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於是,他的時間便多了起來,多的時間基本都用來研究甜品。

自從那天收到周唯謹“很好吃”的評論後,秦時行天天變著花樣給小皇帝做飯後甜點——以彌補一下因他的過錯讓小皇帝生病中毒的愧疚。

酒釀小丸子,紅豆芋圓,香芋紫薯西米露,牛奶桃膠,木瓜枸杞紅棗燉……每天不重樣地來。

他還給小皇帝做了自製的半糖奶茶——紅茶加牛奶煮開,加少許鹽,做法簡單,味道卻非常鹹香。

秦時行尤其愛這些提升生活質量的事情,蒔花弄草,喝酒吃飯,或者給彆人做飯,都能給他帶來愉悅。

周唯謹也不白吃白喝,每日抄送的朱批裡,總會有一句矜持的點評——“芋圓很香”、“奶茶很甜,可以隻加三分糖”、“酒釀很好喝”。

九月底,北域藩屬國蚩侗來京進貢,宮裡設宴款待。

隨使臣來的是蚩侗的二皇子,據說要來獻上一件絕世大禮。

這種宴會百官皆至,秦時行身為攝政王,自然不能缺席。

他向來厭惡這種應酬場合,但好在他現在位高權重,隻要一冷臉,基本沒人敢來招惹他。

宴會當天,鴻臚寺安排好了一應儀程,絲竹管弦齊響,一派歌舞升平。

傍晚時分,百官入席,秦時行坐在右邊第一張案幾上。

宴會開始,蚩侗二皇子和使臣們照例叩請天子聖安,王爺金安,然而,到了該奉上貢禮的環節,二皇子卻一行禮,用不太流利的中原話說道:“我蚩侗的鎮藩之寶,便是我父王的掌上明珠,我的妹妹,蚩侗的小公主埃拉——蚩侗願將這無上珍寶,獻給上國。”

話音落處,一位異域美人緩緩走了過來。

她款款地走到大殿中間,衝禦台上高坐的皇帝行禮,用生硬的官話說:“埃拉參見皇上。”

緊接著轉過身,風情萬種地衝右首的攝政王一拋%e5%aa%9a眼,語帶嬌羞:“埃拉參見王爺。”

秦時行:“……”

二皇子開口了:“吾妹自幼便聞上國攝政王威名,早已芳心暗許,聽聞王爺殿下至今未娶,不知吾妹能否入得了王爺的眼?”

百官開始竊竊私語。

秦時行麵無表情,心裡卻無語至極,剛才還想著繡球花落誰家,誰想到吃瓜吃到自己頭上。

攝政王今年二十有九,至今未娶,沒人知道是什麼原因。

他來之前倒是也沒結婚,也沒有女朋友,但攝政王未娶的原因是否和他一樣,那就不得而知了。

秦時行微笑:“多謝公主青睞。但本王身體有疾,暫時不打算娶妻,隻能辜負公主美意了。”

百官齊齊盯向他,什麼疾病,能讓人不想娶妻?感受到來自禦台上那道目光淺淺地落在自己身上,秦時行斟了杯酒對著公主一舉:“抱歉。”

禦台上的皇帝此時開口了:“王爺乃國之支柱,政務繁忙,暫無此意,貴使見諒。”

那二皇子哈哈大笑,竟又道:“聽聞皇上也尚未封後納妃,不知皇上的後宮是否能有容納小妹的一席之地?”

秦時行倒了一杯酒,手指捏著酒杯,耳朵卻仔細地聽著禦台上的動靜。

隻聽皇帝那溫和的聲音響起:“貴使美意,朕自然喜極。”

