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己被秦海拿捏了。

他想起那晚秦海說的“皇上指不定多難過呢”,心裡輕輕動了動,又想到書房裡剩的奏折,決定進宮。

進宮找小皇帝批奏折。

他在秦海的伺候下洗漱好,看了一眼掛在床邊的朝服,繁複華麗,是雍容的紫色,繡著巨蟒。一品朝服本是仙鶴圖案,這蟒袍是皇帝禦賜,專為攝政王一個人定製。

“我還在養傷期,不上朝,不穿這個。”

秦海麵露為難。

秦時行又說:“我是攝政王,誰敢管我穿什麼?”

最終,秦時行穿上了他中意的白衣,秦海給他束發帶冠。他看向銅鏡,感覺再配上一把折扇,就是妥妥的風流才子。

馬車一路駛向皇宮,路上秦時行買了兩斤新鮮出爐的糖炒栗子。

在家養傷這些天,關於攝政王如何如何,都是從彆人口裡聽說,畢竟隔著層紗。然而馬車一駛入宮牆,他便切身體會了一番什麼叫做“權傾朝野”。

各部衙的官員門在宮牆外整整齊齊站了兩排,齊聲道:“恭請王爺金安!”

秦時行被這陣勢驚到,心裡疑惑,進宮不過是他臨時起意,這些人是怎麼知道的?但轉念一想,王府的馬車一出門,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,各部衙的眼線一定能最快收到消息。

社恐應付不來這種場麵,索性放下車簾,催促車夫加快腳程。

宮牆中乘輿,是攝政王獨有的特權。

馬車在承乾殿停下,大太監小福子早已在殿外恭立:“參見王爺。”

秦時行淡淡地嗯了一聲,問道:“皇上怎麼樣了?”

“皇上昨兒個難受了一宿沒合眼,今兒一早才淺淺睡下。”

秦時行跟著小福子往殿內走,聞言皺眉道:“禦醫看過後怎麼說?喝藥沒效果?”

小福子欲言又止。

秦時行看了他一眼。

小福子說:“王爺,奴才說句不該說的話,今兒年初皇上染了一場風寒後,身子就越發不好了,若皇上平時有什麼做得不對的地方,還望王爺念在皇上年紀尚輕的份上,不要對皇上求全責備。”

秦時行皺眉,停住腳步,淡淡地看了他一眼,冷聲道:“本王去看圉臘看皇上,你下去吧。”

小福子噤了聲,守在門口。

八月初,寢殿裡竟然燒著地龍。

秦時行走到床邊,發現床上的人睡得並不安穩,眉心緊緊皺著,似乎在夢裡也不舒坦。臉色比昨晚離開王府時還要差,整個人掩在厚厚的被褥裡,顯得蒼白弱小。

秦時行在旁邊的小榻上坐下,殿裡很熱,他開始後悔沒真的彆一把折扇在腰間。

但他養氣功夫不錯,閒閒地坐在一旁剝栗子吃。

栗子殼堆成小山,周唯謹才慢慢醒了過來。

周唯謹看著眼前的人,以為自己做夢回到了七歲那年,他迷糊間喃喃道:“老師……”

然而話一出口,他就迅速清醒過來,掛上慣常的微笑:“……王爺怎麼有空過來?”

他想起身,但渾身無力,身體裡仍悶悶地鈍痛著,但在忍受範圍之內,至少夠他維持表麵的從容。

秦時行扶他起來,又倒來一杯水,倒之前他特意確認過,不是茶,是之前燒好晾著的熱水。

周唯謹接過杯子,捧在手裡:“王爺怎麼能親自做這些事,不合適。”

秦時行不想和他打官腔,但對方還在看著他,隻能隨口說道:“伺候皇上是臣的本分。”

喝完一杯熱水,周唯謹恢複了點精神,秦時行遞給他一個換了新炭的暖爐。

周唯謹默默接過,抱在懷裡,地龍燒得旺旺的,空氣裡彌漫著暖意,他少有的倦怠,不太想開口說話。

初見皇帝到現在,不過寥寥數麵,皇帝永遠都是那副波瀾不驚的帶笑模樣,此時因病身體虛弱,暫時褪去了那層長在身上的笑麵硬殼,秦時行竟然覺得坐在床上的皇帝有些楚楚可憐。

秦時行在旁邊的矮榻上坐下,從身邊拿出一堆東西擺在案上,問道:“皇上身子可好些了?這樣坐著能撐住嗎?”

