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知己,毫不吝嗇地傾囊相授。兩人時常交流,辯論,在辦公室裡,餐廳裡。

那個男生總是跟著他喊,老師,老師。

學期末,也許是有那麼一點徇私,他給了這個男生這門課的最高分。

寒假之前,得知這個男生全科績點是全院第一,他出於純粹的祝賀,約了這個男生吃飯。

哪知,等來的卻是學校紀/檢/部門的電話,電話那頭聲音冰冷:“秦老師,我部接到學生檢舉,您或存在利用職/權/強/迫學生的行為,現停職接受調查。”

他停職了三個月。

後來才知道,那個男生高考失利,調劑到了冷門專業,想要出國,績點必須好看,所以不遺餘力地和各科老師搞好關係。

秦時行啼笑皆非,他以為的知己,不過是自私的心機,他以為的相談甚歡,也不過是冰冷的算計。

隻是他至今仍不明白,明明可以開誠布公好好談的東西,為什麼非要通過算計來獲得?

是啊,為什麼非要通過陰謀算計來獲得?

他又不是不願給。

……

自上次朝會皇上暈倒後,百官發現,呈上去的奏折已經三天沒有批複了。

而今晚也收到了意料之中的消息,明日早朝取消。

看來皇上是病得不輕。

一時間,前往宮裡和王府探望的人又多了起來,無一例外仍是吃了閉門羹。

早膳過後,秦時行披了件薄披風,踱步到書房,想找一點話本看。

過了一整個夏天,驟然穿上披風,有些不習慣,披風的下擺掃落了開放格裡的一遝文書,揚起一陣灰塵。

他彎腰去撿,手卻一頓。

這是每日宮裡抄送的朱批,最新一張的日期是三天前。

秦時行下意識地掃了一眼最末尾,竟然看到一行熟悉的筆跡,以為是光線太暗看錯了,可拿近了一看,那行小字竟然還在,夾雜在一堆工整死板的館閣體中,格外顯眼。

那字是“殿外的曇花開了,可惜隻開了一瞬。”

秦時行握著那紙默了片刻,又去看下一張。

“聽下人說禦花園滿園金桂,該去看看。”

“王生和瑛娘的故事沒寫完,何時下回分解?”

“藥膳都吃不出味道了。”

“禦書房裡找出一餅極好的普洱,待王爺品鑒。”

……

字一如既往的漂亮,卻透著虛浮。

他病了,病得很重。

秦時行盯著手裡的那一遝紙,似乎想盯出一個洞來,最上麵那張的日期,格外刺眼。

這時秦海一路跑了過來,驚訝道:“王爺怎麼蹲在這?何大人來了,正在找您。”

秦時行皺眉:“此時該是朝會,何大人怎麼會來?”

秦海說:“說是皇上病還沒好,今兒朝會取消了。”

上次拚著一口氣直到暈倒都沒有取消朝會,他了解皇帝的性子,要不是病得起不來,是決計不會取消朝會的。

秦時行深吸了一口氣:“備轎,我要進宮。”

今日是入秋後難得的晴天,承乾殿裡卻一片陰雲。

皇上病重昏迷,偶爾清醒過來竟連藥汁也喝不下去,禦醫束手無策,伺候的太監哭紅了眼。

周唯謹時睡時醒,隻覺得全身漂浮在空中,虛軟無力。

夢中他猛然落地,渾身發痛,喉嚨乾渴,他嘗試起身,可剛離開枕頭,便是一陣天旋地轉。

一雙手扶他坐了起來,他便靠在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,緊接著,杯子遞到他唇邊,溫熱的水緩緩流入乾澀的喉嚨。

他睜開眼,眼前卻隻有一片黑霧,虛弱得分不清白天黑夜。

周唯謹擺擺手,示意身後的小福子扶自己躺下。

哪知一個沉沉的聲音隔著一層霧,在他耳邊響起:“醒了就喝藥。”

他身體一僵,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。

畢竟那晚他難受吐血,王爺卻拂袖而去,連一個眼神都吝於給他。

半個月的朱批傳信,已是他能放下尊嚴做到的極限,可也沒有等來一句回答。

昏迷和清醒的短暫間隙,床邊守著的隻是服侍的下人。

但很快他就發現不是幻覺。

一陣濃烈的苦味襲來,讓他這個五感退化的人都忍不住蹙眉偏頭。

周唯謹眯了眯眼,勉強通過身形認出麵前端著藥的是小福子。

那在身後摟著他的人……好像隻能是王爺。

走神間,身後的人已經接過了藥碗,貼在他的唇邊:“張嘴。”

周唯謹微微偏過頭,不太想喝。

倒不是因為苦,他這半個多月來喝的苦藥太多了。

而是他知道自己喝了會吐,不知道為什麼,他不太想在王爺麵前吐。

但藥碗卻強勢地跟著他的嘴,耳邊又傳來一句:“聽話。”

周唯謹心裡歎了口氣,妥協了。

藥汁慢慢地流入胃裡,果然又是一陣翻滾,他側過頭捂住唇,喉頭難忍地上下動著。

“不許吐。”

那聲音強勢又霸道,帶著不容置疑。

一隻手輕輕在他緊繃的胃部揉了揉,那股翻江倒海的感覺化解了大半,喉口的嘔意消失了。

身邊傳來小福子喜極而泣的聲音:“皇上喝下藥了!”

