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人圍了一圈又一圈,作為彩頭的鵲橋蓮花燈正高高懸掛,等待人采擷。

“你送了我花,我也要送你東西。”周唯謹望著那盞晶瑩剔透的燈,一臉勢在必得。

秦時行看清了貼在燈市門口的規則:“要連續猜對十八個燈謎,才能贏得那鵲橋蓮花燈。”

周唯謹挑眉:“你不相信我?”

笑容明亮恣意,說不出的少年意氣,秦時行微微恍神後笑了:“當然相信。”

兩人走過去,從摩肩接踵的人流中擠過,到攤主麵前交了十文錢入場費,開始猜燈謎。

題麵寫在懸掛的燈籠上,周唯謹看向第一個燈籠,略微思索後報出了謎底。

攤主揭開題麵,笑道:“對的。”

周唯謹便又開始猜第二個,不出意料,又猜對了。

猜到第八個時,周圍便圍了一圈百姓,嘰嘰喳喳的討論聲不絕,縣裡學識最高的徐秀才也不過猜到第六個,這位公子竟然猜對了第八個,而且還在繼續猜。好奇和讚歎的目光一直跟隨著周唯謹。

秦時行怕他被擠了磕了,在旁邊護著他,在那些驚歎的目光中得意不已,深覺與有榮焉。這麼厲害的公子,是他的愛人。

一口氣猜到第十七個,百姓的心情已經由讚歎變得緊張,連議論聲都小了,齊齊看向最後一個燈籠。

七夕燈會每年都有,但從來沒有人摘得鵲橋蓮花燈。這位公子,能猜對最後一個壓軸的燈謎嗎?

周唯謹盯著最後一個燈籠上的題目,半晌不語。

圍觀的百姓竊竊私語,遺憾不已,果然還是太難了嗎?從來沒人摘得的鵲橋蓮花燈,還是隻能高高地掛在那裡嗎?

周唯謹轉身,對著秦時行狡黠地一笑:“想不想要?”

秦時行輕笑道:“要。”

“這盞燈是為你贏的。”

周唯謹轉過頭去,語氣沉穩地對著攤主說出了謎底。

攤主翻轉題麵,激動道:“恭喜這位公子!”

在百姓的驚呼和讚歎聲中,周唯謹接過那盞晶瑩剔透的雕燈,燈上雕著栩栩如生的鵲橋,兩隻交握的手。他把燈遞給秦時行,輕聲道:“年年有今日,歲歲有今朝。”

一人提著燈,一人拿著花,雙手交握著,從摩肩接踵的人流中穿過,回到了那方古樸的小院。

“來下棋吧。”

秦時行正把雕燈掛在床頭,聞言回頭一笑:“你不是不樂意和我下棋?”

說來也奇怪,滿腹經綸的王爺竟是個實打實的臭棋簍子。十幾年來,各種棋譜棋招沒少鑽研,棋藝卻沒見進步,把把被殺得片甲不留,偏還酷愛此道,每日纏著周唯謹和他下棋。戰勝這樣一個臭棋簍子屬實沒有什麼成就感,久而久之周唯謹就不願意和他下了。

周唯謹到桌前坐下,鋪開棋盤,取出那副秦時行珍愛的玉石棋子,信手在棋盤上擺著:“讓你四子。”

秦時行眼睛一亮,嘴上卻冠冕堂皇:“這怎麼好意思。”

周唯謹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,眼神裡的意思再也明白不過了,讓你四子都贏不了。

秦時行被勾起了勝負欲,當即在對麵坐下,全神貫注地開始下棋,每落一子都要思索很久。

桌上點著一盞燭燈,夜色侵襲,寂靜的庭院隻剩啪嗒的落子聲。

“確定?”一聲輕響後,周唯謹抬頭笑問。

秦時行定睛一看,此子一落,己方自困一隅,倒讓對方的棋子形成了合圍之勢,忙收回那枚棋子:“讓我想想。”

