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名臣。他能在短短的時間內猜出取消避暑的真相,有膽識當麵質問當朝丞相,他表現出的能力和忠心無愧於皇帝的青眼。

許久後,林鴻長歎了一口氣:“你隨我來吧。”說著便往內殿的方向走去。

穀源成的心重重提起,跟隨著林鴻穿過珠簾,然後他看到了一屋子的太醫和床上的皇帝,驚愕地瞪大了眼。

太醫們愁眉苦臉,冷汗涔涔,婢女在一旁低聲啜泣。

林鴻走過去坐在床上,拉過皇帝的手,輕聲道:“皇上請放心,所有事情都安排好了,朝廷諸事都將正常運轉,您隻管好好養病。”

掌中冰涼的手指輕輕動了動。林鴻微微一怔,攥緊了那根手指。

穀源成震驚又悲痛:“這……皇上這是怎麼了?為什麼有這麼多血?”

燕雲瀟毫無知覺似的躺在床上,裡衣上布滿斑駁的血跡,血甚至滲透了薄被,洇出豔紅的花來。

“皇上身中奇毒。”林鴻輕聲道。

穀源成看見,皇帝的手背上突然裂出一道刀口,血汩汩流出,而後那刀口又慢慢愈合,但沒過多久,又出現新的刀口。

反反複複,千刀萬剮。

“這……這……怎麼會……”穀源成語無倫次。

這個時候,燕雲瀟睫毛微顫,嘴唇輕輕動了動,聲音輕若虛無:“小……穀……”

“你……安心……辦事……”

穀源成眼眶泛紅,緊咬牙關,悲痛地哽咽說道:“皇上……”

“好了。”林鴻把皇帝的手放入被褥中,拍了拍穀源成的肩膀,“讓皇上休息。”

兩人來到外殿,林鴻的態度溫和了許多:“目前最重要的是為皇上分憂,穩定朝局。你有什麼想法?”

穀源成強壓下悲痛,道:“首先要控製住流言,不讓百官胡亂猜測。下官馬上送信至各府,解釋取消避暑的原因。”

林鴻耐心地引導他:“不錯,還有呢?”

“皇上對外稱靜坐聽禪,那便要迎一位禪師入宮,陣仗要大。”穀源成冷靜下來,仔細分析。

林鴻道:“能想到這一點,很好,本相已經派人去迎接慧禪寺大通禪師,你需要做的是另一件事——要讓百官不對皇上閉關一事起疑,需要欽天監的觀星文書為佐證,欽天監張監正已在政事堂候命,你便去與他商榷。”

穀源成立刻道:“是。”

林鴻又叫來藍一:“為防萬一,讓藍衛晝夜監察百官,若有通風報信者,即刻抓捕。 ”

藍一:“是。”

林鴻又說:“皇上此次身中奇毒,或許有一個人知道內情,那就是曾經的天香樓花魁步搖。速去將她帶來宮中。”

藍一:“是。”

林鴻又轉向穀源成:“太醫暫未診出中毒之由,我們不能放過每一個可能。禦林軍已將月內接觸過皇上飲食之人儘數歸集,本相親自來審。你先去吧。”

他有條不紊地一項項安排下去,並未避著穀源成。穀源成隱隱覺得,林相是在教他如何處理這樁大事。

為什麼要教會他?林相是在準備離開嗎?

這念頭讓穀源成悚然一驚,心事重重地告退了。

人走後,林鴻深吸了一口氣,進入內殿。

太醫擦了把汗,神色凝重地道:“皇上這脈屬實奇怪,脈象顯示,皇上身中幾十種劇毒。一種劇毒已能致命,如今卻有幾十種同時存於皇上體內……”

林鴻聽到“致命”二字,背在身後的手重重一抖,淡淡道:“慎言。”

“是、是。”太醫硬著頭皮道,“恕下官無能,無法診出皇上身中之毒,太醫院的卷宗裡,或許記載過此毒。”

林鴻望著滿室太醫:“本相已命人將卷宗和醫經搬去外殿,你們自可去翻閱,但不許離開寢宮半步。”

