燕雲瀟不置可否地摩挲著青玉酒杯。
林鴻微笑地望著他:“那麼皇上真的是心無芥蒂嗎?三人成虎,眾口鑠金,萬一穀源成真的投靠了赤丹王——這麼多消息從邊境傳來,我不信你能一點也不懷疑。”
燕雲瀟伸出一根手指搖了搖:“這你就說錯了。朕用他,便信他,若是連朕都不信他,豈不是會讓他徹底心寒。”
“哦,我不信,你在說謊。”林鴻握住那根手指,抬到唇邊親了一下,“你也太小看我了,我愛了你這麼多年,對你的了解遠不止於此。”
“你一定派了藍衛,潛藏在穀源成身邊。”
燕雲瀟懶懶地說:“深入赤丹王帳是件危險的事,我當然要派人保護他。”
林鴻聳了聳肩:“他沒叛變,是保護他。若是叛變,便是殺他。”
燕雲瀟輕笑出聲,輕佻地拿折扇挑起林鴻的下巴,戲謔道:“果然是朕的好丞相,朕一句話不用說,你便猜到了七七八八。”
林鴻笑容加深:“在使團出發前,兵部的加急火票已送到了邊境軍手中,皇上給了他調動邊境軍之權。你今晚和我對飲,是在等邊境的捷報吧。”
像是為了印證他的話,有太監疾步而來,送來一封八百裡加急的軍報。
燕雲瀟展開一看,唇邊笑意明顯:“丞相,準備好慶祝吧。”
林鴻隻用看他的表情,便知道軍報中寫了什麼,當即跪地道:“恭喜皇上!從此我燕朝再無邊境之患。”
燕雲瀟笑道:“你這麼了解我,那你說說,等穀源成回來,我該給他什麼獎賞?”
林鴻道:“此人有難得的赤誠忠心,最想要的,恐怕是皇上的交心和信任。”
“說得對。”燕雲瀟站起身,“既如此,朕便與他抵足而眠、徹夜長談如何?”
林鴻:“……”
他立刻道:“非常的不如何。”
燕雲瀟笑%e5%90%9f%e5%90%9f地望著他:“哦?”
“我會嫉妒得發瘋,會吃醋。”林鴻說,“可能會做出一些超出皇上想象的事情來。”
“比如?”
林鴻麵不改色地說:“比如,我會在皇上寢宮外跪一晚上,等著皇上心軟。”
燕雲瀟:“那還是算了。”
林鴻道:“皇上是否記得,在祭祖大典前一晚,曾邀請我同榻而眠。不知這個邀請現在還有沒有效?”
燕雲瀟搖著折扇的動作微滯,他想起剛才,林鴻有條不紊地分析著他的想法,兩人之前沒有就此事交流過一句,林鴻卻全部說中了。
確實,再也不會有人比林鴻更了解他了。
他沒法否認這一點。
此時看著林鴻期待又懇求的眼神,他覺得該給這個最了解他的人一些獎賞。
而且林鴻最近確實表現不錯。
去年他倆尚處於敵對,他都能邀林鴻同榻而臥,現在兩人和解並親近,他也許不該再將人拒之門外。
反正沒有他的準允,林鴻不會敢再越界。
林鴻見皇帝久未說話,知道自己又心急了,便笑著道:“沒關係……”
“好啊。”
卻聽燕雲瀟漫不經心,打斷了他。
第54章
寢宮內殿,窗上的竹簾已儘數放下,夜明珠和青銅飛燕壁燈散發著幽幽的光。殿內一片暖黃溫馨,籠罩著安靜的睡意。
自皇帝說出“今夜和明晨都不用服侍”後,銀燭就在珠簾外探頭探腦地看,就連平日裡沉穩安靜的流螢也好奇地打量著皇帝。
皇上居然帶人來寢宮睡覺!還是男人!還是丞相!
還有比這更驚奇的事情嗎?
燕雲瀟坐在床邊,頭疼地揉了揉額角,沉聲道:“出去。”
銀燭吐了吐舌頭,被流螢拉著,悄無聲息地離開了。
林鴻端來一杯藥飲,燕雲瀟喝下,林鴻又伺候他換了寢衣,解下紗帳。
燕雲瀟看著此人殷勤地忙前忙後,問道:“你今晚睡得著麼。”
林鴻嘴角的笑容沒消失過:“可能睡不著——你習慣睡裡麵還是外麵?”