周唯謹含笑看著他,也不催促。

思量許久,秦時行看準了一個位置,拈著棋子正要往下落,卻見周唯謹挑了挑眉,眸帶戲謔。

他頓時苦惱不已:“不會吧,這裡也不對?”這一步可是他思考了許久的絕世好棋。

在數十步“絕世好棋”被否了後,黑子終於艱難地形成了合圍之勢,勉強勝了半子。

此時夜色已深。

秦時行麵上不顯,眼裡卻閃過喜悅:“我贏了。”

由不得他不激動,這是十幾年來第一次在棋盤上贏周唯謹,雖然……咳咳,周唯謹明顯在放水,但好歹棋麵上贏了啊。

“嗯。”周唯謹困得微闔了眼,唇邊卻帶著笑,“厲害。”

兩人梳洗後躺下,周唯謹已經迷糊了下去,卻又強撐著精神說了一句:“我改變主意了。”

秦時行摟著他,手掌在他腰背上輕輕拍著,%e5%90%bb了%e5%90%bb那撲閃的黑長眼睫:“什麼主意。”

周唯謹卻閉著眼睛一笑,含糊不清地說:“睡吧。”

他白日說,讓秦時行一定要比他活得久。

他改變主意了。

在相愛的兩人之間,先走的可撒手一切,瀟灑離去。後走的卻要承受著失去摯愛的痛苦,了此殘生。

他任性了小半輩子,本想百年之後還要任性最後一回,當那個萬事皆拋的先走的人,把一切痛楚都留在身後。

可是他現在不想了。

他要活得比秦時行長,長一天就好,由他來承擔那種痛。

反正,他比較能忍痛。

快睡過去前,一道聲音貼著他耳邊響起:“明天繼續下棋,好不好?”

他半睡半醒,眼皮重似千鈞,隻輕輕動了動嘴唇。

“不說話就是默認了,嗯?”聲音含笑,有力的手臂把他摟得更緊。

太困了。

一顆心卻安定下來。

是啊,明天還要下棋,後天也要下棋,明年要下棋,二十年後也還要下棋。

他們的日子還那麼長。

周唯謹無比安心地陷入了睡夢。

第76章 番外三

晏懷洲十五歲那年,有了第一個女人。

那是在江南頂頂有名的望江樓,樓中女子都是世間罕有的絕色。

少女香腮若雪,唇舌微澀,吐氣如蘭,柔若無骨地倚在他的懷中。

他心裡緊張,麵上卻裝作淡然的老成。他是江南首富家的小公子,從小就臭名昭著的紈絝子弟,不允許自己露出青澀。

伴隨著帳內的幽香,如霧的紗簾覆在指尖,他喘熄著,疲軟地趴在床上,感受到了一種從雲端墜落人世的……空虛。

是的,空虛。

人生的前二三十年,無論他做什麼,這空虛都如影隨形。

了無牽掛的空虛,寂然無味,生命在日複一日的重複中被風乾成一張薄薄的紙。

他被狐朋狗友簇擁著,出入煙花酒肆,為花魁一擲千金,為了搶一壇好酒和人當街抬價,硬生生抬到十萬兩。

他高興,便隨意賞錢,他不高興,便堅持鬨著要西域特產的玻璃彈珠,要北域的紫毛公牛。

繼承家業的重擔被他兄長背著,父母對他過分溺愛卻毫無期望,連一點的擔子都不願意讓他背。他花天酒地的胡鬨,銀子不要錢一般向外撒,父母連一句斥責都不會有。

他家是江南首富,家產夠他揮霍好幾輩子,父母自然不會將這點銀錢放在心上。

可他還是空虛。整個人像是漂浮在空中,沒有感覺,沒有痛覺。=思=兔=文=檔=共=享=與=線=上=閱=讀=

於是他變本加厲地流連於狐朋狗友之間,更是日日踏足煙花之地。妄圖用煙火氣和大聲的談笑驅散那空虛。枕邊永遠有人,身邊永遠有笑,可隻有他自己清楚,虛假的熱鬨並不能撫慰他一絲一毫。

