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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去年夏天以來,屢屢入王府,甚至在王府閉門謝客時,仍日日進出王府,是何居心?!”

何方貴麵上一慌,心裡卻了然,果然是為了王爺。

皇上是要對王爺出手了嗎?

“下官與王爺一見如故,又都喜歡喝酒,故去得勤了些。大人明鑒,下官絕對沒有結黨營私之心。”

“八月十五日那晚,何大人告病缺席除夕宮宴,卻於子時出現在王府,何大人如何解釋?”

“自然是和王爺把酒賞月。”

黃章重重在桌上一拍!

“事到如此,還不從實招來!我刑部上百種刑.具,不怕榨不出實話!”

何方貴眼珠一轉,叫冤道:“冤枉啊!下官說得句句是實話啊!黃大人不信,為何不去問問王爺?”

之後再怎麼問,何方貴隻咬定他與王爺是酒友。

黃章無法,下意識看了一眼左邊。

何方貴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屏風後隱隱有個人影。

那人影站起身,走了出來。

“何大人句句自稱下官,想是早已知道朕在此處了?”

何方貴心裡清楚,他一沒貪二沒腐,就連那一千兩都尋了個由頭還回去,刑部查案子查不到他頭上。要是真卷入什麼大案,早有官兵去家裡拿人了,不會隻在此處不溫不火地問幾句話。

而黃章與他平級,不是上麵那位的指示,不會用這種方法抓他過來。

皇帝一身黑衣,唇邊帶著笑走了過來。

然而下一刻,他將臉一沉,寒意大作,冷聲道:“朕隻問一遍,你聽清楚了。”

“你到底是誰?”

帝王視線的威壓如重千鈞,聲如寒鐵。

何方貴悚然一驚,全身發冷,皇上知道了!

刑部能查到他和王爺間的種種往來,還特意提了八月十五,想必他們逃離的計劃已被洞悉。

他一個閒散的官員,必不會是主靶子,皇上和刑部真正查的是王爺。

如果皇上確定了他不是原來的何方貴,那曾打算和他一起逃離的王爺呢?

何方貴抹了把冷汗,笑得很勉強:“皇上此話何意?”

周唯謹看著他,卻笑了:“黃章。”

黃章心裡一驚,皇上這是用刑的意思!

還有,皇上問的那句話是何意?

何大人還能是誰?

燒紅的烙鐵泛著紅光,何方貴臉頰一縮,卻仍緊閉著嘴。

“何大人真是錚錚鐵骨。”

烙鐵接觸到皮肉,呲啦一聲,空氣裡便彌漫著焦味。

冷汗順著額頭滴進眼睛,何方貴眼前一片扭曲模糊,隻隱約看見,年輕的皇上立在原地,麵無表情地看著他,像是在看死物。

似乎是覺得難聞,皇上曲起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,擋在鼻尖。

又一塊烙鐵,何方貴仍然咬著牙關不發聲。

皇上的眼裡多了冰冷的怒意。

幾近暈厥的何方貴捕捉到了那一閃而過的憤怒,腦子清明了一瞬。

皇上這是在氣他不肯開口,皇上越氣,說明他越急。

那麼皇上手裡必然沒有證據,所以才這麼急著想撬開他的嘴。

隻要他死不承認,王爺就不會有危險。

已經感覺不到痛了,何方貴心想,老秦啊,你這回可欠我大發了。

“皇上……暈過去了。”黃章小心翼翼地說。

周唯謹垂著眼眸,似在思索。

黃章忍不住看了他一眼,刑部大牢幽暗潮濕,皇上的側臉一半隱在黑暗中,眉眼無情,就像寒夜的雪。

用刑時,皇上就冷冷淡淡地看著,那眼神像在看一隻動物,或者一隻螻蟻。

黃章心裡驚懼,對這位總是溫和笑著的年輕皇上多了虞兮正裡。絲敬畏。

“弄醒。”

……

一盆冰水澆下,何方貴醒轉,渾身劇痛。

“何大人,委屈你了,本官這就送何大人回家。”

幾個人抬來一副擔架,抬著何方貴躺上去。

何方貴忍不住抬頭看了一眼。

一襲黑衣的皇上背對著他坐著,白皙的手指把玩著茶盞。

皇上放過他了?

他被抬著走到門口,突然聞到一股異香,渾身一軟。

何方貴神情茫然了一瞬,目無焦距。

黃章輕聲道:“何大人,何大人?”

“何大人可知這是哪裡?”

“刑部大牢。”何方貴聲音平板。

“何大人籍貫是哪裡?”

何方貴如提線木偶一般回答道:“岩州泗城。”

這回答和調查卷宗合得上,黃章衝一邊的皇上輕輕點頭。

周唯謹負手走到他麵前,又問了一遍:“你到底是誰?”

“當朝戶部尚書何方貴。”

“你之前……是誰?”

“岩州泗城的書生,天享十四年春闈登科。”

周唯謹眸光一沉,偏過頭。

黃章衝他點頭,示意何方貴說的是對的。

“你和王爺是什麼關係?”

“酒肉朋友。”

“何時認識的王爺?”

“十年前。”

“王爺是誰?”

“王爺自是王爺。”

……

……

一旁的黃章一頭霧水,皇上這問的是什麼?

周唯謹目光越來越冷厲,似乎想從他身上剜出個洞來。

可何方貴那張臉仍是神色木然,目無焦距。

……

送走何方貴後,周唯謹問:“你確定那東西有用?”

