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4頁(1 / 1)

丞相此去,為朝廷多選拔些能臣。”

林鴻提壺給他斟滿,幽幽道:“臣希望沒有後顧之憂。”

燕雲瀟很大度:“請說。”

林鴻道:“上回皇上把臣支去隨州,結果相府被查抄,臣被奪去一應官職,皇上兩個月不見臣。”

燕雲瀟奇道:“你是在怪朕?”

林鴻立刻認錯:“臣不敢。前麵說的都不重要,臣唯一害怕的,是皇上借口不見臣。”

燕雲瀟放下白玉杯盞,摘下肩上的桃花瓣,用指尖撚著,沁出淡粉色的花汁。他說:“放心吧,朕說了會好好想想,等你回來,自會給你一個答案。”

林鴻望著他指尖的溼潤淡粉,眸色深沉:“是合理的答案嗎?”

燕雲瀟疑惑地一挑眉:“嗯?”

“皇上會再用一袋金葉子金瓜子打發臣嗎?”

燕雲瀟:“……”

林鴻緊緊盯著他:“皇上會再次一言不合就給臣賜婚嗎?”

燕雲瀟:“……”

“或者,皇上會又讓臣滾出暖閣,滾離視線之外嗎?”

“……”燕雲瀟道,“不會。”

“對了,既然提到了,你把金葉子還給朕。”

林鴻緩緩搖頭:“不。”

燕雲瀟略一思索,便明白了他在想什麼,不由得哼笑道:“丞相大人好算計。”

這人難不成是想著,以後時不時拿出金葉子賣慘,說些“皇上當初好狠的心,拿銀錢侮辱臣的感情”“皇上讓臣悲痛欲絕”之類的話,來拿捏他,讓他心軟,從而答應某些不合理的請求?

做夢呢。

他才不會被拿捏。

林鴻望著他,笑得光風霽月:“臣哪有什麼算計。”

燕雲瀟冷哼,又喝了一盞薄酒,臉上微紅。

他一喝酒就上臉,淡紅從白皙的雙頰透出,令朝霞也失了顏色。

林鴻失神了一瞬,端走他的酒杯。

燕雲瀟不滿地瞪視著。

“好了,時辰不早,臣送皇上回宮歇息吧。”林鴻走到他身側半跪下,撿去他身上的花瓣。

燕雲瀟仰靠在椅背上望他,懶懶地道:“今兒就在這兒歇下吧。”

酒雖是薄酒,淺飲了一晚,也有了兩分醉意。他此時骨頭發軟,慵懶得不想動彈。

酒意上頭,有些發熱,他輕輕扯了扯領口,露出一片白皙如玉的脖頸。

林鴻眸色一深,望著那處%e8%a3%b8露的皮膚。他知道,領口再往下拉一點,就能看見鎖骨上方的紅痣。

那顆紅痣,他隻在那晚的月光下看過一眼,朱砂如血,紅得滾燙。

他望向皇帝微闔的雙眼,緩聲道:“臣來為皇上整理衣服。”

他伸出手,狀似想將衣領往上拉,實則輕輕下拉。

手腕一熱,已被擒住,他抬起頭,燕雲瀟正不善地盯著他:“朕還沒醉呢。”

林鴻從容地一笑,為他攏上衣襟,溫聲囑咐道:“臣不在時,皇上要照顧好自己。春捂秋凍,天還沒熱起來,要多穿些,莫著涼了。若是有宴席要喝酒,記得吃些東西墊墊,莫傷了胃。還有……”

他伸手攬住燕雲瀟的腰,隨即又放開,整個過程不到一次眨眼的時間。

燕雲瀟遲鈍地反應過來,皺眉沉目盯他。

林鴻麵不改色道:“臣已丈量了皇上的腰身,若是瘦了,等臣回來,便要接管皇上的一日三餐了。”

又一陣風吹落桃花。

燕雲瀟看了他一會兒,鄭重道:“你放心,讓我好好想想,我不會敷衍你。”

林鴻深深地望著他:“離開前,臣能%e5%90%bb一%e5%90%bb皇上鎖骨上的痣嗎?”

