄悄在心中埋怨陳雪,昌泰帝先對不起安定侯,程家後人憑什麼繼續忠心?也從未有過氣得幾乎失去理智的狀態。

陳玉終於意識到,他對太子的態度,正在悄無聲息的發生改變。

“孟長明。”岑威警告的看向對方,“陳玉現在的惱怒,來源於他原本對你的信任。”

孟長明冷哼了聲,“識人識麵不識心,我免費給他上次課。”

岑威搖了搖頭,開始懷疑,他堅持要請孟長明回京都教導太子,究竟是對還是錯。

這邊三個人各懷心思的陷入寂靜,眼角餘光每次捕捉到絳紅色的身影,都會下意識的追著濃烈的色彩移動,然後戛然而止,滿臉嚴肅的收回目光。

如此周而複始,神色逐漸恍惚。

好在大家都在出神,誰都不會嘲笑彆人。

另一邊的李曉朝依舊如同石雕似的立在原地,怔怔的眺望完全找不到任何熟悉的身影。

自從這次回京都之後,李曉朝總覺得太子與他的亡妻更加神似。

少年模樣的太子雖然體弱多病,看上去格外瘦弱,眉宇間卻有尋常同齡人沒有的頑強。

如同本該風吹雨打、野蠻生長的幼苗,因為運氣不好,隻能在溫暖的花房中被嬌養。即使有最好的花匠伺候,也難以達成最佳狀態,竭儘所能,隻不過是保持最後的野性。

讓人忍不住期待,如果錯生花房的幼苗重新回到天地之間,會不會如同蛟龍入海,虎回山林。

李曉朝發自內心的認為,體弱的太子眉宇間僅剩的生機才是最像亡妻的地方。

無論麵臨什麼樣的困境,永遠生機勃勃。

換上女裝之後,太子的臉色被襯托的紅潤健康,像是本就應該長在花房中的珍貴幼苗,在最適合他的地方,得到最好的照顧,成功長大的模樣。

李曉朝不得不承認,少年尚未張開的臉,非常適合做女裝的打扮,眉宇間的頑強,竟然能絲毫不違和的轉變為嬌俏。

像是被人護在手心,從不知愁苦滋味的嬌兒。

哪怕麵無表情,怎麼看都不像是高興的模樣,也由內而外的散發天真、甜美的氣質。

很好看,比太子好看,但是不像程寶兒。

李曉朝已經不記得上次想起程寶兒,是什麼時候的事。

二十年前,她是他生命中最鮮亮的色彩,如今卻已經模糊的幾乎看不清臉上的輪廓。

渾濁的淚水沿著李曉朝的眼角落下,他立刻捂住臉,想要在小輩麵前留些體麵,悶聲道,“臣還有要事處理,改日再來給殿下請安。”

唐臻挑起眉梢,忽然想做個簡單的測試,佯裝緊張,故意軟著嗓音開口,“可是詩冊還沒念完。”

李曉朝勉強勾起嘴角,波光瀲灩的桃花眼中盛滿令人沉溺的情誼,啞聲道,“夠了,這樣就好,對臣來說已經足夠。。”

“求殿下為臣念亡妻最喜歡的詩冊,已經是冒犯殿下,臣怎麼能再......”他順勢看向光明正大聽牆角的孟長明、岑威和陳玉,眉宇間浮現明顯的不喜,聲音忽然變低,隻有距離他最近的唐臻能聽見,“縱然臣的私心該以千刀萬剮,也舍不得殿下狼狽的模樣被人看見。”

話畢,李曉朝不再多言。

他仔細打量唐臻,像是要將唐臻現在的模樣徹底記在心中,單膝跪地,毫不猶豫的轉身離開。

唐臻挑起眉梢,透過糊在睫毛上的淚水,目送李曉朝的背影徹底走遠。

雖然李曉朝說的話非常奇怪,但效果出奇的好。短短幾句話的功夫,他已經心痛的生而複死,死而複生,通過單循環的方式,徹底實現以最快的效率消磨原主的情緒。

目前來看,能算得上效果顯著。

否則他根本就不會覺得李曉朝的話奇怪,隻會被困在大將軍好可憐,我想安慰大將軍的情緒中。李曉朝的離開,令已經安靜許久的孟長明等人,存在感立刻變得強硬起來。

即使從這些人的反應判斷,這是次失敗的女裝,唐臻也不想白費功夫。他擦乾眼淚,小心翼翼的調整表情,怯怯的看向孟長明。

孟長明同時被岑威和陳玉,以充滿威脅的目光凝視,心中委實膩歪他們防賊似的態度,主動道,“我被岑威急匆匆的抓回京都,正疲憊的厲害。殿下要是沒有正事吩咐,我想立刻回府。”

陳玉冷哼,終於肯移開視線,冰冷的臉色也緩和了些。

岑威卻不為所動,依舊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孟長明。

雖然他沒像陳玉似的怒形於色,看向孟長明的目光無喜無怒,平波無瀾,帶給孟長明的壓力卻遠勝陳玉。

“嘖”孟長明抬手推開岑威,懶洋洋的朝唐臻拱手,“等殿下想明白,要在哪方麵請我教導,記得讓人去我府上傳信。在此之前,我要好好休息,免得今日的車馬勞頓讓我舊病複發。”

話畢,孟長明已經用儘耐心,直接轉身離開。

唐臻還沒徹底平息被李曉朝牽動的情緒,隻能眼睜睜的看著孟長明毫不留戀的瀟灑離開。

他不理解,孟長明既然專門為太子準備女裝。腦子和思想,必然有不正常的地方,竟然沒有對太子的女裝發表任何看法?

究竟是太子的女裝過於醜陋,令孟長明興致全無。還是孟長明的思想比較正常,真正問題嚴重的地方是腦子?

