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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卑微的祈求。

燕雲瀟抿了抿唇,再抬頭時已恢複了輕鬆愉悅的笑意。

“丞相一表人才,門第高華,不知惹多少姑娘傾心,何苦與朕糾纏不清?”他眉眼彎彎,笑%e5%90%9f%e5%90%9f地道,“丞相不過是一時糊塗罷了,朕年後便為丞相擇一門好姻緣,丞相也好在處理朝中政事之餘,為林氏延續香火。”

皇帝每說一個字,林鴻的心就碎上一分,袖中的手緊握成拳,指甲深深地紮進掌心,滿手黏膩鮮血。痛楚讓他保持著麵上的平靜。

他並非沒有料到這個結果。

若皇帝在知道他心意之初便這樣拒絕他,他甚至不會傷心。

可在那個擁抱、那個%e5%90%bb、那些溫存之後,他心中已升騰起了些微的希望。這個時候的拒絕,無疑讓他從天堂墜落至地獄。

麵前是一雙平淡溫和的眼眸。

林鴻艱難地說:“那麼皇上是想讓臣……持君臣之禮,往後再無僭越?”

燕雲瀟淡淡地道:“朕想讓丞相隻做君臣分內之事,你我之間,往後隻有公事,再無私事。”

半晌,林鴻跪下行禮:“是,臣明白了。”

燕雲瀟袖中的手緊握,而後又鬆開。他轉身背對著林鴻,道:“起來吧,早些回府。”

身後一陣沉默。

而後,他聽到鄭重叩首的聲音,林鴻的聲音響起:“臣願皇上,千秋萬歲,歲歲皆歡。”

“臣告退。”

然後是衣袍的窸窣聲,腳步聲遠去了,殿中寂然無聲。

燕雲瀟依舊望著窗外。

遠山覆雪。

夜已涼如水。

第45章

大雪一直落到正月十五。

朱紅的宮牆被染白了,禦花園的枯枝也覆著雪,遠山一夜白頭。

休沐日的最後幾天,燕雲瀟一直窩在寢宮。窗外鵝毛大雪,裹著狐裘縮在溫暖的炭火旁,舒服得骨頭都軟了。

有提前回京的官員來拜年,送來些家鄉特產。自年節宴上皇帝徒手捏碎夜明珠後,再也沒有不長眼的官員敢送貴禮。

秦煥極的老家在蜀州,給皇帝帶來一種名叫“龍眼酥”的當地特產。此物酥皮鮮脆,餡料油潤濃香,燕雲瀟非常喜歡,便留秦煥極下棋。

燕雲瀟喜歡此人的直爽憨厚,卻知他的性格在官場上容易吃虧,便讓他多下棋,多思考。可憐秦煥極一個八尺大漢,可憐兮兮地和棋子大眼瞪小眼,頭發都掉了一大把。

燕尋從江南寄來一封信,問皇兄安好,又說聽聞各州總督在京城吃了癟,大大充實了國庫,皇兄真是英明神武天神下凡足智多謀。燕雲瀟波瀾不驚地往下看,果然看到了末尾的一句話:臣弟搬遷至江南,囊中羞澀,願皇兄……

燕雲瀟輕笑出聲,提筆回了封信,勸他上進,又讓人給他送了銀子和珍寶去。

正月十六,百官歸朝。

朝會上議定了年後的幾樁大事,皇帝便宣布退朝。

一進入暖閣,燕雲瀟便被桌上的鮮花吸引了視線。幾枝薔薇、一捧萱草、一串月桂,插在青瓷花瓶中,花瓣上還掛著露珠,顯然是今晨才摘的。

過去的一個多月裡,每一天,他的桌案上都會有這樣的一簇鮮花。

他移開目光,走到桌案前坐下。

一道沉穩的腳步聲跟著進來,林鴻的聲音響起:“參見皇上。”

燕雲瀟翻著文書,沒有抬頭:“丞相不必多禮。”

林鴻走到角落的桌邊坐下,開始處理奏折。

暖閣中安靜得落針可聞,隻偶爾傳出筆尖在紙上劃過的沙沙聲。

燕雲瀟盯著手中的書,半天都沒翻一頁。淡淡的花香飄入他的鼻腔,他鼻子有點癢,用手帕掩住口鼻,打了個噴嚏。

林鴻從文書中抬起頭,斟了杯熱水,默不作聲地遞到他麵前。

燕雲瀟皺起眉頭,淡淡地道:“丞相怎能做添茶加水這樣的事?”

