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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了馬車,道:“臣明日要回老家祭祖,處理族中事務,快則七日,慢則八日後回京。”

燕雲瀟向寢宮走去,掩唇打了個嗬欠,不甚在意地擺了擺手:“明日到十五都是休沐時間,丞相何需向朕稟告。”

林鴻送他入內殿,接過披風放在一旁,溫聲道:“皇上昨夜喝涼酒胃疼,明日記得請太醫來看看,這幾日飲食也要注意些,不要吃寒涼的食物。”

“知道了,快走吧。”燕雲瀟困得睜不開眼。

林鴻道:“臣在看煙花時冒犯了皇上,理應在此跪一整夜,以求贖罪。”

燕雲瀟半閉的眼睛睜開了,似笑非笑地盯著他:“想跪,去刑部釘凳上跪。彆以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。”

“……”林鴻麵不改色地道,“那皇上好好休息,臣告退。”

看煙花時整整抱了一個時辰,皇帝竟然沒生氣,也沒讓他跪。

有一點可惜。

一想到皇帝漂亮的唇瓣吐出類似於“給朕跪下”“給朕跪一夜”之類的話,林鴻就止不住心裡發熱,膝蓋發癢。

又等了片刻,見皇帝沒有改變主意的意思,林鴻隻好遺憾地離開了。

燕雲瀟困得睜不開眼,任由宮女伺候他梳洗。

銀燭幫他換上寢衣,咯咯地笑道:“奴婢可聽清楚了,什麼跪一夜啊?”

燕雲瀟閉著眼睛懶懶地道:“他冒犯了朕,請罪跪一夜。”

“那皇上怎麼不讓跪?這才多久呀,皇上就心軟了不成?”銀燭在案頭點燃線香,打趣道。

燕雲瀟輕哼了一聲:“讓他跪是在獎勵他,朕可沒那麼好心。”

銀燭吐了吐舌頭,心中暗道,可不就是心軟了嘛!

她放下紗簾,吹滅燭燈,悄聲離開了。

翌日,燕雲瀟睡到中午。

用過午膳後宮女端來糕點,是禦膳房做的梨花糕,並不是往日的栗子糕。

燕雲瀟這才想起,栗子糕離京了。

他吃著糕點喝著茶,讀了會兒閒書,藍衛送來一封信。

信是步搖寫的。

她定居在南方一個鮮花盛開的小鎮上,生活平淡幸福,年前懷了孩子,信中還寫了一些平日的趣事和家常。

信的最後是兩句詩。

一願世清平,二願身強健。三願臨老頭,數與君相見。

前麵是婉約清麗的簪花小楷,寫到這句詩時,字跡陡然潦草起來,某些字上有劃去的痕跡,似乎寫信的人後悔寫這句詩了。

可最終還是寄出了。

燕雲瀟盯著“數與君相見”,看了許久,把信放到一邊。

這是一份還沒給出就已經留好退路的愛意。

“你是風,雁過無痕的風,隻有方向、永遠沒有中心的風。”那日的最後一句話回蕩在他耳邊,“但我希望你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,能拉住你、讓你駐足的人。”

燕雲瀟將信紙在燭燈上點燃,看著“數與君相見”化為灰燼,他喚來送信的藍衛,道:“她快生孩子了,送一對長命鎖去吧。”

藍衛應下,見他低頭看起閒書來,疑惑道:“主子……回信?”

“沒有回信。”燕雲瀟沒抬頭,翻了一頁書。

藍衛領命退下。

百官大多都回老家祭祖,宮裡未免有些冷清起來。

下午,燕雲瀟讓人找了一隊戲班子,在禦花園看了一下午的戲。

扮演小生的是位年輕男子,見皇帝的目光屢屢停在他身上,想到京中的流言,不由得賣力展露著身體,不時衝皇帝拋個%e5%aa%9a眼。

燕雲瀟饒有興致地搖著折扇,笑%e5%90%9f%e5%90%9f地看著台上的人。

戲結束後,他命人打賞,又傳穀源成進宮陪他吃烤魚,天黑後才回寢宮。

白天的小生已洗乾淨了妝麵,坐在寢宮外的青石宮階上坐著等皇帝。見皇帝過來,忙攏了攏紗衣,楚楚可憐地道:“皇上……”

