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。
畢竟晏公子的紈絝之名,在江南是能排上號的。
本以為晏懷洲隻是一時興起,可是三年過去了,晏懷洲仍然跟在他身邊,一有機會就表白。
有好幾次晏懷洲久未登門,他以為對方終於放棄了,晏懷洲卻又過來,拉著他絮絮叨叨說一大堆:“大大前天南麵兒劉嬸家丟了頭牛狀告鄰居,我本想買一頭給她算了,她不肯,我隻能帶著人沿著牛糞找進了山裡,在山溝溝裡找到牛,人吃草吃得正歡呢;大前天,鐵匠鋪李叔的板車撞翻了張嬸的豆腐攤,張嬸要求賠償,李叔又窮,是我自己掏腰包,大家握手言和,前天……”
他把沒來的幾天裡所做的事情一樁樁講給秦時行聽,又拿來縣衙的文書記載,證實他所言非虛,再三強調他絕對不是在外麵鬼混。
秦時行發現,晏懷洲對他,確實是有幾分真心的。
可是他要不起這份心意。
他多次拒絕,可晏懷洲傷心地走了,第二天又滿麵笑容地來找他。
次數多了,也隻能隨他去了。
畢竟住在隔壁抬頭不見低頭見,畢竟對方是縣令。
馬車停在宅子門口,手上的觸?感喚回了秦時行的意識,晏懷洲正裝作不經意地把手附在他手上,從臉到耳朵全紅了。
秦時行抽回手,無奈道:“晏大人,我已經說過了,我不值得你這麼做。”
聽到他自貶,晏懷洲不答應了,當即道:“你當然值得。”
“晏大人青年才俊,家世人品不凡,值得更好的。”
晏懷洲撇撇嘴:“二兩,你能彆和我打官腔嗎?”
秦時行愣了一下然後失笑,什麼時候他也滿口官腔了。
他說:“我沒有你想的那麼好,我也不會再喜歡任何人。”
“再?”晏懷洲敏銳地捕捉到了關鍵詞,“你之前有喜歡的人嗎?”
秦時行默了半晌:“有過。”
晏懷洲沉默了,兩人無言地坐了片刻,秦時行起身離去。
晏懷洲有些難過,又坐了一會兒,吩咐車夫:“去甜香閣。”
很快,馬車停在一家很有格調的店前,晏懷洲剛出現在門口,便引來一陣親切的問候。
“歡迎光臨甜香閣!”
“晏大人來啦,今天要些什麼?”
“晏大人怎麼沒和我們東家一起來?”
晏懷洲心情好了一些,輕車熟路地點餐:“一塊椰汁千層糕,兩個泡芙,兩個鮮花餅。”
等甜品下肚,那一點難過就煙消雲散了。
喜歡過彆人又怎麼樣?
畢竟他才是真真切切陪在二兩身邊的人。
他又有些心疼,原來二兩是受了情傷才躲到這裡來的。
是什麼不長眼的人敢傷害二兩啊!
二兩那麼好,長得好,學識好,多才多藝,還會開店,傷害他的人是瞎了眼嗎?
這時另一張桌子上傳來抱怨聲:“這是什麼黑糖珍珠奶茶,甜齁了!”
晏懷洲家裡的生意遍天下,從不上心,卻見不得誰說這家店的東西不好,當即走過去:“說什麼呢!”