燕雲瀟道:“裡麵。”
他說著往裡挪了挪,林鴻上去躺在他身邊,中途差點被床沿絆倒。
夜明珠散發著幽暗的微光,透過%e4%b9%b3白色的紗帳,營造出溫暖曖昧的氣息。
林鴻激動得全身都在發抖,腦子一熱問道:“可以抱著你睡嗎?”
燕雲瀟掀開眼皮看他:“哦,不行。”
林鴻湊近了看他右耳耳骨上的彎月耳飾,問道:“什麼時候戴上的?真漂亮。”
“去年。”燕雲瀟掩唇打了個嗬欠,長睫微闔。
林鴻替他掖了掖被子,溫柔道:“困了?睡吧。”
燕雲瀟閉上眼睛,低低地嗯了一聲。沒過一會兒又睜開眼,無奈道:“你抖什麼?”
林鴻咧嘴笑得像二傻子:“對不起,太激動了,不敢相信這是真的。”
夜晚弱化了人的心防,燕雲瀟竟也變得柔軟起來,偏頭看著他:“聊聊天吧。”
冷清的夜明珠光芒下,年輕帝王眉眼柔和,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彎起,眼中似有水波流轉,唇角帶笑,近乎溫柔。
林鴻看呆了,屏住呼吸,許久才道:“你想聊什麼?”
“隨便。”燕雲瀟翻了個身,麵對著他,“你喜歡什麼,平日裡有什麼愛好,公務之餘都做些什麼。”
林鴻順著他的話頭想起來,發現自己的人生乏善可陳。
“喜歡你,公務之餘全在想你,想著怎麼討你歡心。”
燕雲瀟耐心地說:“那以後呢?如果我們閒下來,你想去做什麼事情?”
林鴻這下子笑了:“你喜歡看民間話本,鄉野誌異,我便帶你去遙遠的州郡四處逛逛,吃民間特產,住客棧,經曆百姓的生活,看看有沒有什麼奇案,我們去破案。”
燕雲瀟輕笑道:“倒是有趣。”
他是在強忍困意,眼睫微闔,聲音懶散輕軟。
林鴻滿心憐惜,單手捧住他的臉,在額頭上輕輕一%e5%90%bb:“睡吧。”
短短的兩個字太具蠱惑,幾乎是話音一落,燕雲瀟就陷入了半睡半醒。他感覺到右手被拉住,大掌摩挲著他掌心的紋路,酥酥的,麻麻的。
他睡得很沉,很安心。像是窗外是狂風大雨,床帳中卻溫暖舒適。
再醒來時,天仍然黑著,隻有一點點夜明珠的幽光。
燕雲瀟眨了眨眼,意識到自己被某人結結實實地摟在懷中——他向內側躺著,背後是堅實的%e8%83%b8膛,對方的一隻手臂穿過他頸下,被他枕著,另一隻手臂環過他的腰身,掌心護在他肚子上,滾燙。
……他不是說過不許抱著睡的嗎?
還有,他為什麼睡得這麼沉,警覺性全失,連被抱都沒察覺?
燕雲瀟拿走環在腰上的手,又推開放在他枕頭上的手臂,往裡挪了挪,離開那個懷抱。
天亮前的夜是最涼的,裡麵的床鋪自然是冷的,他一下子冷得清醒了。肚兜好像滑落了,離開了滾燙的掌心,一陣陣冷意直往肚子裡灌。
燕雲瀟裹緊被子,閉上眼睛繼續睡。過了一會兒後,妥協地歎了口氣,
他實在不喜歡冷。
身體往後退了退,碰到那個溫暖的%e8%83%b8膛。
而後,對方像是有意識一般,直接把他摟入了懷中,那隻大掌探過來,準確地覆在他肚子上,溫暖撲麵而來,驅散了冷意,全身一下子暖和起來。
林鴻的聲音帶著幾分睡意響起:“……怎麼了寶貝?冷嗎?”
