湯澄澈透亮,茶香層次豐富,禦書房的茶果真上好。
連喝了三盞茶,工部侍郎還沒說完。
皇上剛才還不時問兩句,現在卻沒了聲音,臉色也有些白。
秦時行微微皺眉,走過去探了探他的額溫,皇上下意識在他手心蹭了蹭。
兩人的動作很自然,工部侍郎卻卡了個殼,莫名覺得自己的存在不合時宜,再回神時語速快了十倍,很快就彙報完離開。
有王爺在一邊站著,剩下的官員自動精簡提速。
等官員全部離開,秦時行關心道:“怎麼了,身子不舒服?還是沒睡好累著了?”
周唯謹懨懨地趴在桌上,側頭看他,語氣也虛弱:“肚子不舒服,也沒胃口。”
昨晚乾柴烈火激烈了些,折騰得太晚,兩人都太累,沒及時清理乾淨。秦時行反應過來,歉意道:“我的錯。”
話一出口,他就更加愧疚了。
先帝那張皺紋橫生的老臉還曆曆在目,殷切托孤的聲音還在回蕩,他卻轉頭把人家的兒子拐上了床。
……罷了,又不是對他托的孤。
“沒事,休息一會兒就好了。”周唯謹喝了口奶茶,“這是五分糖吧,有點甜了。”
“嗯,皇上昨晚消耗太大,給皇上補充點糖分。”
想到那個帶著鹹腥味的%e5%90%bb,周唯謹羞惱地瞪他一眼,轉頭不看他了。
“不舒服就早些回寢殿,沒處理完的奏折也帶回去。”秦時行幫他收拾著桌案上的奏折,“沒胃口的話我給皇上熬粥喝吧。”
他知道皇上喜歡吃他做的東西,沒胃口也多少會吃一點。
“王爺還會熬粥?”
“臣還會做糖醋排骨、宮爆雞丁、五彩牛柳、藿香鯽魚。”秦時行扶他起來,給他穿好披風,塞了個暖爐,“抱懷裡捂著。”
看到皇上眼下的青黑,他心疼地湊過去%e5%90%bb了一下:“是我沒伺候好,害皇上難受了。”
周唯謹攏著暖爐點頭:“嗯,得罰。”
“皇上想怎麼罰?”
“罰你每天晚上陪朕睡覺。”
兩人的對話一字不漏地傳入了正要進門的刑部尚書耳中,黃章先是思索,然後茫然,而後驚駭。
他……聽到了什麼?
房內兩人早已注意到了他,秦時行看了眼他手裡厚厚的奏本,出聲趕人:“皇上身體不適,有事明日再稟告。”
黃章木然地點點頭,轉身離去,被門檻絆了一下。坐回刑部辦公大堂,才漸漸回過神來。
不是……有誰給他下了芳邏嗎?
他是怎麼從禦書房回來的,為何一點印象都沒有?
承乾殿裡,周唯謹處理完了奏折,秦時行端來剛出鍋的小米紅棗蘋果粥,還有一碟開胃的奶汁葡萄。
“嗯?蘋果也能做粥嗎?”
“嘗嘗,皇上應該會喜歡。”
周唯謹嘗了一口,酸酸甜甜的,果然被勾起了一些食欲,喝了大半碗粥,吃了兩顆奶汁葡萄。
這次身體不適他是不好意思請禦醫的,要是被禦醫檢查出他不適的原因,那他這一國之君的臉麵也彆要了。
初夏的午後已有了細細的蟬鳴聲,周唯謹昨日本就睡眠不足,被陽光一照更是困頓不已,換上寢衣準備補覺。
吃過東西身體舒服了不少,但仍是悶悶地絞痛,周唯謹說:“王爺和我說說話吧。”
秦時行摟著他,緩緩幫他按摩肚子和腰身,聞言道:“說什麼?”
周唯謹在他懷裡合著眼,聲音有些含糊:“隨便,我喜歡聽王爺的聲音。”
一個念頭湧上來,秦時行斟酌了片刻,開口道:“我、嗯……我以前對皇上怎麼樣?”