秦時行垂眸盯著青瓷酒杯,片刻後仰頭一飲而儘。

禦用的酒,自然是上好的,隻不過後勁有些大,幾杯下去,秦時行便覺得頭腦發暈。

之後再發生了什麼他便全然不知了,隻聽到吵鬨的樂聲,觥籌交錯的歡笑聲,有官員來敬酒,他隻能看見對方嘴巴在動,說的什麼卻一句也聽不清。

他來者不拒,腦中一片爛泥,卻還能保持翩翩風度,笑容得體。

秦時行知道自己醉了。雖然他酒品不錯,但為防萬一,還是提前離了席。

身邊有好幾個太監跟著,他一擺手揮退了跟著他的人,漫無目的地走著。

眼光所及之處都是宮燈,他下意識回避亮光,往黑暗的地方走去。

之前不是沒喝醉過,但有秦海伺候,根本不用擔心,喝得再多也能睡到暖和的床。

但此時,他迷了路,渾身發熱,困意襲來,忍不住哈欠連連。

他抬眼看見一株開得正盛的芍藥,旁邊有一塊一人寬的大石頭,困意戰勝了一切,他爬上石頭,舒服地躺了下去。

昔有史湘雲醉臥芍藥,他如今也來效仿一番。

睡過去前,他迷糊地說了一句:“沒良心的小王八蛋。”

保和殿內仍在歌舞升平,禦台上的皇帝看了一眼下方第一張案幾,那個位置已經空了很久。

皇帝微微蹙眉,低頭對旁邊的太監吩咐了幾句,起身離席。

幾十個小太監打著燈籠穿梭在宮內找人,一盞茶時間過去,小福子氣喘籲籲地來報:“皇上,找到了。”

周唯謹負手跟著小福子來到芍藥叢邊,一抬眼便怔住了。

王爺醉臥在石頭上,飄飛的芍藥花瓣落了他一身,許是覺得熱,%e8%83%b8`前的衣服被拽開,露出一截骨感的鎖骨。

那花似乎灼人眼,周唯謹移開目光:“送王爺回王——”

他垂下眸,噤了聲。

小太監不明所以:“皇上,送王爺回哪裡?”

半晌,皇帝清冷的嗓音在芍藥花舞中響起:“回朕的寢宮。”

第11章 有疾

九月底的天氣已經有些涼意,夜風吹來,竟有些蕭瑟的意味。

然而常年怕冷的周唯謹坐在床邊,許是喝了點酒的緣故,卻罕見地覺得有些熱,他脫下披風,放在一邊的小榻上。

床上的人睡得很沉,睡相很好,酒品上佳,就那麼安安靜靜地躺著,連呼吸都幾不可聞。

散亂的黑發鋪在枕上,夾著一片尚未清理乾淨的芍藥花瓣,映襯著醉後泛著微紅的膚色和嘴唇,色若春曉之花。

周唯謹沉默地看著這張再熟悉不過的臉,極罕見地走神了。

他想起了小時候。

母妃出生低微,在他剛出生不久便撒手人寰。

先皇多情卻軟弱,身體日益衰敗,無力護他周全,隻能把他扔進冷宮,免遭後妃和大皇子嫉妒。

可即使這樣,他也過得極其艱難,太監和宮女都能欺負他,吃不飽飯是常事。他才五歲,就已經學會了忍氣吞聲,知道該怎麼把自己藏起來,怎麼降低存在感,不惹人厭煩。

六歲那年的一天,父皇告訴他,為他找了一位太傅,讓他好好跟著太傅學。

後來見麵,他才知道,原來自己的太傅竟然就是名動京城的探花郎。他雖在冷宮,但也聽說過,這位先生寒門出身,一舉登科,點探花,入翰林,長相極美,文采斐然,出口即是文章。

但他沒想到的是,這位太傅,竟然如此年輕。

太傅用好聽的聲音給他念書,講課,偶爾還會講些小故事,他第一次知道,他的人生不隻在這個冷宮,而應該在九州萬方。

休課時,父皇會和太傅散步、下棋,好似忘年的知己,他有些羨慕。那一年是他最快樂的日子。

然而好景不長,父皇病重,跳過長子封了他這個無母的幼子為儲君,後宮暗潮洶湧,七歲的他成為了眾矢之的。

他數不清經曆過多少次飯菜下毒、暗殺,但太傅始終在他身邊,幫他規避掉一切傷害。差點要了他命的那場溺水,也是太傅救了他。

他落下寒疾,無數個凍得睡不著的夜裡,總是太傅摟著他,溫暖他發抖的身體。

先皇病入膏肓,那天和太傅單獨密談了很久,誰也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。同一天,先皇下了最後一道諭旨,封太傅為丞相。

最後,一生軟弱無能的先皇抓著他的手,滿眼是淚,說了這輩子最後一句話:“你像朕,心肝肚腸都是軟的,可心軟坐不好這個位置,謹兒,你什麼時候才能長大?”

