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周唯謹問起來,他怎麼解釋?受一次傷,難道連字跡都會改變嗎?

秦時行滿身冷汗,幾乎不敢往下想。

可是,他擔心的場麵似乎並沒有發生。

周唯謹看完了紙條上的字,幽幽地望向他,隻是問道:“王爺……很缺錢?”

秦時行壓下不安,強自一笑道:“最近手頭有些拮據。”

“那王爺要……五百兩銀子,是想做什麼?”

“仙醉樓新上了一款寒澗酒,味美甘醇。”

“那五百兩銀子,夠王爺買多少?”

“恰好一壇。”

周唯謹問道:“這一壇酒,王爺是想與何大人共分嗎?”

“……”秦時行迅速道,“不,臣自己都不夠。”

周唯謹輕笑出聲,似乎心情愉悅。他沒再說什麼,把紙條放到一邊,繼續處理剩下的奏折。

見對方沒有提筆跡的事情,秦時行暗舒了口氣,同時心裡疑惑不已。如果看出了端倪,按周唯謹的縝密心思,絕不會一句不提,就算不明說,也會旁敲側擊地詢問。

可是……周唯謹的反應像是壓根沒發現問題。

秦時行借著找書,踱到幾排紅木書架中間,翻找起來。沒過多久,果然找到了一封攝政王的手書。

他一打開——

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,“攝政王”的筆跡,竟與他一模一樣!

所以,不是周唯謹沒發現問題,而是他的字跡,壓根就沒有問題。

可是……這怎麼可能呢?

他自幼便愛好書法,走的是二王書風,平和自然,飄逸流暢,與他的性格一般溫文爾雅,瀟灑自如。

都說字如其人,字如其性。

像攝政王那樣野心勃勃、霸道弄權的人,為什麼會有與他一樣的字跡?

在他的潛意識中,攝政王的字應該是鋒芒畢露、鐵畫銀鉤,與自己大相徑庭,所以他才會借傷病逃避寫字,生怕露出破綻。

……他突然記起,秦海對攝政王的描述是“品德端仁、兩袖清風”,甚至還會捐錢扶助貧窮舉子念書。

那麼,攝政王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?

秦時行現在是真的懵了。

但皇帝還在那邊坐著,他不好離開太久,隻好胡亂地揣上一本書,滿懷心緒地坐回去,翻開書,卻是一個字也看不下去。

沒過多久,下人便來通傳晚膳。

昨天這個時候,奏折已經全部處理好,今天卻還剩一大半。

秦時行看向周唯謹:“皇上是想先用膳,還是把剩下的折子帶回宮處理?”

周唯謹看了眼旁邊堆疊的折子,略一點頭:“用膳吧。”

天氣炎熱,王府廚房做的都是清涼開胃的菜,主食是百合蓮子綠豆粥。

周唯謹看著桌上的菜,麵色古怪。

他自七歲掉入冰湖後,體內寒症便極重,再加上中了北域奇寒之毒,更是受不得一點涼。他平日每頓的膳食都是太醫院和禦膳房共同調製的,確保全是性溫的食材。

王爺……明明都知道。

甚至,還親自去太醫院要過他忌口食材的清單。

見他久久不動筷,秦時行問道:“不合胃口嗎?皇上想吃什麼,臣讓廚房去做。”

周唯謹看著他,忽然展顏笑了:“沒有不合胃口。”

他喝了幾口粥,胃裡果然難受起來,強忍著把剩下的也喝了。

一碗粥儘,周唯謹放下筷子,雙手環%e8%83%b8靠著椅背。

見皇帝放了筷子,秦時行加快速度吃完,兩人往書房走去,膳廳距書房有些遠,周唯謹走得很慢。

回到書房,周唯謹繼續處理下午沒處理完的奏折,可沒處理幾本,胃裡便像是鈍刀一下下刮著,疼得冷汗直冒。他微微彎了腰,抵禦著疼痛。

本想強撐著處理完奏折再回宮,可是胃疼越來越劇烈,他本就身體底子極差,疼有些撐不住了,伏在桌上。

秦時行聽見動靜一抬頭,看著他蒼白的臉色,微微一怔:“怎麼了,皇上身體不適?”

周唯謹搖頭,咬唇壓下一聲痛%e5%90%9f,氣音道:“沒事,有點累。”

秦時行起身給他倒了一杯茶:“喝杯熱茶暖暖身子,今天早點回宮休息,明天再處理也是一樣的。”

周唯謹看著眼前的茶,垂眸遮住眼底的一絲複雜。他平日甚少喝茶,卻也認出這是普洱生茶,生普極為性寒,被禦醫列入他絕不能碰的幾樣東西之中。喝一口,幾個月的調養就白費了。

王爺明明知道。

這是在敲打他嗎?

見他坐在那裡神色幾番變化,秦時行疑惑道:“皇上怎麼了?”

周唯謹伸手捧起茶盞,慢慢喝著,上好的易武正山,可是流入胃裡,卻變成穿腸毒藥。

一盞茶儘,他疼得連表麵的若無其事都維持不住,按著胃部滿頭冷汗,牙齒咬破了嘴唇,滲出血來。

秦時行終於發現不對勁,繞過來扶住他,急道:“怎麼回事,皇上胃疼?”