燕雲瀟說:“不冷,睡吧。”
林鴻道:“冷就和我說。”Θ思Θ兔Θ網Θ文Θ檔Θ共Θ享Θ與Θ在Θ線Θ閱Θ讀Θ
身後沒了動靜,燕雲瀟又往後靠了靠,將自己完全陷入那個懷抱,又睡了過去。
再醒來時,天光大亮。
燕雲瀟閉著眼睛,翻了個身,跪趴在床上醒覺。
一隻手落在他肩頸和腰背上揉捏著,溫暖又有力,慢慢喚醒了他沉睡的身體。力道比往常更大,卻又不會弄痛他,舒服極了。
不像是婢女能有的力道。
燕雲瀟睜開眼,對上林鴻含笑的視線。
“醒了?”
燕雲瀟嗯了一聲,嗓子有點晨起的沙啞:“說過不許抱著睡。”
他還沒完全醒,聲音帶著點鼻音。雖是責備的話,卻一點也不嚴厲,像是小貓伸出肉墊,自以為在撓人,實際上在撒嬌。
林鴻解釋道:“後半夜有些冷,我怕你凍著。”
這個解釋還算合理,燕雲瀟勉強接受了。
“地裡的紅薯該是熟了,中午去小茅屋做給你吃好不好?我壘了個土灶,烤來吃會很香。”林鴻說,“剛好今日休沐,吃過飯可以去山裡轉一轉。”
燕雲瀟懶懶地說:“你倒是把我一整天安排得明明白白。”
話雖這麼說著,他卻沒否認。
林鴻扶他坐起,伺候他換衣服。寢衣褪下,肚兜昨夜滑落在床,林鴻卻拿來另一條肚兜,上麵有鴛鴦戲水的圖案,笑道:“新縫的。”
燕雲瀟抱著被子坐在床上,林鴻跪坐在他身後,將肚兜繞到他腰腹上覆著,拉過兩側的係帶,在背後打了個蝴蝶結。
脊背光%e8%a3%b8白皙,無一絲瑕疵,漂亮的蝴蝶骨微微起伏,林鴻呼吸一滯,迅速為他穿上裡衣和中衣。
燕雲瀟奇道:“急什麼?又沒有大狗追著你跑。”
然而話未說完,他便從林鴻不自在的神情中察覺出什麼,眯了眯眼,壞笑著伸出手指,勾了勾林鴻的腰帶:“怎麼不看我?我不好看麼?”
“好、好……好看。”林鴻按住腰帶,結結巴巴,慌不擇言道,“今天穿什麼衣服?”
燕雲瀟笑%e5%90%9f%e5%90%9f地背靠床頭,緩緩道:“你既伺候我穿衣,那你便去選吧。”
林鴻慌亂地點頭,腳下一個踉蹌,往角落走去,那裡有一整麵牆的紫檀浮雕木櫃,裡麵是各式各樣的衣袍、束帶、頭冠、鞋履,各種東西都有上百種。
林鴻心裡一熱,激動得手抖——他能隨意打扮他的小珍珠。
磨磨蹭蹭選了許久,直到燕雲瀟不耐煩的聲音傳來,林鴻才拿著選好的衣服回到龍床邊。
燕雲瀟看了一眼,神情一言難儘。
林鴻選了一件他從未穿過的衣服——一件亮紫色的外袍,顏色非常濃。
腰帶和鞋履倒是中規中矩,是月白色。
這發冠……紫透玉做的?
燕雲瀟臉色複雜:“這就是相爺的審美?”
林鴻期待地看著他:“你穿什麼都好看。”
撲麵砸下的高帽子讓燕雲瀟噤了聲,不輕不重地瞪了林鴻一眼。
林鴻幫他披上衣袍,係上腰帶,掛上一個白玉墜,又為他穿上布襪和白絲履。
然後……呆住了。
濃紫色是常人很難駕馭的顏色,容易顯黑顯老。但是燕雲瀟膚色白皙,骨血裡的高貴自信更是非常人能比。這麼坐在床邊淺淺一抬眼,那種漫不經心的氣質和紫色自帶的冷意融洽地混合在一起,如廟宇中淡漠無情的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