周唯謹睜開眼,看了他半晌,眸中意味不明。
許久才道:“自然也是極好的。”
秦時行感覺心涼了下去,泛著酸。
他乾巴巴地說:“是嗎?”
第46章 嫌隙
周唯謹把他的神色看在眼裡,哪能不知道他在想什麼。
當即唇角一彎,故意放柔了聲音:“王爺過去……也待我極好,會給我講課,講故事,烤紅薯,晚上凍醒,還會摟著我睡覺。”
心底刮起一陣小涼風,哇涼哇涼,秦時行沒說話。
周唯謹湊過去親在他嘴角,故意問道:“怎麼不說話?”
“哦……”秦時行酸得不知道說什麼,“挺好。”
“不過那都是八歲之前的事情,後來就變得嚴厲。”
聽到這裡,秦時行鬼使神差地追問:“怎麼嚴厲?”
周唯謹看了他一眼:“刑部黃尚書那天告訴我,王爺失憶了。”
失憶這種說法,騙騙黃章還行,是萬萬糊弄不了皇上的,但秦時行麵不改色:“嗯,傷到了腦袋,許多事情想不起來了。”
周唯謹沒再追問,往他懷裡蹭了蹭,緩緩道:“八歲登基之後,王爺就再也沒對我笑過,每月毒發會冷眼看著我疼,不許我叫出聲,每出聲一次,給解藥的時間就延後一個時辰。”
鮮紅又浮現在眼前,兩次等解藥送來都度日如年,一個時辰是什麼概念,會疼暈又疼醒多少次,豈不是看不到希望嗎?
心疼壓過了酸意,秦時行摟緊%e5%90%bb他:“是……我的錯,以後不會了。”
“為何道歉?王爺向來都是對我極好的。”
一語雙關,秦時行聽懂了言外之意,心中的酸意被甜蜜取代。
他說:“還有,嗯……我現在也會講故事,皇上想聽什麼,我寫在第三部 裡。”
“……”周唯謹想到那兩部香豔黃書,不輕不重地瞪了他一眼,“我困了。”
秦時行摟著他拍背哄睡,不一會兒,懷裡的人呼吸漸長。
小彆勝新婚,兩人如膠似漆黏在一起好些天。
皇上處理公務,王爺研墨,皇上朝會上提出政見,王爺無條件支持,皇上午後犯困補覺,王爺充當人形抱枕。
吃飯睡覺都在一起,百官漸漸察覺出兩人的關係。
禦史台諸位大人痛心疾首,哀歎皇上身為一國之君,竟然沉溺於龍陽之好,難怪三番五次推拒納妃,竟然是早有斷袖之癖。
但一想到皇上斷袖的對象,這群腰杆子比筆杆子硬的禦史們就屁都不敢放一個了。
天下最有權勢的兩個人搞在一起了,誰還敢說什麼?
某位禦史翻出半年前被原折打回的一封奏折,內容是彈劾某位大人至今不娶疑似有龍陽之好,朱批一欄,王爺筆走龍蛇地質問:乾卿何事?
字瀟灑漂亮,透著絲戾氣,仿佛在壓抑怒火。
眾禦史湊過來一覽,戰戰兢兢地搖頭走了。
管不起,管不了。
今天皇上公務繁忙,秦時行回了王府。
三天前秦海就進宮傳信,說是有密信到了。
密信封口處金漆壓著火漆,中間是玫瑰圖案。
信紙上隻有簡單的一句話:盼王爺速來一晤。王爺所求,願雙手奉上。
上回收到二皇子回信後,他並未再去信,二皇子竟急吼吼地又寫了封信來。
秦海問他:“王爺會去嗎?”
秦時行緩緩皺起了眉,覺得有些奇怪。
蚩侗發生了什麼,讓這位二皇子不再端著揣著,放下姿態請他?上回隻字不提藥材之事,這回卻以藥材為餌。
他思索片刻,問了另一個問題:“另一位有消息嗎?”
