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之名下獄候審,還是直接以三年前的謀反之名秋後問斬?”

他語帶譏諷,甚至是尖酸刻薄。

可話一出口,最先愣住的卻是他自己。

他在說什麼。

為何說出的話這般含怨,麵對皇上時,他總是這般口不擇言。

周唯謹臉色白了下去:“你在說什麼。”

秦時行心中莫名煩悶,傷敵一千自損八百,他並不比對方好受多少。

他喝了口涼透的茶,強壓下燥意:“皇上想說什麼。”

茶是秦海昨日買的,茶葉細碎,葉梗粗大,質量很一般。

周唯謹問:“雀舌喝完了麼。”

秦時行:“嗯。”

“禦書房裡堆了好多好茶,可是我又喝不了茶。”

“那就賞賜給朝臣。”

“可那些都是我給你留的。”

“那便隻能恕臣無福消受了。”

一陣沉默後,周唯謹輕聲問道:“我們不能在一起了嗎?”

秦時行低頭,一根根掰開對方的手指。

他緩慢但堅定地說:“不能了。”

那壺毒酒,那七日暗無天日的等待,他們之間再無可能。

信任是個可大可小的東西,卻是親密關係中的基石。沒有了信任,再深厚的感情也隻是無源之水,縱有千裡之堤,也遲早會潰於蟻%e7%a9%b4。

他可以原諒對方迫於朝堂壓力,押送他回京,可以原諒對方怒他私動兵馬,鋃鐺下獄。

但不能原諒漫長的等待和彷徨,不能原諒似鐵的君心。

他能接受周唯謹質問他,怒罵他。

卻不能接受周唯謹暗中心疑,遣人送來一壺毒酒,連解釋的機會都不給他。

可是此刻,秦時行看著周唯謹血色褪儘的唇,心裡升起一絲微末的希望,他想聽對方解釋。

該有一個解釋的。

周唯謹怔怔地看著他,嘴唇顫唞,卻隻是道:“……對不起。”

他知道王爺在等他解釋,可是他能說什麼呢?

千裡押送,七日牢獄,不聞不問,樁樁件件都是他的錯。

他不會推諉,不會矯飾,更不會辯解。

千錯萬錯,都是他錯了。

決定在最繁華的除夕夜假死脫身,王爺當時是有多絕望?

房中又陷入沉默。

秦時行自嘲地笑笑,果然不該有奢望。

話題回到了最初:“那皇上打算如何處置臣?”

周唯謹低聲道:“你明知道,我不會的。”

“那便多謝皇上恩典。”

秦時行站起身,擺出送客的姿勢:“時辰不早,皇上請回吧。”

周唯謹起身時晃了晃,暈眩時似乎有一隻手扶了他一下,又似乎沒有。

他按住桌角緩了一陣,等眼前恢複清明,秦時行仍站在一步遠外沒有動。

那便是沒有了。

兩人沉默地走到書房門口,周唯謹說:“風大,王爺不必送了。”

秦時行便止住腳步。

等他走到庭院中間,秦時行道:“望皇上保重龍體。”

聲音很輕,似乎不想讓人聽到,可周唯謹還是聽到了。

他腳步頓了頓,沒有回頭。

“朕會的。”

隔著院牆,秦時行聽到模糊的人聲,然後是車輪轉動聲,馬蹄噠噠聲,聲音漸行漸遠,最後消失不見。

月隱在雲後,院中寂靜漆黑。

他轉身,回了書房。

很快,一陣遲疑的敲門聲傳來,秦時行說:“請進。”

門被推開了,晏懷洲走了進來,他看了一眼秦時行,又迅速低下頭:“二……王爺。”

在院門外,那位公子喊出王爺兩個字起,他就全明白了。

天下隻有一個姓秦的王爺,就是已故的攝政王。

原來……如此。

一切都有了解釋。諱莫如深的經曆,禦貢的茶,汪堯的逢迎,以及偶爾露出的,舉手投足間的氣勢。

秦時行看了他一眼:“你我過去如何相處,現在便仍是如何。”

他不笑時,眉宇間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,語調也不容置疑,讓人不由自主地聽信他。

晏懷洲立刻就被開解了,他在對麵坐下,苦笑道:“認識你快三年了,今天才知道你的名字,我這追人,追得可真失敗啊!”

“名字,也不過是個符號。”

晏懷洲又想到那位極好看的公子——當今聖上。

他倒沒有多吃驚於對方的身份,他注意到的隻有一點。

皇上出現後,王爺的目光始終不曾離開,下意識被對方吸引,卻又裝作若無其事。不曾分給任何人一個多餘的眼神。

愛一個人,眼神是藏不住的。

他便問:“你喜歡的人,是皇上嗎。”

良久的沉默。

但雙方都知道答案。

晏懷洲想到那個傳聞,三年前的除夕夜,攝政王於獄中自刎。

他問:“三年前,皇上是想殺你嗎?”

秦時行默了半晌,卻道:“不是。”

如果不是,那為何假死脫身,為何年年惆悵。晏懷洲心中苦苦一笑,明白他是在為皇上辯護。

晏懷洲躊躇片刻,抬頭認真地看著秦時行,下定決心般道:“你跟我走吧。”

“我們走吧。去草原,去沙漠,去森林,什麼也不想,就隻顧遊山玩水,吃喝玩樂。你要是想定居了,我們就買個宅子,鬨市也行,鄉村也行。你不喜歡熱鬨,我們就去山裡蓋小木屋,院裡種蔬菜瓜果,養幾隻雞,一條狗,清晨看日出,夜晚看星星。想去什麼地方,想怎麼活,都隨你,我都跟著你。”

“跟我走吧,好不好?”

