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房中的五足蛇紋香爐,重點勾勒了五條腿的形狀。

林鴻一看,立刻道:“對。”

那日在曹家遇害的屋宅中,他仔細看過每一處。佛堂香案久未擦拭,落了一層厚灰,灰上五個梅花狀的空白,像是香爐久置的印痕。

市上的香爐多為三足,五足的已很少見,更彆說梅花形的五足。

燕雲瀟道:“遇害曹家剛少了個五足香爐,空念方丈的禪房就多出個相同的,未免太過巧合。”

林鴻細細端詳著爐身的蛇紋,肯定地說:“這是東海那邊的樣式,那年我去東海集會尋覓解藥,見過這樣的花紋。”

“空念方丈泡的茶,也是東海那邊的。”

燕雲瀟皺眉道:“他本不必提,可恰恰提了這麼一句。”

說話間,馬車已到了府邸外。

兩人下了馬車,來到前廳,藍衛呈上一份文書。

燕雲瀟接過,很快讀完,笑著遞給林鴻:“原來如此。”

兩人身份地位不同,想問題的角度自然與縣令那一行人不同。縣衙查案從小處入手,力求找到蛛絲馬跡,追索凶手。可燕雲瀟一聽聞此案,注意到的卻是遇害人的身份。十三戶人家都是富甲一方的商賈,這已是足夠明顯的線索。

藍衛呈上的,是二十年來本縣商界發生的大事。

十八年前,一位從東海渡來的外商來到本縣。他出生在海外的小島上,在海上打拚二十餘年,挖到了海盜埋藏的一筆巨額寶藏,發了大財。他帶著巨資來到湖州,靠著手中的錢財,做些布帛、絲綢、擺件的買賣,很快一躍成為當地的大商賈。

其餘商人眼紅了,與當地官府合謀,聯合打壓他。官府一開始不允,可又怎能抵擋得住商人們給出的巨額財富。事了後,外商家財散儘,名譽儘失,被迫遠走他鄉。

十八年過去,昔日的縣令早已官升數品,成為京中重臣,官居侍郎。驅逐外商的手段太不光彩,自然也沒有任何文書留下,這件往事便隻存在於商人們的記憶中,隨著時間淡去。

“遊諸鹹……”林鴻念出文書上外商的名字。

燕雲瀟道:“你可知空念方丈出家前的俗名?”

林鴻一笑:“你要去見他,我自然把他上下三代都查了清楚,出家前,他叫遊諸複。”

“如此,事情便清楚多了。”

“這位遊諸鹹為報仇,將當年的涉事商賈一戶一戶屠儘,與各戶人家中的下人裡應外合,完成殺戮。他的兄弟空念方丈為其掩飾,借由念經超度,將房中可能留下的線索抹去,所以官府沒有找到任何線索。”林鴻道。

燕雲瀟道:“如此,藍衛在縣裡暗中搜索,找到那位遊諸鹹,案子可破。”

藍衛不解道:“主子,不知其長相,如何搜索?”

燕雲瀟一笑:“曹家婦人死前手握珍珠項鏈,暗示凶手是拿念珠的和尚。可空念並非凶手,那便說明,凶手是一個與空念長得很像的人。”

林鴻將早已準備好的空念方丈的畫像遞給藍衛,藍衛恍然,領命退下了。

“相爺準備得很充分嘛。”燕雲瀟笑%e5%90%9f%e5%90%9f地望著他,“如此,便隻剩兩個問題了。”

林鴻接口道:“為何那些家仆下人會被遊家兄弟所用?為何空念方丈一麵替其兄弟遮掩,一麵又故意給你線索,讓你注意到香爐和東海?”

