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逛。”他移開目光,“皇上身體好些了?”

周唯謹笑了,眸裡湧上星點暖意:“好多了。”

日頭西沉,暮色四合。

兩人並肩往外走去,周唯謹說:“剛才那位是今年的新科狀元,名叫施元嘉,學識不錯。”

三月春闈開科,四月末放榜,他前些日子在禦書房晝夜不歇,便是在讀前三甲的策論,想選出一些有真才實學的,留在京城任用。

“皇上選的,自然是好的。”

不知不覺間,走到了那日的涼亭外,秦時行止了步。

周唯謹轉頭看他:“王爺若無事,便陪我坐坐。”

秦時行猶豫了一下,跟了上去。

宮人們端來熱茶和點心,還有幾盤時鮮的水果。

“施元嘉的策論文章,是關於製衡和分化相權的,他提出了一些見解,比較新穎,我便召他來問了問。”

秦時行斟茶的手頓了一下,皇上宣召朝臣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,何至於向他解釋。然而細細一想,他心思微沉。

分化相權……丞相一職,過去一直是由攝政王兼任的。

看來這麼多年過去了,那十載權傾朝野,仍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。

秦時行壓下紛亂的思緒,問道:“他怎麼想?”

“他提出,可以將相權一分為二,兩人司不同職任,分為左相和右相。”周唯謹說著,伸手推了一個水晶碟在他麵前,“還喜歡吃荔枝嗎?”

秦時行道了聲謝,又問:“那皇上怎麼想?”

周唯謹略微沉思後道:“思路可行,但不完善。相權一分為二,仍然權柄滔天。另一個我想解決之處,是丞相一職過於依賴個人才乾的問題。”

“確實不完善。”秦時行剝了顆荔枝吃,汁水飽滿,滿口清甜,他說,“皇上可以考慮,將丞相的職權分解至一個機構,由這個機構代行相權。”

在皇帝麵前邊說話邊吃東西,不合禮儀,但秦時行素來不喜繁文縟節。他不得不承認,不管他與皇上關係如何,他們之間,確實沒那麼多可講究的。

周唯謹一點就通,眼睛一亮:“王爺詳細說說。”

“皇上可以選拔一批……六人左右的能臣,代行相權。但這六人對外分屬一個機構,最終的決策也是單一決策,隻不過將個人決策轉化為團體決策。這樣一來,既可避免一家獨大,皇上方才所說的過於依賴個人才乾的問題,也可有效解決。”

這個朝代約等於北宋,若推行內閣製,恰好能解決一些朝製上的弊病。

周唯謹很感興趣,又問了幾個問題,秦時行便耐心為他解答。

荔枝顆顆都個頭大,清甜飽滿,水晶碟快要見底,一顆約莫有嬰兒拳頭大的紅皮荔枝,靜靜地躺在碟中間。

秦時行在宮女端著的銅盆中淨了手,用錦帕擦乾水珠,拈起那顆荔枝開始剝皮。

果肉瑩白鮮嫩,馬上要溢出汁水來,他自然而然地把荔枝遞到周唯謹嘴邊:“隻能吃一顆,不然上火。”便接著先前的話題聊。

隨即,他反應過來,愣住了。

周唯謹眨了眨眼睛,看著他。

許久沒有這樣平心靜氣地說過話,他忘了這是何時何地。

正想若無其事地收回,指尖傳來溫熱又濕軟的觸?感,他觸電般縮回手。

“很甜。”周唯謹吃完,衝他一笑,露出小虎牙,“謝謝王爺。”

不知不覺中,天色已經暗下來了。

秦時行暗歎了口氣,輕聲道:“皇上,讓臣回王府吧。”

他和皇上之間經曆了太多,那些條件反射般的肢體記憶,早已深深刻於腦海。若再相處下去,剛才發生的事情,絕不會是最後一次。

那……然後呢?

可那壺毒酒橫亙於他們之間,無時無刻提醒著他,皇上對他動過殺心。

他們怎麼能在一起呢?

周唯謹眸色漸沉,沒有說話。

秦時行自嘲一笑:“罷了。”

他縱然這麼問了,卻也沒有奢望皇上會答應。

周唯謹湊了過來,握住他的手,低聲道:“彆離開我。”

他緊緊抓著秦時行的手,貼在%e8%83%b8`前,一遍遍地重複:“我受不了的,彆離開我,再有一次,我真的會死的。”

秦時行說:“皇上言重了。”

周唯謹恍若未聞:“彆離開我……我說過,你不用喜歡我,討厭我,怨恨我,都無所謂。隻要……彆離開我。”

秦時行皺眉:“請皇上不要再說這種話了。”

周唯謹拽著他的手,在他腿上坐下,埋在他脖頸上深深吸了口氣:“抱抱我,我冷。你抱抱我。”

天已經全黑了,伺候的人早已退了出去,亭子四周的紗簾不知何時放下了,隨著風飛舞。

遠方亮著星點的宮燈。

秦時行輕輕推了推他:“皇上,回去吧。”

周唯謹沒有動,呼吸噴灑在他頸側,一路往上。

喘熄漸漸急促,近在咫尺。

秦時行偏開頭,微涼的%e5%90%bb便落在臉上。他說:“回去吧。”

入夜,京城一座古樸的府邸中。

書房裡,今年的新科狀元施元嘉正在沉思,他端著茶,又想起了下午在宮裡和皇上散步時,遇到的那人。

他本在向皇上呈奏相製改革一事。這件事他籌備了很久,若能被皇上采納,將改革落到實處,作為獻策者,他往後必將官運亨通,平步青雲。

皇上原本認真在聽,不時開口詢問,可遇到那人後,皇上便匆忙離去。

若非皇上召見,宮裡怎會有男子?