燕雲瀟過目不忘,自然認出了他是戲班子裡的人,看著此人在他麵前搔首弄姿,便摘下塊玉佩,把人打發走了。

發生了這種事,他也不聽戲了,接連兩日傳穀源成入宮,商討春闈選士一事。

皇帝高雅,譜了新曲,命宮中樂師彈奏。

彈琵琶的雲煙又入了皇帝的眼,單獨留下,為皇帝彈奏琵琶至夜深。

消息傳到林鴻老家時,他正在祠堂整理牌位。

小廝道:“京裡傳來消息,皇上邀穀副相在禦花園吃烤魚。”

林鴻擦牌位的手一頓,又繼續擦起來:“無妨。還有呢?”

“皇上請戲班子入宮唱戲,扮小生的穿著紗衣在寢宮前勾引皇上。”

林鴻手指一用力,牌位裂了條縫。

“……但是被皇上打發走了。”

林鴻鬆開手。

小廝又道:“之前在後宮的那個雲煙,單獨留在皇上寢宮彈琵琶到夜深。”

啪的一聲,牌位徹底斷成兩截。

林鴻沉聲道:“我現在就回京。”

小廝傻眼:“明日有宗族聚會,大人您是族長。還有這……這三姑舅老爺的牌位……”

林鴻瞥了他一眼:“跟了我這麼多年,這點小事,還用我教你?”

小廝立刻噤了聲。

林鴻等不了下人慢吞吞地拴馬車,跨上一匹馬便疾馳而去。

初四一早,燕雲瀟來到小茅屋。

他擦乾淨母妃的墓碑,將墓碑前清掃了一遍,摘了一小簇雛菊花放在墓前。

小狐狸一直歡快地圍著他打轉,不時抱住他的衣角,衝他呦呦地叫。

燕雲瀟將肉放入它的食盆中,小狐狸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腿,吃起肉來。

指揮藍衛給菜圃澆了水,修補了幾個籬笆,給板栗樹剪了枝,又摘了一簇鮮花插在木花瓶中,燕雲瀟懶懶地倚在榻上,小狐狸趴在他腳邊。

一人一狐一起打了個盹。

醒過來時正是午膳時間,窗外烏雲密布,似乎要下雨。

燕雲瀟想到栗子糕還有三四天才回京,不覺歎了口氣,摸著空蕩蕩的肚子,憂愁地道:“唉……風雨如晦,雞鳴不已。”

不知是不是餓得發暈的錯覺,他竟然聞到了熟悉的栗子糕味道。

正想好好聞聞,卻聽窗外傳來一道帶笑的聲音:“既見君子,雲胡不喜?”

第44章

林鴻推門而入,手中拿著剛摘的茄子和蘿卜,笑問道:“中午吃地三鮮和鯽魚蘿卜湯,可好?”

他衣袖卷到手肘,手臂上沾著點泥土,含笑地望著榻上的人。

燕雲瀟在聽到他聲音時,便懶懶地躺了回去,摸著小狐狸光滑的皮毛,道:“好啊。”

地上放著一個粗製的竹筐,裡麵有兩尾活蹦亂跳的鯽魚。

他奇道:“哪來的魚?”

林鴻拎起竹筐往廚房走去,道:“旁邊的小溪裡抓的。”

走到門口,他腳步一頓,回頭道:“皇上很喜歡吃魚吧?無論是煮的,還是烤的。”

燕雲瀟疑惑地挑了挑眉:“丞相想說什麼?”