周唯謹疼得眼前一片黑霧,卻還勾起唇角笑了一下,怎麼回事?飯菜,普洱生茶,不都是這人安排好的嗎,卻反過來問他怎麼回事。

“臣去請大夫。”

周唯謹伸手拉住他,咬牙道:“彆。”

秦時行被那隻手冰得一顫,轉念一想,皇上應該是不想被人看到狼狽的樣子,便止住了腳步。

疼得天地都在旋轉,有一瞬間他甚至失去了意識。一抹溫熱在手中,他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緊緊抓住。等他緩過這一陣劇痛,眼前黑霧散去,他發現自己一直緊緊抓著的,是王爺的手。

秦時行問他:“好些了嗎?皇上不願意讓大夫過來,就早些回宮讓禦醫看看。”

周唯謹鬆開緊握的手,疲憊地合上眼睛,沒有力氣起身。

秦時行在他麵前蹲下:“臣背皇上。”

伏在寬闊溫暖的背上,周唯謹想起七歲那年,他被人推進冰湖,寒冷徹骨。他本來以為自己快死了,可一隻大手把他拉了起來,背著他,一路狂奔去太醫院。

也是這個人,也是這麼溫暖的背,可人是什麼時候開始變的呢?

王府門口,早有太監拿來厚披風,扶著皇帝上了馬車。

秦時行回到書房,最後批的幾本奏折淩亂地散在桌上,他翻開一看,原本端莊的正楷一片虛浮無力,他皺眉,小皇帝剛回書房就開始難受了嗎?

這時秦海進來收拾茶壺,看到桌上一左一右的兩隻茶杯,他驚奇地問道:“王爺給皇上喝茶了?”

秦時行不明所以地望向他,主人奉茶不是基本的待客之道?

秦海一臉不忍:“……王爺是故意的?”

秦時行一臉茫然。

秦海:“是皇上做錯了什麼事,王爺在懲罰皇上嗎?”

秦時行:“……?”

“你在說什麼?”

第6章 怕苦

兩人相顧無言。

秦海一拍腦袋:“小的忘記了,王爺不記得之前的事情了。”

“皇上寒症極重,平日裡連茶都碰不了的,何況這還是普洱生茶,極為性寒,正常人喝多了都會腸胃不適,更彆說皇上了。皇上喝了這茶,指不定回去多難受呢。”

秦時行想起來了,下午小皇帝剛來時,他給小皇帝斟過一次茶,被推拒了,當時他並沒有注意。

他把事情串聯起來一想,有些無言以對:“所以,你認為我是故意的?那皇上會不會也認為我是故意的?我為什麼要故意讓他難受?他喝不了為什麼要喝?”

話一出口,根本不用秦海回答,秦時行其實已經很清楚——▃思▃兔▃網▃

在周唯謹看來,攝政王明知道他體寒身虛,在被推拒過一次後,還繼續給他倒茶,安的是什麼心呢?

對方是大權在握的攝政王,而他隻是個毫無實權的傀儡皇帝,攝政王這是在敲打他,對他略施懲戒:不要以為讓你批奏折就是交還給你朝權了,好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,王爺讓你做什麼你就得做什麼。

秦時行何其聰明,前因後果一串聯,周唯謹心裡是怎麼想的,他知道得清清楚楚。

在膳廳裡,他問對方飯菜是不是不合胃口,周唯謹心裡又會怎麼想呢?

惺惺作態,明知故問,笑裡藏刀。

……他冤哪!

秦時行:“如果我說我不是故意的,你會相信嗎?”

秦海:“……王爺這麼說,小的自然是相信的。”

秦時行:“……”

那你的表情能不能不要這麼勉為其難?!

秦時行:“……那在皇上看來,我做了這麼過分的事情,皇上今後還會來府上嗎?”

如果皇上不來,那奏折誰來批?

秦海心中暗道,和您做的那件事情比,這算什麼過分。

但他身為王爺的心腹,自然不會再提讓王爺煩心的事,隻道:“皇上對王爺情深意重,不會因為這點小事生氣。隻是皇上身體底子極差,這回怕是要病好幾天,王爺明日還是去宮裡探望一番比較好。”

秦時行不解:“既然皇上已經認為我是故意讓他難受,為何還對我情深意重。”

“這……小的也不明白。自王爺攝政以來,王爺和皇上就是這樣相處的,王爺大多數時候待皇上是極好的,但偶爾又會……折磨皇上。”秦海頓了一下,“皇上大多數時候也待王爺極好,但為什麼派人刺殺王爺,小的就不清楚了。”

秦時行仔細琢磨,這不就是“相愛相殺”的意思?

但在他看來,相殺已經有了,相愛是一定沒有的。

他搖搖頭,走出書房,抬眼望著夜月。

八月初的月亮還是一彎如鉤的上弦月,待到月滿,便是他的離開之日,也是與周唯謹的永彆之日。

所以,他與周唯謹關係到底如何,又有什麼關係?反正再過幾日,便是永久的陌生人。

銀輝籠罩,秦時行覺得有些涼,他攏了攏外衣,不再看那彎新月。

宮轎回到天子寢宮,小福子扶著皇帝下轎,對一旁的小太監道:“快去宣禦醫。”

被疼痛折磨得昏昏沉沉的皇帝卻虛弱地抬手製止:“不。”

小福子擔憂道:“皇上……”

年輕的皇帝臉色慘白,卻依然帶著溫和的笑容,他輕聲道:“王爺賞的,朕自然得好好受著。”

手一用力,暖爐的尖角狠狠地抵進胃裡,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。

第二天一早,天光剛亮,秦海便端水進來,還拿了一件繁重的朝服。

秦時行倚在床頭,陽光刺得他有些睜不開眼,懶懶地問:“你拿的是什麼?”

秦海說:“王爺今天要進宮,自然要穿朝服。”

秦時行奇道:“誰告訴你我要進宮?擅作主張,拖出去打二十大板。”

秦海憨憨一笑:“王爺就彆逗小的了。王爺不打算告訴皇上您中秋便要離開,眼下皇上又病著,見麵的機會愈發少了,王爺自然是要進宮看看皇上的。”

秦時行暗歎一口氣,覺得自