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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“相爺所言極是,珍珠圓潤光潔,下官也愛珍珠。”

卻見林鴻神情驟冷,目光冰冷地盯著他:“褚大人慎言。”

褚開平一個瑟縮,連忙告罪。

夜明珠已傳了十來個人。

有了林鴻那句“價值連城”的斷言,接下來的官員們都挖空心思地讚美夜明珠。

“真乃玉蘊光華,天地為之失色!”

“得見此珍寶,臣此生無憾了……”

“此生從未見過這般珍寶!”

夜明珠傳到總督末位的李宣手中,又往上傳,最後傳到了褚開平手中。

燕雲瀟含笑望著他:“褚大人覺得,此物如何?”

眾官員的誇讚已經讓褚開平的尾巴翹到天上去,此時聽皇帝問,自然是賣力地讚賞。

侍應太監正想從褚開平手中接過夜明珠,放回皇帝的案幾。哪知又被林鴻搶了先。

林鴻將夜明珠放回皇帝手中,又趁機將粥和菜往皇帝麵前推了推,將酒壺拿遠了些。

燕雲瀟也懶得計較他的失禮了,看向戶部尚書,問:“張尚書,你管著天下所有銀錢,依你看來,此物值多少銀子?”

張尚書撫著美髯,道:“回皇上,依臣看來,值五十萬兩銀子綽綽有餘。”

其實單看價值,此夜明珠未必比得上那顆人頭大的翡翠白菜,但勝在雅致,韻氣十足。

“五十萬兩銀子啊……”燕雲瀟若有所思地摩挲著夜明珠。

突然,他神情驟寒,沉聲道:“五十萬兩銀子,夠買三十八條人命嗎?”

早在夜明珠遞回高台時,絲竹聲便已停了。

燕雲瀟的聲音不算大,傳入在場官員的耳中,卻震耳欲聾。

總督們心裡一直吊著根弦,此時皇帝一發怒,他們一下子就清醒了,不約而同地對視了一眼。

“二十名守樓人被活活燒死,十八名書生想結伴進京告禦狀,被抓捕刑訊至死。三十八條活生生的人命,一顆價值五十萬兩的夜明珠就能抵消嗎?”

燕雲瀟冷聲道:“五十萬兩夠不夠買三十八條人命,褚大人,你說呢?”

褚開平早在皇帝發怒時就酒醒了,但他望著高台上的年輕皇帝,並不如何擔心。

皇帝是想殺雞儆猴?

他褚開平摸爬滾打幾十年,殺過人,放過火,各中經曆又豈是在富貴鄉裡逗貓遛狗的小皇帝能體會的?

他是山中的老虎,可不是能被殺頭的雞!

再說了,丞相已許了他戶部右侍郎之位,又怎麼會眼睜睜看著他被皇帝算計?

想到這裡,褚開平嘴角甚至揚起一絲淡淡的嘲諷笑意。

他離座跪地,語氣誠懇:“回皇上,人命自然無價,莫說是一顆夜明珠,就是一萬顆夜明珠,也遠遠比不上一條人命。但若是阻礙官府的刁民、惡民,那便另當彆論了。皇上身份尊貴,但從未深入民間,地方上事務繁雜,有許多事情另有隱情……”

滿座嘩然,百官竊竊私語,褚開平就差指著皇帝的鼻子,說皇帝不諳世事、聽信讒言了!

燕雲瀟似笑非笑地望著他,輕聲道:“褚大人學識深厚,經驗豐富,在湖州是萬民之主。但在京城,朕便得教教你做人的道理了。”

他道:“掌嘴。”

話音剛落,林鴻的位置便沒了人影。

“啪”!

一聲清脆巨響,褚開平趴倒在地,半邊臉腫成豬頭,牙齒掉了一半。

他愣了一下,捂著臉痛呼起來。

藍衛茫然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,又看了看林鴻。怎麼他還沒出手,林相就已經替皇上掌了嘴了?

他沒想明白,默默地退回了黑暗中。

林鴻看著地上的褚開平,淡淡地道:“不敬皇上者,按律當斬。”

褚開平對上他冰冷的目光,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到害怕,他顫唞地爬過去抓住林鴻的衣袍下擺,哀求道:“相爺,下官是冤枉的……”

林鴻想到此人方才說愛珍珠,恨不得一刀了結了他。而這人居然還敢來扒他衣袍,要是皇帝嫌他臟了怎麼辦?

想到這裡,林鴻厭惡地一腳踢開褚開平:“就算有冤情,也該向皇上稟明,本相不過是皇上的一把刀,皇上讓殺誰,本相就殺誰。”

聽到這句意有所指的話,其餘二十二位總督們臉色發白。進京之前,為了探聽口風,他們都給林相送了或輕或重的禮,這何嘗不是看輕皇上的體現?而林相現在說,他不過是皇帝的一把刀。

這話就是故意說給他們聽的!

