擔心,飯也沒吃就跑出來找人,生怕你又跑了。”
秦時行不是很想理他,找了個陰涼處坐下。
周唯謹說著說著還真委屈了起來,亦步亦趨地跟著他,扁了扁嘴低聲道:“當年你什麼事情都找何方貴陪著,喝酒找他,打獵找他,還讓他天天在王府蹭飯,從來不找我。我也可以陪你喝酒的,我這麼乖,你還和我生氣。”
秦時行無聲地歎了口氣,把水囊遞到他嘴邊:“喝點水,嘴唇都乾了。”
周唯謹眼睛一亮,巴巴地盯著他。
“不許乍乍呼呼的。”秦時行從包袱裡拿出軟墊,放在旁邊的地上,“過來坐。跟你說過多少次了,人家何大人都兩個孩子了,不準亂吃飛醋。”
周唯謹靠著他坐下,腦袋枕在膝蓋上偏頭看他,悶悶不樂道:“可那是事實呀。那年元宵也是,你寧願支著他去買酒,都不願意跟我要酒喝。”
“你之前告病在家,連我的人都能擋回去,偏偏他能天天去蹭飯……”
“你還讓他留宿……”
聲音越來越委屈,秦時行忙止住他:“好了好了,提那些做什麼,都是過去的事情了。”
周唯謹抱著膝蓋,眼睫低垂,看上去單薄可憐。
秦時行一下子心軟了,想到兩人之間諸多分離和不易,好不容易才全然袒露心扉,便什麼也不想計較了。當即攬過他的肩膀說道:“胡亂扯些什麼。不過是惱你吃甜食不加節製,不認錯就算了,還在這跟我翻舊賬。”
周唯謹仍垂著頭不語。
“日子還那麼長,以後什麼事都隻和皇上做,好不好?不許不開心。”
兩人隔得極近,秦時行敏銳地捕捉到了對方眼中一閃而過的狡黠,心裡咯噔一下。
果然,就聽周唯謹說:“那我要吃烤野兔。”
“不行。”秦時行想也沒想就拒絕,“野外烤的不乾淨,你會肚子疼。要吃就等晚上回行宮,讓禦廚做。”
周唯謹幽幽地說:“何大人吃得,我吃不得?”
“……”話題又繞了回去,秦時行無言以對。
剛想再勸,卻見周唯謹一招手,侍衛護送著一個人過來。那人作廚子打扮,肩上挎著個包袱,叮叮咚咚地響。
那人行禮後把包袱裡的東西掏出來,擺了一地,秦時行一眼看過去,胡椒粉、辣椒麵、細鹽、孜然粉、百裡香、砂糖……各種能想得到的調味料都有。
周唯謹得意道:“有禦廚在,朕想吃烤兔子,總沒問題吧?”
秦時行放下心來:“那也不能吃太多。”
禦廚利落地扒皮,清理內臟,手法專業,嫻熟地上下轉圈熏烤,焦香味便四溢。
周唯謹長這麼大,第一次在野外吃烤肉,滿心都是新奇,吃得不亦樂乎,最後不負眾望地吃撐了。
直到晚上睡覺還撐得難受,秦時行又氣又笑,召來隨行的禦醫看診。
從來都是吃不下飯時召禦醫來看病,這還是第一回因為吃撐了看病。周唯謹臉皮薄,在床上合著眼裝睡,隻堪堪從紗簾中伸出一隻手腕,讓禦醫診脈。
“皇上這脈象……呃,並無大礙,隻是……日夜操勞,思慮甚重,積了食。老臣這就去開個消食的方子。”
秦時行看著禦醫誠惶誠恐的臉,知對方是不好意思說出皇上隻是單純吃撐了,便讓他退下煎藥。
“不喝。”悶悶的聲音從床上傳來,“喝不下。”
秦時行自然不會依他,等藥煎好了端來,好說歹說勸他喝下了藥,又扶著他起身,在行宮裡散步消食。
月光柔柔地灑在寂靜的宮廷中,兩人走了許多圈,藥效慢慢發揮,周唯謹終於覺著腹中舒坦了些,困意便上湧。
折騰了一整天,躺到床上已是三更天,周唯謹躺在秦時行懷裡,小聲問道:“你會不會覺得我很麻煩。”
“是挺麻煩,可勁兒鬨騰。”
周唯謹咬著嘴唇,在黑暗中委屈巴巴地盯著秦時行。
“…可若不鬨騰,那便不是你了。”
秦時行在他耳邊溫柔地說著,手掌落在他後腰揉了揉:“不過……”
“嗯?”