“無礙。”

“那今日份的奏折還得勞煩皇上處理,皇上病著,臣念給皇上聽,皇上告訴臣怎麼批,臣就怎麼批,如何?”

周唯謹驚奇地發現,王爺擺在案上的居然是一遝奏折。

下人已經備好了筆墨,秦時行見周唯謹沒有拒絕,便翻開奏折開始念,他聲音低緩,周唯謹想起了六歲時,對方也是用這樣的聲音給他念書。

一開始,周唯謹還會問:“王爺怎麼看?”

秦時行隻是微笑地說:“全憑皇上處理。”

周唯謹便不再問,一邊思索一邊說。他說得很慢,秦時行一邊寫一邊目露讚賞,小皇帝神思敏捷,許多事情都能透過表麵看本質,處理得果斷又漂亮,是天生的皇帝料子。

兩個時辰後,所有奏折都已處理完,秦時行喚來太監把奏折送去文淵閣,向周唯謹道:“皇上是不是該喝藥了?”

周唯謹低頭沒有說話,一旁的小福子神情怪異。

秦時行想到剛進宮時小福子說的,皇上昨晚難受了一宿沒睡,他問禦醫怎麼說,小福子沒接話。

他還以為太醫院都是庸醫,敢情是壓根沒請禦醫!

秦時行不知道周唯謹為什麼諱疾忌醫,也不想去猜他那些彎彎繞繞的心思,淡淡地對小福子道:“馬上宣禦醫。”

小福子不敢違抗,領命而去。

周唯謹靠著床頭,微微低著頭,長發散在肩上,臉色和嘴唇都蒼白無血色,唯有眉眼仍是濃墨重彩的黑,他孤零零地坐著,單薄無力,不像是一個皇帝,更像是一個缺愛的孩子。

秦時行走過去坐在床邊,輕聲道:“皇上也太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了,生病了不看大夫,難受的不還是皇上自己?”

周唯謹抬眼,眸裡閃過疑惑。

秦時行奇跡般地看懂了那個眼神——一瞬間,許多話湧上嘴邊,他想說他不是故意的,想說對不起,想說……然而,話在舌尖滾了一圈,又咽了回去,他都快走了,誤會就誤會吧,沒什麼好在意的。

禦醫很快趕來,不多時,一碗黑乎乎的藥就送了過來,周唯謹肉眼可見地皺起了眉。

秦時行敏銳地捕捉到了他的小動作,故意激他:“皇上怕苦?”

周唯謹居然吃了這不高明的激將,端起藥碗一飲而儘。

濃烈的苦意在嘴裡和胃裡蔓延,周唯謹閉眼皺眉,隻聽耳邊傳來一句:“張嘴。”

他下意識張嘴,一粒圓乎乎的東西塞了進來,香甜軟糯,是糖炒栗子。

“好好休息,臣明日再來看望皇上。”

語落聲消,人走室空。

周唯謹沉默地坐著沒動,舌尖%e8%88%94了%e8%88%94齒縫,依舊香甜,他喚來太監:“去城西仙醉樓,買一百壇寒澗酒,送到王府。”

太監領命。

他想了想又說:“送到時告訴王爺。”

“——隻供王爺一人品鑒。”