太醫們退下了。

林鴻走到床邊坐下,藍一悄無聲息地出現在身後,聲音平板:“已經安排好了。”

床上的人麵色慘白如金紙,身上血跡嫣紅,極度的蒼白與極度的豔麗相襯,無比殘酷又悲涼。

林鴻握住燕雲瀟的手,淡淡道:“你方才說,皇上自七歲起,便每月服食一種毒藥,所有他服食過的毒藥,往後便無法威脅到他。”

原來如此。

所以去年,皇帝在點著西域美人香的房中呆了半個時辰,也隻是症狀輕微。

所以皇帝每月去天香樓,出來時總是疲倦又饑餓。

藍一道:“是。主子的脈象顯示身中幾十種劇毒,那些毒都是他曾服用的。我認為,這是藥力反噬。”

林鴻摩挲著袖中的瓷瓶,瓷瓶是從皇帝的枕頭下找到的,裡麵有一枚毒藥。他回京那晚,曾問過皇帝瓷瓶中是什麼,被輕描淡寫地略過了。

“他這個月沒服毒,是否與此次反噬有關?”他問。

藍一道:“我不知。秘藥是藍六從東海帶來的,每月的毒藥也是他從各地搜羅的,他最擅用毒。”

林鴻說:“藍六幾日能到?”

藍一回答:“我已命人前往西域通知他,最快要五天趕回。”

林鴻不語,藍一退回了黑暗中。

銀燭雙眼紅腫,抱來了乾淨的被褥,打來熱水。林鴻浸濕帕子,輕柔地擦著皇帝手臂上的血跡。

可是沒有用,血更快地滲出了。

銀燭啜泣出聲,卻又怕吵到皇帝,滿臉淚痕地離開了。

被派去相府的小廝趕回,將一個檀木盒交給林鴻,無聲地退下。

檀木盒中是一顆散發著清香的藥丸,林鴻小心翼翼地扶起燕雲瀟,將藥丸遞到他嘴邊,低聲道:“寶寶,吃藥。”

這是一顆護心丹,是鼎鶴真人仙逝前托人送給林鴻的。隻要尚有一息,服用此丹藥便可保住性命。

燕雲瀟毫無知覺,雙目緊閉。但林鴻知道他有意識,沒人能在千刀萬剮的痛楚下失去意識,就算在昏迷中也會生生痛醒。

林鴻低聲哄了幾句,燕雲瀟睫毛微動,嘴唇微張,卻又是一口鮮血湧出。林鴻顫唞著手給他擦乾淨,將藥丸嚼碎,渡入他的口中,又喂他喝了水,將藥丸咽下去。

做完這些,林鴻上床將人摟在懷中。

過了一會兒,似乎是丹藥起了作用,懷裡人微微一動。林鴻低下頭,親了親燕雲瀟的額頭:“寶寶?”

被傷痛耗儘了力氣,燕雲瀟睜不開眼,隻微微動了動唇,近乎氣音。

“你……不能……”

林鴻將耳朵湊到他嘴邊,便聽他道:“不能……丟給……小穀……”

林鴻低笑出聲。

看吧,多麼聰明的小珍珠。即使渾身傷痛、半昏半醒,即使隻有一絲絲清明,也依然如此銳利又精明。

他帶穀源成來看皇帝,皇帝便知道了他未說出口的言語——他要隨他而去。

聽見笑聲,燕雲瀟似乎是急了,長睫劇烈顫唞,竟然睜開了眼——眼中半是焦急,半是懇求。

“你要……輔佐……”

林鴻聽不下去了,輕聲打斷他:“傻瀟兒,平日裡的聰明哪裡去了?你不過是受到毒藥反噬,等藍六回來,一定會有辦法的。”