周唯謹不知道這有什麼值得興奮的,他微張著嘴,下意識等待著什麼。

王爺卻說:“今天沒有栗子。皇上脾胃還虛,消化不了。”

哦。

莫名有些失落。

小福子又端了一碗藥膳過來,有了剛才喝藥的經曆,再吃藥膳就容易多了。

但隻吃了幾口就吃不下了。太久都吃不下東西,現在胃裡突然有了食物,胃疼。

本來疼也沒什麼,但此時半躺在溫暖的懷抱裡,意誌軟弱了,耐痛的能力也弱了。他額角滴下冷汗,動了動身子,想蜷起來。

剛才還語氣不容置疑逼他喝藥的人把碗放到一邊,隔著一層薄薄的裡衣一下一下給他按揉著胃部:“沒事,慢慢來。”

藥膳是禦醫精心調製的,裡麵的藥材和食材都是極好,雖然隻吃了幾口,但周唯謹慢慢恢複了些力氣,眼前的黑霧散去。

生辰宴後,快二十天,周唯謹第一次見到眼前的人。

王爺一襲白衣,依然未束發,眉眼似乎結著層霜,看向他的目光很淡。

周唯謹想到那些石沉大海的傳信,看到這樣的眼神,突然有些莫名的委屈。

他離開那個懷抱,靠坐在床頭,垂著眼眸說了今天第一句話:“王爺怎麼有空過來?”

秦時行說:“聽聞皇上在辟穀修仙,臣特意來看看,皇上修成了沒有。”

“那王爺看到了?”

秦時行把他的情緒看在眼裡,好笑地說:“皇上再餓自己半個月,想必能身輕如燕,一蹬腿就能飛上那月宮。”

周唯謹盯著他,秦時行視若無睹地任由他看,端起茶盞飲了一口。

“朕已經沒事了,勞煩王爺跑這一趟,王爺有事在身就早些回府吧。”

剛恢複了點精神氣都用來打官腔了,秦時行聽聞,從善如流地起身:“那皇上好好休息。”

還沒邁步,袖子卻被緊緊抓住。

他低頭,對上一雙糾結但倔強的眼睛。

似乎才反應過來自己做了什麼,周唯謹燙手似的放開衣袖,低聲道:“王爺走好。”

久病在床,這麼一番下來,他便體力不支,靠在床頭合上了眼。

秦時行心裡暗歎了口氣,扶他躺下:“我不走,你睡吧。”

這時小福子來報,殿外有官員求見。

秦時行說:“皇上的病需要靜養,這些日子一律不見。”

這個時候王爺在小福子心裡就是救世主,哪敢忤逆他的意思,忙出去回複。①思①兔①網①文①檔①共①享①與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

周唯謹精神不繼,很快便沉沉睡去。

案上的折子一大堆,秦時行端著茶,認命地幫小皇帝寫作業。

不出所料,又知道了一大堆雞毛蒜皮的八卦。

某某大人長得一臉正氣卻被夫人在花樓捉/奸/在/床,某某大人看著窮酸卻暗自經營著大生意,某某大人至今未娶疑似有龍陽之好……

秦時行神色古怪,提筆一揮,在那本彈劾龍陽之好的奏折上,筆走龍蛇地批了四個字:乾卿何事?

一天天的,周唯謹身體漸漸好轉,清醒的時間越來越長,整碗藥膳能喝下大半碗。

五六天後,終於能被人扶著下床走走了。

他嫌殿裡藥味太重,惦記著禦花園的金桂,想去看一眼。

裹上厚厚的大氅,秦時行陪著他慢慢往禦花園走。

穿過重重疊疊的宮牆,周唯謹站在禦花園中央,滿臉失落。

桂花已經過了花期,隻剩光禿的枝乾。

也是,傳信的時候是十月中旬,現在已經到了十一月初,早都過了。

秦時行說:“人間四月芳菲儘,山寺桃花始盛開,找找看,萬一向陽的地方會有一枝呢。”

周唯謹落寞地跟著他的腳步,繞著禦花園走了一圈。

一陣涼風刮來,體力有些不支,腳步虛浮,他下意識抓住旁邊人的手臂。

忍過一陣突如其來的頭暈目眩,黑霧散去,周唯謹發現自己趴在秦時行%e8%83%b8口,抱著對方的腰。

他道聲抱歉,突然發現一陣濃鬱的桂花香味襲來。

他抬頭望去——

一簇向陽的金桂,在一身白衣的王爺身後綻放。

第17章 心疾

金桂飄香,周唯謹卻莫名想到了那晚絢爛如雲的芍藥,以及芍藥花舞下醉意。

他此時仍體力不支地軟在王爺%e8%83%b8`前,一股極清淡的檀香味襲來,掩過了濃鬱的桂香。

周唯謹突然心跳有些快,腿卻越發的軟了。

“皇上累了?”

低沉悅耳的嗓音在耳畔響起,一股麻意沿著耳骨竄向四肢百骸。

他低低地嗯了一聲,一隻手臂便伸在他後腰虛扶著:“回寢宮吧。”

直到坐上轎輦,周唯謹仍覺得自己的耳朵發燙。

這是吹了冷風,病情又反複了,他想。

又休養了幾天,周唯謹身體恢複了七七八八,但仍不能久坐或者勞累,坐著一會兒不動便又會頭暈目眩。這次生病身體虧得太多,得慢慢養。

因此,秦時行仍沒有允許他複朝,但答應了每天撥兩個時辰,讓他在禦書房接見官員。

皇帝臥病,王爺又告病不問政事,這半個月來堆積的事務繁多。一聽說皇帝在禦書房接見,百官蜂擁而至,排起了長隊。

然而第一位走進禦書房的官員便發現,除了坐在案頭的皇帝,書房一邊的矮榻上,竟然還坐著告病了一個月的王爺!

半個月前便有傳聞說王爺聽聞皇上臥病,竟親自前往皇上寢宮,衣不解帶地照顧皇上。他之前還嗤之以鼻,但現在看來,傳聞竟然是真的!

許是他呆愣了太久,案邊的皇帝問道:“李大人有何事稟告?”

李大人忙回過神來見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