先皇宮車晏駕,他八歲登基。$思$兔$文$檔$共$享$與$線$上$閱$讀$

太傅也變了。

太傅一改之前溫文的書生相,雷霆手腕,震住蠢蠢欲動的大皇子,擺平擁兵自重的實權大將,清掃朝堂,原本混亂不堪的朝堂局麵開始穩定下來。

太傅開始不再對他笑,也不再抱著他睡覺,甚至給他下了毒。

毒發時,太傅會冷淡地看著他痛,一開始,他痛得哭泣求饒,太傅會出言譏諷:“這點痛都受不了,還怎麼當皇帝?”

後來他學會隱忍,再痛也堅決不發出聲音,在玉佩上留下一道道深深的齒痕,太傅這才會滿意,賞他解藥。

太傅變了,他也變了,他又變回了冷宮裡那個忍辱負重的小皇子。

七歲那年的溫暖,似乎從未有過。

夜色已深,床上的人翻了個身,發出窸窣的響動,周唯謹從回憶中回過神來。

原本平躺著的人現在麵對著他側躺著,喉結上下動了動。

白皙如玉的脖頸,隨著呼吸輕輕起伏,那麼美麗又脆弱,周唯謹一動不動地盯著。

他又想起了父皇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,心肝肚腸都是軟的,怎麼坐好這麼位置?

要成為一個合格的帝王,就要有比鐵還硬的心腸。

他從床邊的暗格裡拿出了一把刀。

周唯謹垂眸看著自己握刀的手,蒼白但平穩,沒有一絲顫唞。

他把刀架在了床上人的脖子上。

忍氣吞聲這麼多年,暗中謀劃發展勢力,可他在攝政王麵前,仍是蚍蜉撼樹,螳臂當車。

而現在,隻需要輕輕劃一刀,他就可以全盤獲勝。

一刀下去,他就可以成為真正的帝王,重掌大權,坐穩這個江山。

握刀的手很穩,刀尖懸在滾動的喉結上麵,沒有遠離,卻也沒有靠近。

半晌,周唯謹微微蹙眉,似乎在疑惑自己為什麼不下手,意念讓他趕緊動手,可是右手卻仍穩穩地停在原地。

這時,床上的人動了。

周唯謹微驚,握刀的右手下意識藏到身後。

秦時行並沒有醒來,或許是睡得不舒服,他調整了姿勢,無意間碰到了周唯謹垂在床上的左手,許是覺得太涼,便用兩隻手把那隻冰涼的手攏住,放在%e8%83%b8`前,又沉沉地睡了過去。

左手被不屬於他的溫暖包圍,周唯謹目光沉沉地盯著床上的人,目露複雜,像是仇恨,又像是無奈。

握刀的右手鬆開,匕首掉到地上,在空曠安靜的殿內發出清脆的響聲。

翌日,秦時行醒來,愣愣地盯了頭頂紗帳許久,發現這裡不是王府。

記憶停留在那叢開得正盛的芍藥,之後發生了什麼便全然不記得,隻記得夢裡溫暖如春,手心卻始終冰涼,像攥著塊冰。

他坐起身,自然發現了這裡是承乾殿正殿,小皇帝的龍床。中秋夜之後,他便再未踏足過這裡。

見他醒來,便有太監過來伺候。昨晚的衣服沾滿了酒味,太監不知從哪裡拿來一套新衣,正合他的身材。

他一個外臣留宿皇帝寢宮,這些服侍的人竟然毫不驚訝,眼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