他拿過杯子仔細一看,指著上麵的標簽道:“你這是全糖,自然非常甜。你要不喜歡太甜,就點三分糖。”
他轉身吩咐:“給這位大爺上一杯三分糖的黑糖珍珠奶茶,我付錢。”
那農夫愣愣的才反應過來:“縣尊大人……”
晏懷洲拍了拍他的肩膀:“仔細嘗嘗,很好喝的。回家後給鄰裡鄉親宣傳一下這家店,啊?我出錢給你們辦卡,你們經常來喝就行。”
到了晚上,晏懷洲恢複了元氣,處理完公文,又踱到了隔壁。
秦時行正在書房看閒書,見到他來還愣了一下。
本以為下午那番對話後,晏懷洲會死心,哪知這才幾個時辰,對方又滿血複活了。
晏懷洲提起桌上的壺斟茶:“你看你的,不用管我。”
桌上堆著很多書,晏懷洲隨意拿了一本坐下。
他%e8%88%94了%e8%88%94齒縫,茶味清甜回甘,是極好的茶。
晏家是江南首富,他打小嘗遍各種好酒好茶,頗有些造詣,自然嘗出了這茶是江南特產的金壇雀舌,還是最頂級的那種。
他翻書的手突然頓住了。
……不對。
最頂級的金壇雀舌,不會對外出售,除開禦貢的份例外,整個江南也隻有總督大人配喝。
就連晏家,靠著和江南總督沾親帶故,每年也隻能拿一兩斤嘗嘗而已。
他爹摳搜得很,逢年過節才泡上一回,一直喝到沒茶味,才依依不舍地倒掉。
……但他這三年每次來隔壁做客,喝到的都是這種茶。
不單是金壇雀舌,還有普洱,紅茶,樣樣都是品質極高。
有些茶不是有錢就能買到的,還得有權。
二兩真的如他所說,隻是個破落書生嗎?
晏懷洲搖了搖頭,把複雜的思緒晃了出去。
他放棄了試探對方的念頭,對方既然隱姓埋名來到這裡,必然是不願多說的。
尊重,是喜歡一個人的前提。
晏懷洲又翻了幾頁書,昏昏欲睡,撐著下巴看對麵的人。
對方隻隨意地披了件白袍,墨發散在肩頭%e8%83%b8`前,神情放鬆而柔和,不時翻一頁書,看到有趣的地方會勾唇淡笑,翻書的手指修長骨感。
燭光籠罩在他身上,俊美如神祇。
翻書的手指停了,秦時行合上書,歎了口氣:“晏大人要看多久?”
晏懷洲不舍地移開目光,感覺臉又燙了。
他長得白淨,一激動或者緊張,臉就從內到外的紅。
秦時行看了一眼他紅透的臉,又勸道:“晏大人若隻是來找我喝酒談茶,吃飯聊天,秦某歡迎之至,倒履相迎。但晏大人若是有彆的想法,還是不要浪費時間了。”
這番文縐縐的話到了晏懷洲耳中,他臉卻更紅了,說話都這麼有文采,聲音低沉好聽,若這聲音附在他耳邊……
秦時行一看就知道他沒聽進去,語重心長:“懷洲,你還小,自以為非我不可,但都是妄念。我白日所言,並非虛言,情之一事,於我都是空談。”
晏懷洲根本沒聽清他說了什麼,慌亂地點了點頭,落荒而逃。
秦時行看著他倉皇而走的背影,心想著,這下該放棄了吧?