他抓起對方擱在桌上的手,近乎虔誠地發問。

他把一顆心捧了出來。

可是秦時行抽回了手。

“抱歉。”他說。

晏懷洲感覺心掉在地上,狠狠地摔碎了,就像院門那一攤四分五裂的碎瓷片。

秦時行拒絕過他很多次,長篇大論的勸導,無奈的謝客,隱晦的暗示。

卻都沒有這簡單的兩個字傷他深。

他知道,他再也沒有機會了。

“晏大人,你的路還長。”秦時行說,“以後,便不要來找我了。”

“夜已深,晏大人請回吧。”

晏懷洲僵硬地起身,走到門口,又轉身道:“以後……若你安定下來,能不能寫信告訴我一聲?”

秦時行沒有說話。

他便又哀求道:“至少讓我知道,你過得好不好。”

許久,秦時行開口:“好。”

晏懷洲深深地看了他一眼,轉身離去。

秦時行吹滅了燭火,回到臥房,一股熟悉的香味幽幽飄來,他深吸了一口氣,倦意湧了上來。

秦海看了眼他的神色,小心翼翼地說:“皇上走之前,給了小的一盒寧神香,說是睡覺前點上,會睡得好些。”

秦時行頓住了。

其實他在江南住得並不習慣。

他一直是北方人,江南的氣候過於潮濕,他白天犯困,晚上會睡不著覺。

睡前喝酒並不是酒癮有多大,而是他需要助眠,不然會失眠到天亮。

他沒有對任何人說過,連貼身伺候的秦海都不曾察覺。

可周唯謹一眼就看出來了。

第61章 抱一下不算過分吧*思*兔*文*檔*共*享*與*線*上*閱*讀*

今年的除夕就這樣過去了,秦時行難得地沒有喝酒,也沒有失眠,在寧神香的作用下沉沉睡去。

他夢到了禦花園的臘梅,皇上站在一株紅梅下對他笑。

初一一大早,馬車停在院外,馬夫搬下來一個箱子。

秦時行打開,一整箱包裝精美的茶葉,是去年頭茬的明前龍井。

秦海正在屋內收拾,把要丟掉的東西搬出來堆在院子裡,累得滿頭大汗。

“行遠路,帶好錢就行,不用怎麼收拾。”秦時行拆了盒茶葉,往屋裡走去,“剩下的東西隨院子一起,打包賣出去即可。”

秦海擦了擦汗:“王爺,咱們這回去哪裡?”

秦時行說:“往西邊走吧。”

可秦海很是擔憂:“既然皇上已經知道王爺在此處,會放王爺走嗎?”

昨晚的情形浮現心頭,秦時行道:“皇上不會再與我糾纏。”

他話語狠絕,皇上黯然離去,他們應該到此為止了。

應該說是三年前就結束了。

秦海偷偷地覷了他一眼,心裡卻不以為然,他總覺得,皇上沒有那麼好打發。

到了初六晚,行李已收拾妥當,打算明日啟程。

秦時行在書房,握著一卷書發呆。

天漸漸地暗下來了,書房門被推開,一個人走了進來。

秦時行似乎一點也不驚訝,抬頭看著來人:“皇上。”

周唯謹看了眼空蕩蕩的四周,目光落在桌上的包袱上:“王爺要走?”

沒有等回答,他像那日一樣,拉過椅子在秦時行身邊坐下:“是因為要躲我嗎?”

他這樣問著,眸中顯出難過。

秦時行下意識道:“不是。”

“長時間在一個地方會膩,想出去轉轉。”

“是嗎?”周唯謹用黑沉的眼眸盯著他,沒有問他打算去哪裡,也沒有問他何時起身。

“前幾日病了一場,今天才好些,所以沒來看王爺。”

他說著捂唇咳了起來,咳得雙肩抖動,蒼白的臉頰浮上嫣紅。

秦時行倒了杯熱水給他:“皇上保重。”

“……保重,天天都有人讓朕保重,翻來覆去地說,這人說完那人說,文武百官,朝會說,禦書房說,連折子上也說,似乎一天不說就渾身發癢。”

周唯謹靠在椅背上:“可是,保重有什麼用,無非是為了多活幾年,可多活幾年又有什麼意義?沒有意義地活下去,不是苟活嗎?”

“皇上。”秦時行沉聲止住他的話語,“萬不可說這些消沉之語。”

“為什麼不能?”周唯謹歪頭看他,“因為朕是天子,所以要永遠積極,永遠做好表率,永遠做正確的事,對嗎?事到如今,王爺也要用為君之道來束縛朕嗎?”

那目光難過又疲憊,秦時行移開了眼。

那日在鄉村小屋,他們互通心意,他歡喜卻又不敢置信,滿是猶疑。

皇上便問了這麼一句。

“王爺也想用那套為君之道來束縛朕,告訴朕什麼可為,什麼不可為?”

他當然不想,他隻想讓皇上快樂。

可是……時過境遷。

看出了他的遲疑,周唯謹輕笑了一聲:“罷了,那你抱抱我吧。”

“你不是要走麼,走之前抱我一下,不算過分吧。”

似乎是料到秦時行不會拒絕,周唯謹起身,在他腿上坐下,靠在他%e8%83%b8`前。

秦時行猶豫了片刻,收緊了手臂,環住那纖瘦的腰身。

太瘦了,幾乎一隻手就能抱過來。他心裡湧現出怒火,禦醫和太監是怎麼照顧的?那麼多禦醫都照顧不好皇上一個人嗎?

鼻尖是清苦的藥味,和久違的龍涎