“臣絕對可以確定。”黃章說,“那芳邏是北域的一種奇花,隻一點花香就能迷惑人的心智,問什麼答什麼,用於刑訊逼.供最適合不過。”

“臣試用過,即使是接受過訓練的刑部官員,吸入一點芳邏香,也會全無防備,有問必答。何大人不過一介文臣,更不會受過專業訓練,芳邏香必能生效。”

周唯謹緊皺的眉頭依然沒有鬆開。

如果黃章所言屬實,那何方貴說的必是真話。

那就是說,他之前的懷疑全是錯的。

王爺還是王爺,何方貴還是何方貴,隻不過習性大變而已。

但是,怎麼可能?

周唯謹心事重重地往外走去,黃章幾次想問,卻又忍了回去。

回到寢殿,周唯謹走到床邊,拿起枕邊那本《軟玉溫香》,這是王爺自編自抄的故事,送給他的十九歲生辰禮。

書後半部分的位置有一道重重的折痕,顯然周唯謹經常翻看這部分。

折痕處是一篇名為[魂夢再續]的故事,講的是一位書生與一個女子情投意合,卻被縣官陷害身死,死後魂魄未散,附身在另一個人身上,最終報仇雪恨與女子再度逢緣。

筆勾劃出的那段話,他幾乎能背下來:

[晏奇隻覺魂魄漂浮於空,卻又穿身而過,似生似死,似虛似實。不知過了多久,他覺腹中饑餓,低頭卻驚得跳起。他竟穿著一身華服,腰間穗珠皆是華貴之物。那手白淨,卻非他的手。那鞋靴華美,可他惟餘一雙破布鞋。那%e8%83%b8口無血窟,可他三日前一劍穿%e8%83%b8而死——如此這般,他竟是上了彆人的身了。]

周唯謹指尖摩挲著書頁,第一次感到茫然。

“難道……我真的想錯了?”

……

刑部幾位衙役把何方貴送到府上,離開前,一位衙役忍不住又看了一眼。

他小聲嘀咕:“這何大人不會是傻了吧?跟被勾了魂似的。”

另一位說:“我看也是,跟個木偶一樣。”

聽見腳步聲遠離,原本一臉木然的何方貴眼珠一轉,不顧身體劇痛爬了起來。

他抖著手寫了張紙條,塞給下人:“快,送到王府,彆被發現。”

夫人哭哭啼啼地喊來大夫給他上藥,脫下來的衣服放在枕邊,依稀還殘留著那股奇香。①思①兔①網①

何方貴心道:“幸好老子之前是特.種兵,反刑訊反偵查手段比你們先進多了。”

皇上願意放他走,他心裡奇怪,多留了個心眼。

抬到門口時,他餘光瞥見黃章袖口一動,就下意識屏住了呼吸。

雖然仍吸入了少量,但他受過專業訓練,隻要沒有完全失去意識,就能掌控自己的嘴。

便宜老婆還在一邊捂著帕子抽泣,何方貴心裡煩悶,剛想說有什麼哭的,他這個傷員都沒哭。抬頭看見那哭腫的眼睛,卻又鬱悶地咽了回去。

……

西凇街,秦海拎著一袋糖炒栗子,心想王爺最近怎麼那麼愛吃甜的,一天支使他買兩回,回去可要勸著點王爺,當心晚上不消食。

一個人輕輕撞了他,然後是一聲“抱歉”。

秦海頓了一下,然後神色如常地跨入王府大門。

擦身而過的瞬間,一張紙條塞入了他手中,還有一句“務必轉交王爺”。

紙條一指寬,隻對折了一下,帶著毛邊,像是匆忙間從紙上扯下來的。

正打算和栗子一起拿給王爺,無意間掃到兩個字,秦海頓住了。

他展開紙條,看完了那句簡短的話和落款,臉上卻沒什麼表情。

第30章 手帕

冬日天黑得早,王府書房亮著一盞燭燈。

秦海輕手輕腳地走過去,把冒著熱氣的糖炒栗子放到桌上,說道:“王爺,栗子買回來了。”

案上的人抬起頭,手裡的書放到一邊,笑道:“冬天就好這一口。”

裝栗子的紙袋旁,還放著一張紙條,秦時行問:“這是什麼?”

“不知,隻是讓小的轉交王爺。”

秦時行打開,隻有很簡單的一句話:

“皇上疑你身份。何。”

秦時行看了半晌,微微皺眉。

既是何方貴寫的,那“身份”意味著什麼,不言而喻。

他出發去江南前,皇上便借更衣驗過他的“身”了,想必在那之前就開始疑心。

既然身體是原來的,性情大變又不犯法,他並不如何擔心。

隻是……

這紙條字跡繚亂,線條發抖,似乎寫的時候忍受著極大痛楚。

“派個人去何大人府上盯著,若是宮裡或刑部傳喚他,及時來通知我。”

秦海應道:“是。”

“……算了。明日我進宮一趟。”

秦海應下,正要轉身離開,秦時行卻突然感到一絲異樣。

他盯著秦海的眼睛,緩緩道:“這紙條……你看過嗎?”

“小的沒有。”秦海說,眼神卻有些躲閃。

半晌,秦時行說:“下去吧。”

秦海的身影消失,秦時行沒有動,一直望著書房門口,眸光閃動。

許久之前,他就有些隱隱的猜測,如今,那猜測似乎得到了進一步的證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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馬車駛入宮牆,停在天子寢宮門口。

秦海說:“按王爺之前說的做法,晚膳廚房做了甜皮鴨。”

秦時行正在下馬車,聞言失笑:“你倒是嘴饞。”

秦海訥訥道:“王爺這幾天吃那麼多零嘴兒,都不正經吃飯,隻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