晏懷洲暈乎乎地回府,結結實實地一頭撞在門上,哎喲一聲,終於清醒了過來。
他坐在地上,捂著頭癡笑:“他他他、他叫我懷洲誒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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攬月縣千裡之外的京城,子時已過,禦書房仍亮著燈。
“再給朕講講吧。”
案邊的人裹著厚厚的大氅,眉眼間儘是疲憊。
“是。”
何方貴恭敬地應聲,不知第多少次講起了他和已故攝政王相處的點滴。
皇帝隨著他的講述,時而輕輕一笑,時而皺眉,到最後一臉悵然,怔怔不語。
在燭光下,那張臉上滿是寂然,絕望得令人心驚。
何方貴於心不忍,勸道:“王爺已去,萬望皇上保重龍體。”
剛得知王爺自刎時,他不是沒有怨過皇上。
可皇上一病不起,好幾次差點隨著王爺去了,他才知道皇上心中的悲痛不比他少。
何方貴走後,黃章進了禦書房。
皇帝抬頭看他,眸光冷然。
黃章壓下那一瞬間的驚懼,稟告道:“皇上,這三年何大人確實沒有異常,沒有收到過不明信件,也沒有接觸過來路不明的人。”
皇帝沉默了半晌:“明日就把監視他的人撤了吧。”
黃章應下,又忍不住回想剛進門時皇上那個眼神。
他跟著皇上這麼些年來,自然知道皇上是個麵熱心冷,手段狠辣的人。
之前王爺在時,皇上麵上還時常帶笑,眼中含著三分情。
而現在,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隻有死水般的黑沉,了無生機。
皇上的氣質也變了。
從前氣質溫和,偶爾露出鋒芒。
而現在,那股溫和被掩埋得看不見了,隻剩鋒芒畢露的冷厲和漠然,帶著上位者生殺予奪的戾氣。
皇帝冷冷地又開口了:“朕三年前交給丞相的事情,現在還未辦妥。丞相這辦事能力和效率未免太低下了吧。”=思=兔=文=檔=共=享=與=線=上=閱=讀=
黃章苦笑:“是臣無能,至今未找到秦海的下落。”
他又道:“臣以為,秦海應該是悲痛欲絕,隨……王爺去了。”
“以為?應該?”皇帝冷笑,“你確實無能。”
黃章低著頭不敢回話。
“罷了,此事朕會交給其他人來做。明天你就去西南吧,修建帝陵的事情需要你去督導……咳……”
話未說完,皇帝突然劇烈咳嗽起來,內侍忙過來照顧。
黃章心裡不是滋味:“請皇上保重龍體。”
皇帝不耐煩地一擺手。
黃章在禦書房外拉住小福子問道:“皇上是不是胃疾又犯了,看著又瘦了些。”
小福子一臉愁苦:“您又不是不知道,自……那位去了後,皇上平日裡吃不下東西,吃了也吐,隻能靠藥汁吊著,禦醫說這叫厭食症。”
黃章想起四年前皇上生辰那次,也是吃不下飯,最後是王爺給治好的。
這是心病。
皇上派他去修建帝陵……
明明皇上才剛過了二十三歲生辰。
他袖子裡的手緊攥成拳,卻隻能無力地吩咐:“好好照顧皇上。”
第55章 抱衣睡
刑部尚書曲鴻雲最近焦頭爛額。
三個月前,皇上交給他一件大事,卻又語焉不詳,隻說讓他查十年內江南府的異狀。
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,異狀?什麼異狀?哪方麵的異狀?
皇上卻說,任何可疑的事情都是異狀。給了他調閱各部衙卷宗的權限,讓他有任何消息隨時來報。
曲鴻雲一頭霧水地投入調查,天天抱著如山的卷宗翻閱,實際上自己都不知道在翻什麼。
皇上召問他越加頻繁,臉色越來越沉。
曲鴻雲有苦說不出,夜夜挑燈翻卷宗,正打算硬編出一個“異狀”給皇上,沒想到,今晚還真讓他找到了“異狀”。
撥開烏雲見太陽,曲鴻雲一刻也等不了,抱著那本卷宗直奔禦書房。
已過子時,禦書房仍亮著燈。
皇帝看見他,絲毫不驚訝,示意他坐。
曲鴻雲喘勻了氣,把手裡的卷宗擺到禦前。
卷宗記載,九年前,江南巡撫曹俊因貪墨成風、勾結海匪被處絞刑。
他道:“皇上,這罪名有問題。”
皇帝細細地看了一遍,發現這卷宗有些過於簡潔了。
江南巡撫是什麼人?
江南府的第二把手,封疆大吏,超品大員。
這樣含糊其辭的罪名,是遠遠不夠扳倒一位巡撫的。
貪墨成風?貪了多少,貪的什麼錢?卷宗裡沒有寫。
隻有一句“所涉銀錢巨大”。
勾結海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