林鴻道:“前兩日皇上和穀源成吃烤魚時,他會幫皇上剔掉魚刺嗎?”▃思▃兔▃文▃檔▃共▃享▃與▃線▃上▃閱▃讀▃

“剔魚刺自有太監來做。”燕雲瀟回想起前兩日,潛鱗亭中,穀源成哼哧哼哧埋頭吃魚,差點把他養的冬靜魚吃光,抱怨了一句,“他可真能吃。丞相問這做什……”

說到這裡他驟然打住,臉上露出恍然大悟的笑意:“喲,丞相這是吃醋了。”

他懶懶地斜倚著,肘支軟榻,手掌托腮,衣衫滑下來一大片。一臉戲謔狡猾的笑意,清亮的明眸打趣地盯著林鴻。林鴻見他這樣,一時忍不住,放下竹筐大步走來,半蹲在他麵前。

“臣比他吃得少。”林鴻深深地望著燕雲瀟,輕聲道,“臣還會幫皇上剔魚刺,保證比太監做得好。”

燕雲瀟笑得意味深長,視線下滑,緩聲道:“比太監好嗎?丞相又不是太監,為何……要與太監比?”

林鴻的喉嚨上下動了動。他想起那日在暖閣,皇帝那近似於挑逗的玩笑話。

他伸手扣住皇帝的手腕,在皇帝不悅的目光中,理智回籠,伸出兩指落於脈搏上,聲音沙啞地道:“身體可好了?可有請太醫瞧瞧?”

燕雲瀟手腕靈活地一轉,甩開他的手指,坐起身理了理鬢發:“丞相連朕與誰吃魚都知道,又怎會不知朕請沒請太醫?”

林鴻敏銳地聽出他話裡的一絲不悅,立即請罪道:“是臣的不是,臣不該打探皇上的日常。但臣無一日不掛念皇上,隻能從下人傳來的隻言片語中聊解思念,請皇上恕罪。”

軟榻旁的小案幾上,放著一碟子冒熱氣的栗子糕,還有一碗溫著的淡莓酒,燕雲瀟看了一眼,心裡的那點怒氣就消散了。

他拿起塊栗子糕吃著,寬容地一擺手:“下不為例。”

“是。”林鴻道,“皇上吃兩塊墊墊肚子就行,等會兒還要吃飯。”

他說著起身往廚房走去,但一塊不知是什麼的東西從他懷中掉出,砸在地毯上。

林鴻一愣,迅速把那東西撿起,緊握在手心。

燕雲瀟有著過目不忘的記憶,剛才那一瞥,他已看清了那東西——那是他打發走戲班子那小生的玉佩!

怎麼會在林鴻身上?!

他吃驚地望著林鴻。

林鴻瞅著他的表情,知他已認出了玉佩,二話不說,利落地跪了回去:“臣知罪。”

燕雲瀟神情複雜:“……丞相是去當劫匪了?”

林鴻誠懇道:“那小生心術不正,這玉佩又是皇上貼身之物,臣怕他今後拿這玉佩做文章,壞了皇上聲譽。”

燕雲瀟木然地望著他。

林鴻頓了頓,道:“臣已把那小生遣送至極南之地,免得他以後再勾引皇上。”

“……還有什麼?”

林鴻道:“臣已經請了一位名師,開始學彈琵琶,今後臣也能為皇上彈琵琶。”

燕雲瀟一言難儘地揉了揉額角,他大概知道丞相為什麼提前三天回來了。

他問:“丞相族中事務可處理好了?”

林鴻回道:“並非什麼大事,就算臣不在,下人也能處理。”

年節祭祖,怎會不是大事?這人僅僅是因為他隨手賞了彆人一塊玉佩、因為他留人在寢宮中彈琵琶,就連夜趕了回來?

太荒謬了,荒謬得燕雲瀟都顧不上生氣了,歎了口氣又躺了回去:“何至於此。”

他這話沒頭沒尾,林鴻卻聽懂了,略一思索後道:“一想到那些事,臣就無法思考,隻想立刻回到皇上身邊。臣無法抗拒這股本能。”

燕雲瀟望著他,輕聲道:“你知道的,就算——就算朕答應了你,朕也一樣會有妃子和孩子,到了那時……丞相又打算怎麼辦呢?”

林鴻道:“畢竟還沒有到那個時候,不是嗎?臣隻知當下——臣馬上能為皇上做一鍋鮮香濃鬱的鯽魚蘿卜湯,這已經足以讓臣愉悅了。”

窗外飄起薄雪來,廚房裡飄出香味。

燕雲瀟坐在火爐前,