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4頁(1 / 1)

空念方丈來投案了,他便突然停止反抗,被我二人製住。”

長相和空念酷似的漢子走到堂中,傲然道:“本人遊諸鹹,十四戶四十二人都是我殺的,本人的豐功偉績,怎可由他人冒領,趕緊把這老禿驢帶下去。”

事情突然反轉,百姓都愣住了,一時安靜得落針可聞。

空念悲苦地道:“阿鹹,你這是何苦……”

遊諸鹹看也不看他,隻盯著堂上:“那婢女阿花也是我殺的,用的是家傳的‘一指禪’,若是不信,我可以當堂展示。”

說著,他伸出一指,輕輕點在衙役手中碗口粗的木棍上。

木棍驟然斷裂。

遊諸鹹道:“案情的所有細節,都可以問我。人是我殺的,案是我做的,和這禿驢沒關係。”

書吏和仵作按照縣令指示,一一地詢問。遊諸鹹對答如流,細節處全能對上。

滿堂沉默。

其實從那一指過後,大家心中已默認了他是凶手。

一片寂靜中,一道婦人的尖細聲音從人群外傳來:“讓開!讓我一下!”

她擠到前麵,看見堂中的遊諸鹹,急道:“阿鹹,你來這裡做什麼!你為什麼說自己殺了人?”

遊諸鹹背對著她。

婦人走到堂中跪下,砰砰地磕了幾個頭:“官老爺,阿鹹在我店裡做工八年了,平時連碗都洗不好,怎麼可能會殺人?他白天洗碗,晚上喝酒,賒了二十兩銀子的賬,喝了酒就醉一晚上,哪有時間去殺人?一定是誤會,官老爺,一定是誤會啊!”

縣令神情複雜地指了指斷成兩截的木棒:“這是他用一根手指折斷的。”

婦人隻搖頭,拉著遊諸鹹反複道:“阿鹹,你跟他們說,跟他們解釋,不是你,不是你對不對?”

遊諸鹹沒有看她,冷淡道:“縣尊大人不主持秩序,就這樣任憑與案情無關的人士衝上公堂?”

縣令衝衙役點了點頭,兩個衙役拉著婦人離開,婦人不肯,先是懇求,見遊諸鹹不理她,也來了氣,大罵道:“你個龜兒子,你要是被砍了頭,欠我的二十兩銀子怎麼還?誰來還?!”罵到最後,聲音裡卻帶上了哭腔。

遊諸鹹麵無表情。

縣令一拍驚堂木:“堂下之人,你為何要謀害這十四戶人家?”

遊諸鹹直視縣令,憤然道:“因為他們罪有應得!”

“十八年前,這些無恥奸商和官府聯手,讓一個無辜之人家財儘失,像條狗一樣夾著尾巴遠走他鄉。憑什麼他們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,憑什麼?!”

這些事情壓抑了太久,遊諸鹹數次情緒激動得喘不上氣,等他講完當年的事情,已過了一炷香時間。

縣令問:“你便是當年那位外商?”

遊諸鹹道:“是!”

縣令看向空念方丈:“既如此,方丈為何說他才是殺人凶手?”

空念方丈還沒開口,遊諸鹹已經嗤笑出聲:“大概是因為,這些和尚總以為自己可以拯救天下人吧!”

縣令又問了幾個問題,遊諸鹹一一作答,卻隱去了空念方丈讓收養的孩子在商人府上當家仆之事。

事情至此已經明了,縣令望向林鴻:“師爺如何看?”

林鴻抬手,示意他且慢。

空念方丈朗聲道:“貧僧還有……”

遊諸鹹不耐煩地打斷他:“人證物證齊全,縣尊大人還等什麼,請儘快宣判!”