燕雲瀟毫不驚訝,飲了口茶,讚賞道:“相爺深知朕心呐。”

林鴻心裡一熱,深深地望著他,勉強壓抑住內心的躁動,笑道:“第一個問題,我已調查過了。空念方丈任南湖寺住持這些年,收養了許多孤兒,皆對他感激敬愛有加。”

“家仆都是他曾收養過的孤兒?”燕雲瀟道,“還以為他慈悲為懷,未曾想實則另有算計。”

“另一個問題,便隻能等抓到遊諸鹹後再問了。”林鴻提壺為燕雲瀟斟茶,沒忍住碰了碰他的手指。

燕雲瀟笑眯眯地與他指尖相碰,手指交纏:“還能為什麼,空念這個做哥哥的,小時候做了對不起弟弟的事情,心懷愧疚,想贖罪,想與親人重歸於好唄。”

林鴻的心被他靈活的指尖鉤得發顫,握住他的手,眼含懇求。

“不行。”燕雲瀟利落地拒絕,“等此案了結後再考慮。”

林鴻哀怨地看著他:“瀟兒,我怎麼忍得住。”

“忍不住也得忍。”燕雲瀟用手指在林鴻%e8%83%b8口畫了個圈,輕輕一推把人推開,“想要,那就快點去抓人,我不想在這縣裡呆了,此處近海,太潮濕,我長了一顆痘。”

“哪裡?我來上藥。”林鴻擔憂地說,“明日我做些去濕氣的菜給你吃。”

燕雲瀟卻不肯說,隻催他趕緊去辦案。

翌日一早,林鴻來到縣衙,氣氛愁雲慘淡,眾人皆沉默寡言,還有個書吏收拾好了包袱準備離開。

縣令看到林鴻,宛如看到救星,抓著他的袖子連聲道:“師爺,師爺啊!案子再不破,這縣衙就快撐不下去了!”

林鴻聲音沉穩:“婢女阿花被殺了?”

縣令聲音卡住,瞪大了眼:“你、你如何得知?!”

“一猜便知。”林鴻環顧四周,“諸位是擔心遭到那凶手的毒手?”

縣令哀歎道:“那凶手半夜入縣衙,殺了人之後飄然而去,衙役壓根沒有察覺。他取我等的項上人頭,簡直如探囊取物,讓我等如何不憂心!”

林鴻道:“放心吧,最遲明晚,凶手便會被捉拿歸案。”

縣令大喜:“師爺已經有頭緒了?此人是誰?是否在本縣?”

林鴻道:“為避免打草驚蛇,此處不便透露,縣尊大人靜候即可。”

縣令連忙道:“是、是是。”

縣西一座客棧中。

房間很小,隻一床一桌,地上是雜亂的衣服,歪倒的酒壺,兩人正激烈爭吵。

兩人長相酷似,其中一人竟是空念方丈,另一人穿著粗布短打,脖子上搭著帕子,儼然是客棧的小二。

空念方丈向來慈悲淡然,此時卻滿臉怒意,質問道:“你為何要殺阿花?!”

對麵的人道:“阿花被關進去已經一天,之前的十三人從未這麼久。這說明縣衙已經對她起疑,在拷問她,那個新師爺來路不凡,這個時候再怎麼小心也不為過。”

空念眼中含悲:“我撿到她時才五歲,養了她十年,她在曹家做工三年,本應該此事一了就離開,可你居然……”

對麵的人森然冷笑道:“你若是慈悲,又為何同意讓她摻雜進這事中來?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,說的就是你們這些和尚吧?”

空念麵色驟變。

那人又是一陣冷笑:“你養了她十年,你慈悲,你清高。但你親弟弟被人像狗一樣踢來踢去,在街上翻垃圾,和狗爭食的時候,你又在哪裡?”

空念臉色煞白,攥著念珠的手泛出青筋來,他頹然道:“你知道,我也是不得已……”

那人道:“行了,我不想聽這些。你要是真的對我心存愧疚,就像先前那樣,解決掉剩下的五戶。”

門外傳來催促的粗聲:“阿鹹!洗碗!人呢?”