每次做過後,他總是躺在床上想後半輩子該怎麼過。他應該會是個無所事事的富家翁,後院裡住滿幾十個妻妾,靠著酒和虛幻了此殘生。

在他十五歲有了第一個女人時,這個想法就根深蒂固地紮在腦海。

可是現在二十年過去了,他不但沒有妻妾成群,甚至都沒有成親。

他孤寡一人奔走於世,身邊隻跟著個伺候的仆人。

那年離開京城後,他去了趟西南,那裡有一座全國最大的佛寺。他在寺院裡住了半年,聽著僧人平穩沉靜的誦經聲,聞著香燃儘的清苦味,見過不知多少人的絕望和痛楚。

然後他接到了一封家書,母親病重。

他趕回江南,隻見了母親最後一麵。母親去後不久,父親也撒手人寰。

長兄忙於處理後事,打理家族生意,沒有多少心力分給他,那樁親事自然不了了之。

待忙過這一陣再提起時,晏懷洲以沉穩但不容置疑的姿態拒絕了娶親,他不知說了些什麼,兩兄弟在祠堂坐至夜深。在那之後,沉默寡言的長兄便再未提起過娶妻一事。

晏懷洲自那之後便忙了起來,奔波於全國各地,擴展生意。家族的生意有長兄和族人打理,他不想插手。他打理的隻有一樁生意——

“甜香閣”的擴張。

晏懷洲本以為自己不學無術,難精此道。但事實證明,晏家後人的經商天賦是刻在骨子裡的,不過幾年,隻在攬月縣開了一家的甜香閣,便遍布四海,各州各路都有分號。

甜香閣隻做甜點和飲品,樣式新奇,口味甜而不膩,還經常推陳出新,很受夫人小姐們的喜歡,在人多的州縣,經常能看到排隊購買的盛況。

甜香閣每年的淨利潤竟能達到幾十萬兩,但沒人知道的是,甜香閣在官府登記的主人,並非日日為之操勞的晏家公子。

據晏懷洲自己所說,甜香閣是他一位朋友的產業,他隻是代為打理。可這話沒多少人信,因為從來沒有人見過那位朋友。況且話說回來,如果不是自己的產業,怎麼會如此儘心儘力地打理?

晏懷洲從不解釋。

今年他回了江南,照例去各家分店視察,最後去的卻是攬月縣,甜香閣的發家之地。

攬月縣的甜香閣店主陪著他逛了一圈,說道:“公子,今年的賬冊和收入已經送到府上,您看看是否有不妥之處。”

晏懷洲一笑道:“好,我待會回去看。”

他早已不是攬月縣的縣令,自然不住在縣衙。現在他的落腳之處,是縣衙隔壁的那座庭院。

進了庭院,他熟稔地點亮燭燈,在書房坐下,開始看賬冊。這些年來,他對賬冊這東西無比熟悉,一目十行地翻看著,另一隻手卻撥著手腕上的佛珠。

夜色漸深,書房門卻被推開,一名青衣女子走了進來,臉上有明顯的喜悅:“表哥,你回來啦!”

晏懷洲從賬冊中抬起頭,驚訝神色一閃而過:“表妹,你怎麼在這裡。”

這女子是他表妹,也是他母親曾為他定下的婚約對象。他這些年來奔波於各地,這女子倔得不行,跟了他一路。去年終於想辦法擺脫開來,哪知剛回江南就被她抓了個正著。

思及此,晏懷洲滿心無奈。

岑儷走過來,不滿地道:“大哥前些日子告訴我你回來了,你卻也不找我。我就知道,你會來這破縣城,住這破屋子。”

晏懷洲皺眉不語。

岑儷知他是不喜自己貶低這地方,一年未見她也不想鬨得太僵,落落大方地道歉:“對不起,表哥,我說錯了。”

晏懷洲說:“聽聞你最近在搞什麼布