“貧僧還有話說。”空念堅持道,“貧僧俗名遊諸複,是遊諸鹹的親生大哥。”

百姓又是一陣嘩然。方才就覺得方丈與那殺人犯長得很像,哪知竟是親兄弟?!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眾人都緊張地盯著公堂。

遊諸鹹終於轉頭,憤恨地瞪視著空念。

空念繼續道:“貧僧長阿鹹十歲,阿鹹出生時,家父家慈去世。貧僧雖為兄長,但長兄如父,實應擔負起養活、教導他的責任。”

“貧僧幼年幕道,在阿鹹五歲時,貧僧跟隨一鶴發童顏的道人西去,將年僅五歲的幼弟留在一貧如洗的家中。家中隻有一兩糙米,兩個銅板,貧僧甚至沒有派人告訴幼弟一聲。”

遊諸鹹目光冰冷,身側的手緊握成拳。

“貧僧悔恨數十年,日夜難寐,為求得幼弟的原諒,主動提出參與他的複仇計劃。貧僧將領養的十四位孩子送入各商賈府上當家仆,他們都是好孩子,對貧僧言聽計從,有他們做內應,幼弟方能來去無痕,痛下殺手。”

“此案中,人雖非貧僧所殺,貧僧卻起到了不可忽視的作用,請縣尊大人將我兄弟二人一罪同判。”

空念方丈鄭重地三叩首。

堂上一片沉默。

遊諸鹹忽然仰天大笑:“哈哈哈!真正的殺人犯位列卿貳,在京城享榮華富貴,我等報毀家之仇,反要被殺頭,燕朝亡矣!”

縣令嚇出一身冷汗,看了一眼林鴻,重重地一拍驚堂木:“休要胡言亂語!”

這時,一道清朗卻沉穩的聲音從堂外響起:“你錯了。”

一身黑衣的燕雲瀟步入堂中,望著遊諸鹹,道:“你以為你在替天行道嗎?”

林鴻起身,搬過椅子讓燕雲瀟坐下,侍立在側。

“你本可將冤情上報朝廷,由律法來懲治十八年前的縣令和商戶,如此,你不但能奪回家財,還能送縣令和商人下獄。”燕雲瀟緩緩地說,“可你卻把自己當做天道,在錯誤的道路上越走越遠。”

遊諸鹹冷笑道:“朝廷?朝廷會站在一個身無分文的喪家犬外商背後,還是站在一位尊貴無比的侍郎大人背後?”

燕雲瀟道:“朝廷不站在任何人背後,隻站在真相背後。”說完,他兩指輕敲扶手。

藍衛押著一個胖子入堂。

遊諸鹹剛想嘲笑,卻突然僵住了——他認出了胖子。

那個胖子,正是十八年前靠官威讓他家毀人散的縣令,如今的正二品官員,位列卿貳的工部侍郎。

遊諸鹹像雷劈似的僵住了,緊緊地瞪著那胖子。

燕雲瀟道:“你看,很簡單的事情對不對?你若是正確行事,他早已進刑部大牢了。”

遊諸鹹艱難地開口:“你是誰?”

話剛出口,他便明白了過來——能堂而皇之地把一位侍郎押送到湖州縣城,除了那一位,沒人能做到。

縣令還在奇怪這胖子是誰,書吏突然湊過來低聲說了一句。縣令雙目圓睜,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,被林鴻冷冷的一眼瞪回去了。

燕雲瀟笑%e5%90%9f%e5%90%9f地道:“我是誰不重要,重要的是,你是誰,你又如何選擇。”

遊諸鹹像是被抽乾了所有力氣,頹然地癱坐在地:“我……”

燕雲瀟收起笑意,語氣驟冷:“你以為自己替天行道,可那些死去的家仆何其無辜?摻雜到這種事情中來,空念收養的孩子們又何其無辜,這恐會成為他們一輩子的噩夢吧?婢女阿花又何其無辜?”