燕雲瀟劇烈喘熄,手指攥緊他的衣服,卻又無力地垂落,身體一抽,一口滾燙的鮮血噴出,竟又昏死了過去。

林鴻心中劇痛。

後半夜裡,燕雲瀟身體滾燙如火,寢衣被燙出破洞,身體上遍布燙痕。他痛苦地掙紮,低叫,讓林鴻打暈他。可剛剛昏迷過去又被痛醒,林鴻緊緊地抱著他,一刻也不撒手。

大約一個時辰後,這火灼焚燒的痛楚終於減弱,取而代之的是全身冰寒。燕雲瀟隻覺得骨頭縫裡都結了冰,凍得顫唞如篩糠,麵上呈現冰凍般的青白。

半個時辰後,燕雲瀟的體溫恢複正常,不再灼燙也不再冰寒,可痛楚沒有減少分毫——幾十種斷腸散之毒在腸臟內一齊爆發,萬千螞蟻啃噬著他的腸臟,吸他的血,啃他的肉。

他在床上翻滾,劇烈掙紮,連林鴻都差點按不住他。他痛苦地低叫,嘔了滿床黑血,拿著短刀直往%e8%83%b8腹上插,被林鴻死死架住。他求林鴻殺了他。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

這一波發作了快一個時辰。

天已經蒙蒙亮了。

後來又發作了幾種毒,燕雲瀟眼睛近乎失明,耳邊的聲音忽遠忽近,頭疼欲裂。

林鴻拂了他的睡%e7%a9%b4,他短暫地昏迷了過去。

天亮後,毒似乎暫停發作了,燕雲瀟沉入昏眠。

林鴻坐在床邊,滿身都是燕雲瀟的血。他木然地望著床上的人,雙手緊握,指甲狠狠地摳入掌心中去,鮮血橫流。

“他過去,過去每個月。”林鴻緊咬牙關,用力之深,鮮血順著嘴角滴下,他用儘全力才問出了那句話,“每個月都會這麼疼嗎?”

暗處傳來藍一平淡的聲音:“不會。這是幾十上百種毒一起發作的結果。平日裡他服一種毒,自然隻用忍受一種痛。但秘藥能放大痛楚,一種毒應該也不好受。不過主子從不讓人看見他忍痛的樣子。”

林鴻啞聲道:“你在藍衛排名第一,武功超群,有沒有辦法將這痛轉移到彆人身上?”

藍一沉默了一會兒,說:“抱歉,我不會。藍六或許會。”

林鴻從未覺得如此無力。

他深深地凝望著燕雲瀟蒼白的臉,第一次覺得他錯了,錯得如此離譜。他以為他把皇帝照顧得很好,他以為他是最了解皇帝的人。

可他連皇帝曾受過的苦難都不知道。

他根本不夠愛他。

午後太陽高照,燕雲瀟醒了過來。

林鴻替他掖了掖被子,低聲道:“好些了嗎?”

毒藥的作用似乎停了,身上的刀口也停止了流血,燕雲瀟無力地點了點頭:“想沐浴。”

林鴻摸了摸他的頭:“好。”

熱水很快送來,林鴻為他褪去寢衣,露出了千瘡百孔的身體。乾涸的血跡凝固在身上,沒有一處完好。

“彆看。”燕雲瀟說。他的眼睛依然有些看不清,便摸索著扯過被褥蓋住身體。

林鴻抱著他進入浴桶,為他擦洗著身上的血跡。

燕雲瀟說:“你要答應我,如果我不行了,你要好好輔佐燕尋。”

林鴻為他擦身體的手頓了一下,深深地望著他:“瞎說什麼?都已經熬過來了,你不是已經好了麼。”

燕雲瀟苦笑著搖了搖頭。他知道,那秘藥是累積多年的毒,他中毒已深。從一次次服毒起,他就預感到會有這一天的來臨。

銀燭和流螢送來澡巾和乾淨的衣袍,兩人的眼睛都腫得像核桃。

燕雲瀟故作輕鬆地說:“彆哭了,不好看了。”

兩人立刻又掉了眼淚,銀燭強笑道:“皇上放寬心,您現在比昨晚好,一定會慢慢好起來。”

殿裡一陣沉默。

誰都能看出皇帝的臉色是多麼灰敗,此時的精神或許隻是回光返照。

沐浴完後,林鴻抱著燕雲瀟回到床上。燕雲瀟身體虛軟得根本坐不住,林鴻便