說著看也沒看那杯水一眼,讓太監重新泡了熱茶來。

“是,臣僭越了。”林鴻拱手行禮,坐回了角落。

燕雲瀟捧著茶盞慢慢喝著,望著那杯熱氣漸消的白水,心道:不能再這樣下去了。

他放下茶盞道:“丞相今日起便搬出暖閣吧。”

話音剛落,一道淩厲的視線緊緊地盯著他。燕雲瀟沒有抬頭,隻垂眸看著茶盞中漂浮打旋的葉片。

許久沒聽到回複,燕雲瀟抬頭望向角落,林鴻已低頭斂目:“臣遵旨。”

他沒有什麼可收拾的,隻抱著未處理的奏本,往外走去。走到門口又頓住,轉身問道:“皇上是否需要臣……去讓穀源成搬進來?”

燕雲瀟抿了抿唇:“不。”

“是。”林鴻抱著奏本離開了。

一炷香時間後,藍衛來報:“主子,林相去了門下省政事堂辦公。”

燕雲瀟皺眉道:“朕並未讓你們監視他。”

藍衛猶豫了一下,小聲道:“主子先前下令,讓屬下隨時報告林相的行蹤。”

燕雲瀟想起來,那是林鴻剛被他關入暗道時,他下的令。林鴻武功超群,自然能察覺到藍衛的存在,要是讓林鴻以為自己仍關注著他,那就不好了。

想到這裡,燕雲瀟立刻道:“即刻撤去所有監視,不必再向朕報告他的任何事情。”

藍衛:“是,主子。”

接見了幾位官員,便到了傍晚時分。

燕雲瀟正打算回寢宮用膳,抬頭卻見林鴻站在暖閣門口,手裡拿著一份文書。

過去,林鴻處理完當日的奏本,會將重要內容謄錄出來,供皇帝過目。

林鴻拱手行禮,還未說話,就聽燕雲瀟道:“丞相日理萬機、宵衣旰食,何須親自送來?明日起,命太監送即可。”

“是,臣遵旨。”

林鴻將文書放到皇帝案前,默不作聲地退下了。

燕雲瀟看了一遍文書,在某些重要的奏報旁寫下朱批,命太監將文書送去政事堂。

用過晚膳,燕雲瀟照例喚來藍一,切磋武藝。

他顯然心不在焉,幾十招後就落了下風,衣服被劃了道口子。

藍一收招,劍鋒回鞘,語氣平淡而篤定:“主子今日不在狀態,不宜切磋。”