遊諸鹹艱難地說出了口:“我錯了……”

他木然地重複:“是我做錯了。”

空念叩首:“子不教父之過,長兄如父,千錯萬錯都是貧僧的錯,請皇……公子將我二人同罰,以贖罪過。”

遊諸鹹望向空念,嘴唇顫唞:“大哥……”

空念渾身一顫,不敢置信地道:“阿鹹,你……”

燕雲瀟靠著椅背,又恢複了笑意:“此間做主的是縣令大人。”

猜到了他身份的縣令大人哪敢做主,求救地望向林鴻:“師爺……”

林鴻沉穩說道:“明晨,李侍郎、遊諸鹹、遊諸複同押入京,重審十八年前舊案,再審連環殺人案,一同宣判。”

遊諸鹹、空念一同叩首謝恩。

翌日,燕雲瀟和林鴻乘馬車離去,縣令一行送出三十裡地。

車內,林鴻笑道:“我就說了,你的心是最軟的。”

燕雲瀟瞥了他一眼,奇道:“你又從哪裡得出的結論?”

“你想饒過遊諸鹹,所以才同他說了那些話。”林鴻道,“不過,若他沒有自投羅網跑來縣衙救空念,你便不會饒過他。他來了,證明他心中仍有情,不算沒救,所以你給了他一個機會。”

燕雲瀟懶懶地倚著軟榻,拈著塊栗子糕慢慢地吃,笑道:“你倒是說得一套一套的。”^思^兔^網^

“判他兄弟二人流放六千裡,在西南手建寺院,行善積德,廣種福田,一輩子為死者誦經超度,可好?”林鴻問。

燕雲瀟望著空氣出神,喃喃道:“兄弟情確是最寶貴的,尤其是父母都不在時。”

林鴻知他想起了江南那位混世魔王,便湊上去親他的唇,略有醋意地道:“瀟兒,你分給他的時間也太多了。”

燕雲瀟回過神來,皺眉推他:“都說了長痘了,彆膩膩歪歪的。”

“到底長哪兒了?”林鴻有些奇怪,“為何不讓我給你上藥?”

林鴻非要看,燕雲瀟不讓他看,兩人在軟榻上過招,衣服很快散亂開。

“有什麼好看的!”燕雲瀟惱怒道。

他刷地一下扯開裡衣,解下肚兜,露出雪白的腰腹,一粒殷紅的痘子,長在小腹側邊上。

“看看看,就知道看!”

林鴻盯著那處,眸色漸深,情不自禁地伸手探去,卻被燕雲瀟擋住。

“鎖骨上有顆痣你都能半夜爬起來偷偷親,我這個地方長顆痘,你還不得天天抱著啃。”燕雲瀟冷哼道。

皇帝很了解他。林鴻艱難地從那片雪白的皮膚上收回視線:“我給你上藥。”

“不。”

林鴻用強大的自製力壓下了內心的悸動,勸道:“那我把藥給你,你自己上藥。”

燕雲瀟偏頭想了想,答應了。

林鴻從懷中掏出一個瓷瓶,燕雲瀟接過,警惕地轉身背對著他,把清涼的藥膏塗上去,而後迅速裹上衣服。

林鴻扯過小毯子給他蓋上:“你下腹長痘,為何不讓我%e5%90%bb你的嘴唇?”

燕雲瀟道:“長痘是濕氣重,你來親我,更添燥熱,痘便好得慢。”

林鴻失笑。

馬車悠悠地在雪地裡前進。

“今天才正月初七,還有十幾日,有沒有想去的地方?”林鴻替燕雲瀟理了理耳後的碎發,問道。

燕雲瀟想了想:“想去北邊的滄州看鷹,又想去西南看林海,可時間不允許。”

“那有什麼關係。”林鴻溫柔地看著他,“我們還有好多好多年,今年去滄州,明年去林海。”

燕雲瀟有些好奇:“你看了史書,那我活了多久?”

林鴻%e5%90%bb了%e5%90%bb他的額頭:“很久很久,久到我倆都成了老頭子。”

燕雲瀟道:“我風華正茂,你才是老頭子。”

林鴻一笑,又道:“人人都說君無戲言,瀟兒,你說是不是?”

燕雲瀟不上當:“先說來聽聽。”

“你那日說,等案子了結,便讓我親近。”

燕雲瀟道:“我隻是說會考慮。”

“那你考慮得怎麼樣了?”林