小廝恭敬道:“少爺,該歇息了。”

施元嘉手指輕叩著桌麵,問道:“下午在禦花園遇到的那人,你可看清了?那是何人?”

小廝下午一直跟著他,自然知道他指的是誰,搖頭道:“不知道是何人,也沒聽人說過有男子住在宮中。”

施元嘉皺著眉,心裡略有憤懣。

他施家世代書香門第,家世顯赫,表舅更是官至戶部侍郎。

他今年登科,被聖上親點狀元,多麼的風光無兩。不管是誰,見到他都要誇兩句青年才俊,就連三品官都要奉承他兩句。

可下午遇到的那人,隻對皇上略微一禮,竟是連正眼都不曾瞧過他一下。

他入京來,從未受過這樣的無視。

“不過……”小廝湊到他耳邊,壓低聲音道,“小的在後頭,看見聖上從他麵前經過時,拉了一下他的手。”

施元嘉先是愕然,略一思索後感到厭惡,眼裡閃過一絲輕蔑。

“原來如此……我當是誰,原來是皇上養在後宮的男寵。”

那男子生得倒是好,以色事人者,自然要有一副好相貌。

施元嘉想起一茬,皺起了眉:“皇上至今未封後,無子嗣,竟是因為喜好男風?”

小廝嚇了一跳:“少爺,涉及聖上,不可胡亂言語。”

“怕什麼。”施元嘉輕輕一笑,“我不日便可入翰林,若相製改革被皇上采納,不愁做不出一番功績,封侯拜相指日可待。到時候,我一定要好好勸諫皇上。”

他喝了口茶,吐出茶葉渣,輕哼了一聲:“以色事人,愧為男子。”

第66章 可還記得

自禦花園偶遇,皇帝便隔三岔五來偏殿,一開始是來接兒子,後來兒子學業繁忙沒空來,皇帝也風雨無阻地來。

皇帝不知從哪裡學來了一番茶藝,攬起袍袖親手泡茶,溫盞、投茶、旋注,每個步驟都如行雲流水,賞心悅目。

他把前兩泡倒掉,把第三盞遞過去:“王爺嘗嘗。”

秦時行接過,又勸道:“皇上親手做這種事,不合適。”

周唯謹支著下巴對他笑:“王爺喜歡喝茶,我便為王爺泡茶,沒有什麼不合適的。味道如何?”

泡茶一事很有講究,細微處連注水高度和方式都大有學問,若力度太大,衝打葉片,加速單寧析出,便會苦澀。⌒思⌒兔⌒在⌒線⌒閱⌒讀⌒

眼前這盞茶顯然是上品,滋味甘醇,喉韻足。若非練了很久,絕對泡不出這樣一盞茶。

周唯謹看他的表情便懂了,笑得更開心了:“是好喝的吧?”

秦時行心情很複雜:“皇上該回去了。”

周唯謹不以為忤,笑著離去。可第二天,又雷打不動地過來。

來也不是為了做什麼事,有時坐在那批奏折,看看書,又或者隻是來泡一盞茶。

有一回秦時行午休起來,太監告訴他皇上來過,他便發現昨日畫的那幅向陽桃花圖上,多了一句題詩:人間四月芳菲儘,山寺桃花始盛開。

這是很多年前,皇上病中錯過了金桂的花期,兀自惆悵時,秦時行念給他聽的。

已經快五年了。

他不喜皇上每日來訪,卻也沒什麼好的辦法。縱然可以冷語阻撓,傷皇上的心,以皇上的自尊,想必不會再來。

可那並沒有什麼意義。

一來那並不能解決問題,二來他也並不會快活,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事情,他向來很少做。

有一根看不見的線正悄悄繃緊,那個千鈞一發的時刻,漸漸逼近。

臨近立儲,周陽澤格外忙,既要跟著禮官學禮儀,功課還不能落下。但他還是會擠時間來偏殿練字,聽秦時行講曆史小典故。

隻不過因為忙,時間從晚膳前,挪到了晚膳後,往往天都黑透了才回去。

秦時行倒是不介意,他本就閒著無事,幫皇上帶帶孩子也算打發時間。

不過,這麼多天相處下來,他對這孩子越發讚賞。能吃苦,又自律,遇事忙而不亂,將來做一個盛世的守成之君綽綽有餘。

一晚,小孩子還在練字,秦時行和周唯謹下了局棋。

宮燈把偏殿照得很亮,兩人一子一子落著,殿裡隻剩棋子落下的啪嗒聲。

周陽澤練完字,乖乖地過來坐在周唯謹身邊,好奇地看兩人對弈。沒過多久就倚著周唯謹睡過去了。

周唯謹摸了摸他的頭,吩咐太監把他送回去。

秦時行看出他眼中的溫柔,知他是真心喜歡這孩子,便道:“皇上喜歡小孩子,可以自己生幾個。”

周唯謹幽幽地道:“王爺何必說這話試探我,你知我意已決。”

明日便是立儲大典。

秦時行歎了口氣:“不早了,皇上回宮歇息吧。”

周唯謹掩唇打了個嗬欠,抬眸淺淺地看他:“不下了?”

棋局焦灼,還未分出勝負。

“該休息了。”

冷白如玉的手指拈起一顆黑子,輕輕落下,然後搭著太監的手離去。

秦時行低頭一看,剛才那一子後,白子已滿盤皆輸。

良久,輕輕失笑。

七月十六,太子冊立。

那些勸皇上充盈後宮、開枝散葉的老家夥們,終於住了嘴。

儲君新立,皇帝如今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回絕他們的上奏,朝臣們終於明白,皇帝是鐵了心準備孤獨終老。

朝臣們沉寂不久後