燕雲瀟黑著臉,重重地道:“妄想!”

林鴻一笑:“那能否讓臣抱皇上回房?”

這倒是可以商量,燕雲瀟本也不想動,隻想了一下便衝他伸出手。

林鴻一手環過他的肩,一手摟住腿彎,將人抱起,往臥房走去。美人墨發如雲垂落,星眼微餳,薄唇紅潤,微敞的領口和碧玉腰帶上都飄落著桃花。

一邊慢慢地走,林鴻一邊心中暗道:先提出一個他絕對無法接受的要求,再提出一個略微過一點點界的要求,他八成會答應後麵那個要求。

嗯。

翌日,林鴻啟程前往江南。

四五月正是春光最美之時,經曆了年初的繁忙,各部衙稍微清閒了下來,百官終於能喘過氣來。

皇帝下令辦了一場賞花宴。

新晉的翰林們和百官一起飲酒賦詩,既讚春光,又讚皇帝。林相奉旨典試江南,不知又能拔擢多少有才之士。百官皆豪情萬丈,大有天下英才入朝廷的壯闊之感。

氣氛濃時,穀源成感歎道:“梨花快落了。”

燕雲瀟看向梨樹,潔白的梨花一簇簇開得絢爛,等下一陣春風,便會儘數飄落了。

春光也就去了。

縱然明年春光又會回來,卻再也不是今年的春光了。

他端著杯盞的手微滯。

當晚,發還江南的奏本上除了一個“閱”字,還有一行小字。

彼時江南的府試已結束,林鴻仍與三位副主考官留在江南。閱卷需半個月,他可以回京城,也可以在江南,但他拿不準皇帝是否想要他回去,便耐心等待著。

這日奏本發還,林鴻正與副主考官品評著一篇辭藻論據俱佳的策論文。他翻開奏本一看,倏地便噤了聲,一言不發地起身:“此間事情交予你,本相即刻返京。”

副主考官一愣,便見林相已腳下生風,轉眼便在十丈之外。

林鴻簡單地收拾了一個小包袱,跨上駿馬,疾馳入京。

每隔三個驛站休息一次,他都會拿出奏本,撫摸那行清俊飄逸小字。

那字是:“昨夜閒潭夢落花。”

昨夜閒潭夢落花。

可憐春半不還家。

他聽到了皇帝的召喚。

隻要皇帝給他一個眼神,一個示意,他便會邁完全部的一百步路。

這夜下起了雨,燕雲瀟有些輾轉反側,夜深還未入睡。

翻來覆去著了涼,次日一起床他便覺得腹中冷痛。自去年在崖底泡了冰水,寒涼之症未愈,稍一受涼便會腹痛。

他算著,從江南入京也就是這兩天的事,便讓太醫煎了藥來,捏著鼻子喝了極苦的藥。

下午處理完政事,燕雲瀟叫上秦煥極,去禦花園中下棋。

每次看著八尺黑臉大漢捏著棋子舉棋不定,扭扭捏捏地像未出閣的小姑娘,下了這處又望著那處,燕雲瀟都忍俊不禁,心情愉悅。

因此每次心情不好或心情緊繃之時,燕雲瀟都會叫秦煥極來下棋。

秦煥極多次訴苦:“皇上,臣實在是不善此道,下一局棋腦袋都要炸開了,您就讓林相來陪您下吧,他比臣厲害多了。”

燕雲瀟就笑眯眯地說:“他哪有你好玩。”

有一次林鴻聽見這話,冷靜地思考了一整天,夜裡把秦煥極叫到府中下棋,想看看此人哪裡“好玩”。

秦煥極快哭出來了。

練了這麼多天,秦煥極的棋藝有所進步,察覺出皇帝今天落子隨意,似乎有些心不在焉。

他抬頭一看,皇帝漫不經心地望著宮門的方向,不知在想什麼。

秦煥極道:“皇上,該您了。”

燕雲瀟回過神來,隨意落了一子:“有一件事,朕無論是做與不做,將來都可能會後悔。愛卿覺得,是做好,還是不做好?”