在岑威和陳玉也立刻告退,如同身後有餓虎捕食似的恨不得一路小跑之後,唐臻不得不承認現實。

也許他的女裝......真的很可怕。

懷著好奇的心思,唐臻隔門拒絕宮人想要為他上茶的請求,徑直走向八寶架,從最下層的箱子中翻找銅鏡。

他到要看看,究竟能醜成什麼樣,竟然能讓恨不得打出狗腦子的人,在短短一刻鐘之內四散逃命,跑得一乾二淨。

銅鏡雖然遠遠不如唐臻曾經用過的鏡子明亮,但勝在打磨的足夠光滑,除了膚色失真,也算還原。

鏡中人眼似寒星,鼻如玉石,遮麵的長綾已經在走動中落下大半,徹底露出下半張臉,緋紅的眼角在第一時間吸引走所有的注意力,成功掩護了對於女裝來說,顯得有些粗糙的眉毛。

薄而偏小的嘴唇雖然沒有上妝,但勝在與長綾的距離足夠近,僅僅是被襯托出的顏色就能做大不顯得違和。

唐臻左看、右看、怎麼看,這都是嬌俏可人的小美人。

怎麼會嚇走四個壯漢?

這......也許是他的判斷有誤,他的審美根本就沒融入時代。

意料之外的挫折完全沒被唐臻放在心上,畢竟他不是女裝愛好者。

他的目標隻有一個,跑路,帶著昌泰帝、仙妃和程守忠離開這個吃人的地方,至於平安......唐臻還在考慮。

女裝的餘溫遠遠超過唐臻的預期。

自從他私下穿過女裝之後,不僅李曉朝和孟長明徹底消失,再也沒出現在唐臻麵前。岑威和陳玉也連續告假,再加上早就開始神出鬼沒的梁安和胡柳生,再次回家養病的施承善,東宮竟然忽然變得空蕩起來。

正好方便唐臻為跑路大計做準備。

唐臻與程守忠並排坐在福寧宮外的石階處,居高臨下,能將周圍所有的動靜收入眼底。

在他們的正上方,福寧宮的頂端,還有羽林衛藏在琉璃瓦之間,悄無聲息的觀察附近的動向,據說最遠剛好能看到東宮。

“沈思水越來越急,最好不要拖太久。”唐臻回想與沈思水的通信,眉間的褶皺逐漸清晰。▼本▼作▼品▼由▼思▼兔▼在▼線▼閱▼讀▼網▼友▼整▼理▼上▼傳▼

錯過這個時機,沈思水也許不會立刻離開魚鉤的範圍,但是已經上頭的情緒冷卻之後,肯定會變得更加謹慎。

沈思水是見到太子以東宮詔書和傳國玉璽褒獎四川巡撫之後,第一個上鉤,想要以同樣的方式,從太子這裡謀求相同、甚至更大利益的人。

然而通過雙方的文字交流,唐臻已經確定,沈思水並不是急功近利的人。恰恰相反,以沈思水如今的地位,他的所言所為皆能稱得上小心謹慎。

想要讓謹慎的人變得急切,遠比讓急切的人變得謹慎更難。

後者可以利用對方的自信、恐嚇對方......前者卻需要以不能引起對方的警惕為前提,頻繁的戳中對方的得意或懊惱。

即使唐臻自認在這方麵能算得上老手,也在這件事上耗費大量的心思,最後甚至隻能冒著失敗的可能,選擇鋌而走險。

他通過在話本中看到的小故事,向沈思水暗示,冊封蘇迪雅為郡主之後,願意主動與東宮來往的朝臣和勳貴越來越多,光是近兩個月,給他送仆人的官員就有兩位數。

這是從前,他想都不敢想的事。

是不是家族興旺,真的有利於掌權者?

眾所周知,唐氏皇族隻剩下福寧宮中的昌泰帝、東宮的太子和宗人府中的老親王。既然蘇迪雅成為郡主被太子視為家族變得興旺,那麼太子想要讓家族更加興旺,是不是會繼續冊封宗室爵位?

沈思水倒是沒太貪婪,他還不至於因此生出奢望,覺得自己能乘上這股東風,成為郡王或親王。但是在此之後,他第一次在請安折子中提起他的侄女,也就是隨著沈思水的同胞姐姐去河南生活的沈婉君。

他沒有親生女兒,沈婉君雖然隻是出嫁女的女兒,但已經上沈氏的族譜,完全可以說是布政史家的姑娘。

沈思水在請安折子中狂吹沈婉君與蘇迪雅相見恨晚,非常投緣,習□□好基本完全相同......

蒙古貴女和湖廣貴女習慣相同?

唐臻捂住眼睛,信了沈思水的鬼話。

總之,通過唐臻的百般努力,沈思水已經為利益上頭,認為郡主的封號是沈婉君的囊中之物。

隻要唐臻突然反悔,令沈思水的打算落空。然後再戳一戳沈思水的痛處,不愁沈思水沒有報複的心思。

在沈思水眼中,太子願意與他交心,本質是因為對紅蓮的懼怕,想要求他將紅蓮徹底留在湖廣,不要影響到京都。

那麼沈思水覺得自己被太子戲耍,想要報複的時候,自然也會想起紅蓮。

程守忠麵露苦笑,“該有的布置,我已經提前交代下去。隻是李曉朝始終不見人影,我總不能單方麵發瘋,忽然針對他。”

唐臻眨了眨眼睛,忽然想到平安對李曉朝的排斥。

如果讓平安來與程守忠聊聊,程守忠能不能有單方麵發瘋的理由?

想要將風險降到最低,除了利用紅蓮調開李曉朝,也要想辦法削弱李曉朝對京都的掌控。

在這方麵,沒有人比程守忠更有發言權。

畢竟程守