那人拿起脖子上搭著的帕子擦了擦臉,頭也不回地推門離開。

空念站了良久,長歎了口氣,鬆開了緊握念珠的手。

“什麼?!”縣令一口茶水噴了出來。

空念方丈合十行禮,重複了一遍:“貧僧便是殺害那十四戶人家的凶手。”

縣令乾笑道:“大師你……師爺說了,凶手馬上會被抓捕歸案,百姓的驚懼很快會被平複,你不需要這樣做。”

空念平靜道:“出家人不打誑語,貧僧便是殺害這四十二人的凶手。”

“大師!”

空念道:“大人不如請主簿、書吏和仵作過來,貧僧細細作答。”$思$兔$在$線$閱$讀$

縣令正色下來,對衙役道:“請師爺,請主簿、書吏和仵作。”

人很快到齊,空念平靜地敘述著,所有細節、時間、物證都對上了。

“這裡是十四個擺件,都來自東海那邊。貧僧每屠一家,便會拿走一個擺件,以作紀念。”

書吏一一對照,確認了擺件來自被害的十四戶人家。

堂上沉默了,不知何時,堂外已圍了一大圈百姓,無數猶疑的目光落在空念身上,空念坦然地跪坐在地。

縣令重重地拍了下驚堂木:“肅靜!”他轉向林鴻:“師爺怎麼看?”

林鴻問:“方丈說自己殺了那四十二人,你為何要殺他們?”

空念道:“出家人生活無趣,想尋些趣事。”

林鴻又問:“你方才說,你是用一種名叫‘一指禪’的武功殺害了這些人?”

空念道:“是。死於一指禪者,身體無外傷,若是打開顱骨,可見頭頂的骨頭略微下陷。”

百姓嘩然,紛紛雜雜地議論起來,憤怒、懷疑、驚愕的目光齊齊射向空念。

縣令不得不再次敲響驚堂木:“公堂,肅靜!”

林鴻道:“請試此功。”

空念坦然地望向林鴻:“近日遭到內功反噬,內力儘失,無法施展。”

林鴻微微一笑。

藍衛已有了線索,想必此時正在縣西邊的客棧抓捕遊諸鹹。空念的自首在他意料之中,隻需等到藍衛押人來,一切便可水落石出。

他有意拖延時間,又問:“你為何拿走十四個擺件?”

這些擺件是遊諸鹹從東海那邊帶來的,商人聯手侵吞他家財時,也將他府中上上下下一搬而空。遊諸鹹拿走擺件,不過是物歸原主罷了。林鴻自然清楚。

空念道:“殺人自然需要嘉獎,這些擺件便是獎賞。”

此話太狂妄,百姓議論聲鼎沸,連驚堂木也沒用了。有些百姓已離開又回來,挎著雞蛋和青菜葉子,打算縣令一定罪,就齊齊往空念身上招呼。

林鴻緊跟著又問:“你為何此時來投案?莫非良心發現了不成?”

空念誦了聲佛號:“殺戮永無止境,冤冤相報何時了,貧僧願以項上人頭,來終結這一切。”

林鴻立刻抓住他話中的漏洞:“你有何冤?”

空念察覺到說漏了嘴,從容為方才的話遮掩:“貧僧所殺之人,都是過去幾十年中,得罪過貧僧的人。貧僧記仇,一個白眼、一句不敬,都會惹怒貧僧。”

百姓嘩然,他們一直以為的得道高僧竟然是殺人凶手,他們被蒙騙了如此之久!憤怒的百姓再也忍不住,一個雞蛋從堂外飛來,直直地砸在空念後腦勺上,空念坦然受之。

正在這時,一道憤怒的聲音蓋過了所有人聲,響徹公堂:“一人做事一人當,老子做的事,什麼時候輪到你這老禿驢來頂罪了?!”

一直淡然從容的空念麵色驟變,跌坐在地。

藍衛押著一位八尺短打的漢子入堂,另一名藍衛低聲對林鴻道:“我和藍三與他交手,本來一時分不出勝負,可街上的百姓齊齊往縣衙的方向跑,邊跑邊傳