秦煥極心裡叫苦,下棋就算了,皇上怎麼還考他如此深奧的思辨問題,他不過是一個隻會耍刀弄槍的武將,皇上卻把他當大學士培養。

但他仍認真思索回答:“臣覺得,當做。”

燕雲瀟道:“為何?”

秦煥極說:“因為後悔乃人生常態,可若是不做,便是無法彌補之憾事。臣覺得,後悔總比遺憾好。”

燕雲瀟沉思片刻,望向遠方,輕輕一笑:“你說得不錯。”

目光落處,一道風塵仆仆的身影正慢慢靠近。

燕雲瀟執著棋子,一改先前的隨意,專注地下起棋來。◎思◎兔◎在◎線◎閱◎讀◎

那道身影來到跟前。

燕雲瀟攬起袍袖,落下一子,漫不經心地抬起頭,撞入一雙黑沉如風暴的眼睛。

秦煥極執子思索著,尚未察覺身後有人。

兩人定定地對視著。

一道暮春的香風吹過,亭外的梨花簌簌飄落。

如雪的花瓣飄入潛鱗亭,落在棋盤上、發冠上,落在皇帝蒼青色的衣袍上,像一場初冬的雪。

像一夜白頭。

春光歸去了。

“你……”

“皇……”

兩人同時開口,卻被一道震響打斷。

“皇上!”秦煥極突然興奮地大喊,重重地落下一子,雄渾的聲音響徹禦花園,“這、這有一步絕世妙棋!您快看,臣下了一步絕世好棋!”

燕雲瀟:“……”

第49章

燕雲瀟敷衍地看了看棋坪:“嗯,好棋。”

他實在不忍心打擊此人的積極性,略一思索後攬起袍袖,落下一子。

竟又下起棋來。

林鴻閒適地在一邊坐下,不看棋局,隻看皇帝。

一月未見,皇帝愈發清雅俊逸,頭戴青玉冠,一身蒼青袍襯得眉眼溫潤如玉。坐在亭中石凳上,直挺的腰背弧度漂亮,兩指執黑子,落子時以左手攬袍袖,動作優雅極了。思索時眼神悠遠,如空靈的笛聲。

他看不夠似的看著。

他已等了這麼多年,不急這一時半刻。

自剛才那陣吹梨風後,風便越來越大,夾雜著陣陣冷意,林鴻擔憂地望著燕雲瀟。

他一入宮便有親信來報,皇帝今早請了太醫開藥,來的路上他粗略瀏覽了藥方,是治療腹痛腹寒之症的,藥下得很重,應該是極苦的。

皇帝這腹痛之疾自去年在崖底便落下了,不是一副藥能吃好的,這幾日正值倒春寒,萬萬不能在此處吹風。

想到這裡,林鴻對亭外的太監低聲吩咐了幾句,再回到亭中,果然見皇帝臉色有些蒼白。

燕雲瀟落下一子後,眉心微蹙,緊了緊衣袍,借著廣袖的遮擋,手掌在肚子上輕按了一下。

動作很細微,但林鴻立刻捕捉到了。他走過去拱手行禮,袖子拂亂了棋盤,幾枚棋子被掃落在地。

他說:“抱歉,是臣之過,毀了棋局。”

燕雲瀟笑%e5%90%9f%e5%90%9f地望著他。

秦煥極這時才發現林鴻的存在,忙拱手問安,隨即又憨憨地對皇帝笑道:“沒事,臣能複原。”

“……”林鴻警告地盯著他,“記錯一子,便失之毫厘謬以千裡,如何保證還是方才的那局棋?”

秦煥極拿著一枚棋子,猶豫不已。

燕雲瀟道:“愛卿且回吧,改日再下。”

秦煥極戀戀不舍地看了一眼被掃亂的棋盤,行禮告退了。

這麼一小會兒,燕雲瀟的臉色肉眼可見白了下去,攥著棋子的手顯出青筋來,卻還笑眯眯地說道:“丞相真是千裡行舟