“皇上白日裡好像說過一句……你也可以?”
周唯謹皺眉回想,想起那句脫口而出的話,倏地紅了臉。
聲音含笑蠱惑:“…叫來聽聽?”
“……”周唯謹翻過身去,拿被子遮住發燙的臉,悶聲道,“朕困了,要睡覺。”
秦時行不放過他,把他從被子裡薅出來,逼著他兌現君無戲言的承諾。
玩鬨間,身體漸漸重合,紗簾飄落,紅燭搖曳。
第75章 番外二
端裕二年夏,祁山腳下的陽川縣,搬來了兩位男子。
據說兩人是兄弟,年齡相差十歲,家裡做生意賺足了養老錢,便來此地閒居。
兩人的相貌和氣質都是一等一的好,弟弟姿容卓絕但氣質清冷,不愛笑。兄長卻總是掛著溫潤笑意,待人接物極為隨和。兄弟感情極好,總是形影不離,出入成對。
搬來剛兩個月,這座充滿幽幽古意的宅院,便不知吸引了多少年輕女孩的目光。兄弟倆家世品貌都好,且尚未娶妻,縣裡的未嫁女孩們芳心暗許,跑斷了媒婆的腿。
可所有明裡暗裡的打探都被不溫不火地擋了回去,那位總是隨和含笑的兄長,一遇到說媒,總會冷下臉,婉拒人於千裡之外。
他不笑時,渾身上下竟透出一股莫名的威勢,再巧舌如簧的媒人也不自覺地閉了嘴,訕訕離去。
偏偏有一位媒人愣頭青似的質問:“王家小姐有意與您的弟弟結為連理,公子何不問問他的意見?也許您的弟弟樂意這樁親事呢?您雖是兄長,卻也不能如此武斷地替他做決定吧!”
那兄長當即沉了臉:“他的事自然有我做主,請回吧!”
媒人收了王家十兩銀子的居間費,暗下決心一定要把這樁親事給撮合了,醞釀了詞句剛想再說,卻聽庭院來傳來一個懶懶的聲音:“怎麼了?”
話音落處,那位弟弟披著件青色袍子走了過來,隻抬頭看著身側的兄長,麵露疑惑。
剛才還沉著臉的兄長頓時滿臉擔憂,扶著弟弟的肩膀,關切道:“怎麼就這樣出來了?今天風大,也不多穿一點。”說著又摸了摸他的額頭,“還有點燒,中午喝粥好不好?”