秦海說:“暗探昨日傳來消息,另一位正在淮州。”
淮州這個地方他不陌生,近日朝會就淮州夏汛決堤爭吵多次,有人提議要加固,有人提議先徹查貪墨修堤款一案,吵了好多天也沒結果。
秦海察言觀色:“王爺想去淮州?”▼思▼兔▼網▼
秦時行默認了:“這位二皇子的態度有些奇怪,藥材在蚩侗皇室手中,他不是唯一的合作對象。”
雖然另一位他也了解得不深,但直覺告訴他,另一位是比二皇子更靠譜的選擇。
秦海又問:“此事王爺會告訴皇上嗎?”
“不會。”秦時行沒有猶豫,“離拿到藥材還遙遙無期,況且這還隻是原材料,能否製成解藥還不清楚。在解藥做出來並證實有效前,我不打算讓皇上知道,免得讓他空歡喜。”
“王爺真是處處為皇上著想。”秦海憨憨地說,又提醒道,“天快黑了,王爺今晚可要進宮陪皇上?”
秦時行看著書房門口卻笑了:“不用了。”
話音剛落,一道嗔惱的聲音便在門口響起:“朕不過一轉眼,王爺就不見了,害朕找了好久!”
秦海行禮退下,秦時行笑道:“皇上忙完了?”
周唯謹不給他抱,在一邊坐下,冷哼:“王爺可就指望著朕忙呢?”
“哪有。”秦時行溫聲問道,“用了晚膳沒有?”
見他溫柔,周唯謹語氣也軟下來:“嗯,沒和王爺一起用膳,吃得不太開心。”
秦時行握過他的手,輕輕捏了捏他的指尖:“那怎麼樣才能讓皇上開心起來呢?”
“焦糖珍珠奶茶,三分糖。”周唯謹高冷地抽回手,下巴朝門口一抬,“去吧。”
秦時行眸中帶笑,俯身一個深%e5%90%bb,轉身離去。
周唯謹靠著椅背,許久才平複了呼吸。
剛才意亂情迷間抓住了桌角,此時指尖沾了一點金色和暗紅色的粉末,像是信件封口的火漆。
他皺眉掃了一眼桌案,目光停住了——一堆雜亂的話本下麵,露出一角白色,看樣子像是個信封。
隻猶豫了一瞬,他就把那東西抽了出來,果然是個信封。
封口處金漆和火漆重疊,中心是玫瑰印,這不是朝廷任何一種密件的封口製式。
那隻有一種可能,這是一條單獨的密信渠道。
他抽出信紙,看到那句話和落款,臉色微變。
王爺……和蚩侗有勾結?
若是公事,為什麼不走朝廷的渠道,若是私事……王爺和一個藩屬國皇子之間,能有什麼私事?
秦時行端著奶茶回到書房,他點亮燭芯,亮光頓時灑在案頭。
周唯謹坐在陰影裡,垂著頭,看起來有些沉鬱。
秦時行走過去,喂他喝了口奶茶,“等急了吧?味道如何,滿不滿意?”
周唯謹沉默了許久,看著他沒說話。
以為他還在生氣,秦時行認錯:“我錯了,下回回府一定先向皇上報備,好不好?”
仍是不語,秦時行又道:“院子裡的蘭花還是皇上當初賞的呢,嬌貴得很,下人都糙,隻有我回來打理。皇上要和我去看看嗎?”
周唯謹動了動唇,眸光微閃:“王爺今日回來,是為了養花?”
秦時行有點心虛,但仍然麵不改色:“那是自然。”
他自以為掩飾得很好,但眼神的躲閃又怎能瞞過皇上的慧眼。
周唯謹心沉了下去,沉沉問道:“王爺會背叛朕嗎?”
“自然不會。”秦時行詫異,“皇上何出此言?”
觀察了片刻,周唯謹緩緩