燕雲瀟脫下被劃破的外袍。

過去他習武是為了自保,那個雷雨夜後,習武是因為不服輸。現在兩個目標都失去了意義,他自然懈怠了。

“你說得對。”燕雲瀟道。

藍一沉默地退回黑暗中。

翌日沒有大朝會,燕雲瀟一早便去了暖閣。

他的目光下意識地落在桌上,青瓷瓶中的花仍是昨日的。他鬆了口氣,但他的心情並未因此變得更好。

傍晚時分,太監將一份薄薄的文書送到暖閣,上麵是丞相整理的奏本內容。燕雲瀟看過後,又命太監送回政事堂。

暖閣與政事堂相隔不過一千米,這一千米卻顯得無比漫長。

距離不在於那層層疊疊的宮牆和上上下下的台階,而在於皇帝和丞相之間的沉默和隔閡。

上一次林相搬出暖閣後,皇帝便施展了雷霆手腕,羅織罪名後滿城通緝林相。百官以為皇帝又要故技重施,無不戰戰兢兢。

然而下一次的大朝會上,皇帝卻對林相表示了前所未有的恩寵。不但將年初的幾項重要事情交給林相辦理,還和顏悅色地關心起林相的終身大事,要為其指婚。

林相卻並無欣喜之色,隻說年初政務繁雜,請皇上稍緩一段時日。┇思┇兔┇網┇文┇檔┇共┇享┇與┇在┇線┇閱┇讀┇

皇帝笑意盈盈地答應了。

轉眼到了草長鶯飛的二月。

皇帝案前的鮮花已經乾枯了。

打掃暖閣的宮女太監們不知道這簇花是從哪裡來的,不敢貿然去動。鮮花便在案頭漸漸枯萎、凋零。

皇帝沒說扔,乾枯的花便一直擺在案頭。

年初的頭等大事便是財政預算。年節宴上國庫進賬巨款,費用充足了,許多擱置的事情便能重新開工,故而今年的預算格外繁雜。戶部連續忙碌了半個多月,終於理清了頭緒。

新任的戶部右侍郎李宣參與預算編製,二月末的一個夜晚,林鴻帶著李宣來向皇帝稟告。

天已經暖和起來,暖閣中又點著銀炭,燕雲瀟便隻穿一件月白長袍。

李宣一進入暖閣便一個哆嗦,顯然想起了兩個月前的可怕經曆。

燕雲瀟也想起了兩個月前的可怕經曆。

他皺了皺眉,總覺得空氣中彌漫著尿騷味,不動聲色地屏住呼吸。一炷香時間過去,他屬實沒聽進去李宣說了些什麼。

林鴻看了眼皇帝,溫聲打斷了李宣的稟告,道:“李侍郎,這半個月辛苦了,今日便早些回府歇息吧。本相來向皇上稟告即可。”

李宣看了眼皇帝,見皇帝未出聲阻止,便行禮告退了。

人一離開,燕雲瀟立刻深深吸了口氣又呼出。

林鴻拿過那份厚厚的財政預算文書,恭立在皇帝身側,挑重要的向皇帝稟告。

燕雲瀟聽他講著,不時點頭,有時問一些問題,林鴻便詳細地回複。

修建夏宮、冬宮,預計花費一千二百萬兩銀子。

燕雲瀟看到這個條目,笑道:“朕那日不過隨口說說,哪能真的建!大興土木,豈非勞民傷財,朕少不得要背上暴君的名頭。”

林鴻道:“並非如此,皇上多慮了。受邊境戰亂影響,湧入江南和西南的流民增多,今年國庫充裕,不但能付多一些的工錢,還能將無所事事的流民安頓下來,減少流民騷動,是利民之舉。”

燕雲瀟翻了翻細目,沉思著。

林鴻又道:“欽天監夜觀天象,今年夏季會格外炎熱,冬季會格外寒冷。”

林鴻翻出一張工部繪製的夏宮草圖,道:“夏宮會植滿蔥翠林木,有瀑布直接彙成的湯池,有涼湖舟亭,會種滿荔枝葡萄。”

“至於冬宮……”林鴻又翻出另一張圖紙,“冬宮的選址在一塊天然暖泉處,有木屋、馬場、桃林,都是皇上喜歡的。”

“如此……”燕雲瀟看著圖紙,似乎能想象出冬日圍爐烤火的場景,倒真有些向往起來,“那便建吧,要安排好監工,莫讓地方上吞了銀子去,克扣了工錢。”

埋頭看了太久,他伸手揉了揉酸痛的肩頸。

林鴻餘光瞥見他的動作,下意識地伸手為他揉捏著,口中道:“皇上放心,臣……”

他猛然打住,縮回了手,垂目道:“臣失禮,請皇上恕罪。”

燕雲瀟一開始沒反應過來,還有點不悅他為什麼停下不揉了。他抬起頭,撞見林鴻的目光,驟然想起來了所有。

他發現,林鴻看他的目光變了。

過去,在他知曉林鴻的心意後,林鴻便不再藏著掖著,看他的目光是直勾勾的、深沉又貪戀,濃得如未化開的墨。

而現在……林鴻恭謹地持著君臣之禮,目光落在他眼下一寸處,不再直視他的眼睛。

燕雲瀟向後靠在椅背上,姿勢變化讓他僵硬的肩頸一陣刺痛,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