那弟弟彎起嘴角一笑:“還要吃甜甜圈。”
媒人一腔話堵在喉嚨裡,看著那兄長眼裡的溫柔笑意,竟什麼也說不出來了。剛想默默離開,弟弟卻叫住了他。
“我兄弟二人無意娶妻,請不要再來。”
雖是笑著,那眉眼間卻隱有冷意,不經意間掃過來的眼神更是肅殺。媒人一凜,背後滲出冷汗來,忙不迭地告退了。
院門關上,弟弟臉色一白,無力地軟在兄長懷中,額上隱有冷汗:“難受死了,還被婆子吵醒。”
兄長嫻熟地抱他回房,無奈道:“風寒還沒好,不躺著休息,亂跑什麼。又不是什麼大事,我能處理。”
“你能處理……才怪。”
陽川縣新搬來的這對兄弟,便是年紀輕輕就提前退休的先皇,和早已退休在翰林院養老了十年的攝政王。
如今國富兵強,正值太平盛世,即位的新皇精明睿智,卻又溫和仁善,是難得的守成之君。二人再無顧慮,遊山玩水了一年多,路過陽川縣,喜歡這裡的民風民情,便決定在此定居。
周唯謹喝完藥,靠在床頭,對床邊的人一笑:“幫我梳頭好不好。”▼本▼作▼品▼由▼思▼兔▼網▼提▼供▼線▼上▼閱▼讀▼
青絲烏黑柔亮,木梳從發頂滑至發稍,毫無阻礙。秦時行一邊梳著,一邊細細地觀察,自十多年前他偷偷拔下那根白發後,這一頭青絲始終黑亮,再未有過一根白發。
懷裡的人微闔著眼,容顏未變,僅僅是眉宇間多了絲沉穩,仍是初見時他愛上的模樣。
秦時行低頭%e5%90%bb住那略顯蒼白的唇,周唯謹嚶嚀一聲睜開眼,偏過頭去:“彆親,當心病氣過給你。”
“不會。”秦時行又探了探他的額頭和頸側,微皺起眉,“還有些燙,除了頭暈,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。”
周唯謹搖頭,卻道:“我也幫你梳頭。”
秦時行知他是躺得久了想活動活動,便把烏木梳遞給他,轉過身去方便他動作。梳齒輕輕從頭皮擦過,卻突然僵在了半空中。
“怎麼了?”
秦時行轉頭,看見周唯謹眼中的錯愕和難過,心知肚明地一笑:“看見白頭發了?”
對方眼中的難過如此鮮明,讓秦時行想到十多年前那個中秋夜,不由得心情微黯。他握住周唯謹的手,溫聲道:“四十好幾了,該有白發了,沒什麼好難過的。”
周唯謹不語,手卻在微微顫唞,秦時行又勸道:“生老病死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,隻需接受就好。”
“你一點都不老。”周唯謹打斷他。
這話並不是自欺欺人,剛過完四十六歲生辰的前攝政王,仍是一副端方俊美的好相貌,除了眼角的細紋,歲月並未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跡。反倒如一壇經年陳釀的酒,在歲月的雕琢下,更顯醇香厚重。
周唯謹緊緊抓住他的手,說了一句:“你一定要比我活得久。”
“那可不行。”秦時行和他十指相扣,好笑地說,“陛下是要萬歲的。我嘛……活到八十來歲,鐵定還是個精神矍鑠的老頭子。”
周唯謹緊抿著唇不語,秦時行知他心緒難平,便摟在懷裡柔聲哄著,不時在眉間眼尾落下輕%e5%90%bb。周唯謹向來喜歡這種黏膩,緊繃的脊背漸漸放鬆下來,低聲說了一句:“很痛。比那時你在偏殿趕我走還痛。”
秦時行默了一瞬,手指撫了撫腰間的荷包,夾層裡有一根用紅綢係起來的白發。
他當然知道這種痛,比一箭穿心更痛,比三年分彆更痛,甚至比他曾經誤以為的毒酒更痛。
一陣沉默後,周唯謹說:“今日是七夕,晚上去逛燈會吧。”
“身體還沒好全,吹了風又會難受。”秦時行替他理了理鬢邊的發,“而且之前不是說不去麼。”
“現在想去了。等會兒就退燒了,穿多一點,沒事的。”周唯謹堅持。
秦時行知他心中所想。
不過是為了和心上人多看看這世間萬家燈火。
晚間,夜市張燈結彩,一片燈火通明。一對對夫婦、愛侶並肩閒逛,留下一地的歡聲笑語。賣花的小販熱情地叫賣,一枝新鮮的花能賣到平日裡三倍的價錢。
秦時行買了一枝帶著露水的紅色薔薇,遞給身邊被裹成棕熊的周唯謹:“每種花都有獨特的花語,雖然是人們主觀賦予的,但也挺有意思。”
周唯謹接過薔薇,放在鼻尖輕嗅,抬眸問道:“那這枝花的花語是什麼?”
“熱戀。”
秦時行微笑地看著他,萬家燈火都映在那雙眸中。
周唯謹心跳怦然,轉頭看向一邊的燈市,猜燈謎的