第7章 保重

接下來的幾日,秦時行每日進宮給皇帝當書童,順便監督皇帝喝藥,投喂糖炒栗子。

收到那一百壇寒澗酒的時候,秦時行先是驚訝,後是惆悵。

驚訝的是他不過隨口一說,周唯謹就記了下來。一顆栗子換了一百壇好酒,他是占了大便宜。Θ思Θ兔Θ在Θ線Θ閱Θ讀Θ

惆悵的是……還有幾日他便要遠走天涯,這些酒讓誰喝呢?他是逃命,不是閒遊,一壇壇沉甸甸的佳釀,帶不走也喝不掉。

寫明了隻供王爺一人品鑒的酒,也許最終隻能永久封存。

這幾日何方貴來了好幾趟,兩人商議了逃跑路線,打算往南走。中秋一過便是立秋,天氣會愈發寒冷,南邊總是會暖和一些。

有那十萬兩銀子,秦時行倒不擔心以後的生活,他沒有想好在哪裡定居,打算四處走走,看看這大好河山。

馬車、乾糧、補給之類的後勤保障事宜由秦海負責,必須保證物資充足。畢竟攝政王失蹤是大事,一路的盤查會非常嚴,要儘量減少不必要的外界接觸。

自第一次進宮後,秦時行便知道王府周圍眼線眾多,他的一舉一動隨時都能以最快的速度傳往各部各府。

他觀察了好幾日,王府後門有一家生意火爆的“春意坊”,人流量大,後門通向另一條街。從春意坊金蟬脫殼,或可擺脫眼線的監視。

今日從宮裡出來,時間尚早,秦時行腳步一轉,便走進了春意坊。

本想暗中探探路,沒想到剛一進去,一位濃妝豔抹的中年婦女便迎了上來,一步三扭,揮著手帕嗲聲道:“哎喲,這位公子有些麵生,是第一次來咱們春意坊吧~”

秦時行:“……”

他好像遇到了傳說中的老鴇。

秦時行身姿挺拔,麵如冠玉,一身裝扮更是隱隱透出貴氣,隻是往那裡一站,就吸引了無數的目光。

老鴇笑成了一朵菊花,拉著他往裡走:“公子先上樓坐著喝喝茶,喜歡什麼樣的小倌兒?清純的?嫵%e5%aa%9a的?高冷的?咱春意坊,啥樣兒的都有,包您滿意!”

濃鬱的脂粉味讓秦時行想打噴嚏,他強忍不適,說:“勞煩給我找一個靠後街的包間。”

“好嘞~公子請隨我來。”

包間靠窗,剛好可以看到後街的全貌,老鴇還在追著他問喜歡什麼類型的小倌兒,秦時行擺擺手,隨口道:“話少的。”

他在窗邊坐下,認出這是梧桐街,和王府所在的西凇街隔了三條街。從春意坊正門進,後門出,馬車放在後門的梧桐街,應該可行。

考察完畢,正準備離開,包間門從外麵推開了。

一個約莫十四五的男孩,身著紗衣,抱著古琴走了進來。

秦時行:“……”

他不但進了青樓,好像還進了男青樓。

這男孩倒是未施脂粉,一雙小鹿般的眼睛怯生生地望著他,一開口便透露了內心的緊張:“公、公子,奴家柳辭,為公子……彈奏一曲。”

秦時行掏出一錠銀子,往桌上一放:“不必。”

他起身離開,走到門口,袖口卻被拉住:“公、公子……”

柳辭咬著嘴唇,猶疑片刻,突然用力往地上一跪。

語帶懇求:“看公子穿著儀態,必是非富即貴,柳辭被人拐/賣到這裡,淪落至此,公子若能幫柳辭贖身,柳辭必做牛做馬報公子大恩!”

秦時行淡漠地拂開他的手:“抱歉,無能為力。”

淚水從那雙眼睛裡湧出,柳辭重重地連磕了三個頭:“請公子幫我!柳辭願一輩子服侍公子!”

觸到那雙淚眼,秦時行頓了一下。

他不是聖人,甚至不是個熱心的好人。可是那雙含淚的眼睛,讓他想起了那晚在王府書房,周唯謹難受得厲害,起不來身,他蹲在周唯謹麵前要背他,兩人目光相接,周唯謹眼裡不知是疼出來的汗水還是淚水,就那樣含著水光,垂眸瞥過來一