隻有李宣仍勉強平靜地吃著飯,看著褚開平的慘狀,他暗自哆嗦,想著等會兒要不要再加一百萬兩。

褚開平咬了咬牙,爬到高台下麵,道:“請皇上明察!臣是冤枉的!就算皇上要定臣的罪,也應該三司會審,人證物證……”

“朕就是王法。”燕雲瀟打斷了他,指尖叩了叩桌麵,笑%e5%90%9f%e5%90%9f地道,“朕要你三更死,你敢活到五更嗎?”

聽到這句近乎不講理的話,褚開平麵上閃過憤恨之色。

燕雲瀟道:“放心,朕要你明明白白地死。你真當朕的藍衛去湖州一趟,隻是為了吃喝玩樂?一應證據都已提交大理寺,明日便布告天下,讓天下人都看到你的罪行。”

褚開平張了張嘴,吐出一口鮮血。

燕雲瀟望向林鴻。

林鴻短刀出鞘,一點寒芒閃過,割破了褚開平的喉嚨。

而此時,停了許久的絲竹聲又響起了,旋律歡快。

剩餘的二十二位總督渾身汗濕。

燕雲瀟笑道:“諸位,怎麼停箸了?菜不合口味麼?”

大家隻能苦笑。

他語氣一轉,又道:“聽丞相說,諸位都富可敵國,家中珍寶無數。白玉獅子、翡翠白菜、藍田玉佩、珊瑚玉雕、象牙如意什麼的,成對成對地往外送。珊瑚玉雕一送七座,真是豪奢……劉總督,你說是不是?”

送了七座白玉底盤紫珊瑚的劉總督砰地跪下。

接著又連跪七八人。

燕雲瀟看也不看,笑得燦爛:“諸位這是怎麼了?唉……朕也是無奈之舉,偌大一個國家,處處都要花錢,戶部張尚書又天天向朕哭窮,朕難哪!”

總督們這下可全明白了,皇帝是宰肥羊來了!

還坐著的寥寥無幾,苦著臉對視了一眼。

這一瞬間,大家心裡同時湧起一個念頭:隻要大家都不鬆口,皇帝總不能砍了所有人的腦袋吧?

但是……

“臣願意為國庫捐獻六……七百萬兩銀子!”

李宣一臉正氣,繼續道:“食君之祿,為君分憂,臣萬死不辭!”

眾總督簡直想把此人埋了。

燕雲瀟笑眯眯地道:“要是能多一些像李愛卿一樣的官員,朕還有何愁哉?諸位也不用著急,可慢慢商議,朕先去更衣。”

他說著站起身,手中握著那塊青玉夜明珠,緩緩一捏,齏粉從他掌中滑落。

然後,燕雲瀟拿手帕慢條斯理地擦著手指,看也不看目瞪口呆的總督們,優雅地離開了。

回到寢宮脫下厚重的禮服,換上一件黑金色常服,燕雲瀟悠悠然地倚在軟榻上,喝著溫熱的淡莓酒。

不過一盞茶時間,林鴻就急匆匆地來了。

燕雲瀟衝他舉了舉杯:“看來丞相滿載而歸。”

林鴻淡笑道:“都靠皇上智計謀略,有李宣帶頭,其他總督不敢不跟,國庫今日進賬七千六百萬兩銀子。”

燕雲瀟道:“這麼多,朕是不是能建夏宮和冬宮了?唔……還要一個大些的魚池。”

林鴻道:“當然。皇上要是想要,年後便能動工。”

燕雲瀟又喝了口淡莓酒,望著地麵,不知在想什麼。

林鴻見他雙頰泛著薄紅,雙?唇盈潤,神情又怔怔的,心裡不覺一跳。

林鴻走過去,溫聲道:“亥正時分快到了,皇上該去景行樓上,讓京城百姓瞻仰皇上聖顏。百官已登上景行樓,正恭候皇上。”

燕雲瀟放下酒杯:“走吧。”

他有些微醺,起身時晃了晃,林鴻穩穩地扶住他,道:“皇上對今晚的宴席可還滿意?若是滿意,臣能否討要些獎賞?”

“丞相想要什麼獎賞?”

林鴻道:“容臣想一想。”

華燈遍街,景行樓下,人流摩肩接踵。

百姓爭先恐後地往前擠,想看清景行樓頂層皇帝的天顏。→思→兔→文→檔→共→享→與→線→上→閱→讀→

十幾丈的距離,隻能看見模糊的人影。可街上的熱鬨仍然空前絕後,維持秩序的士兵們吼得嗓子都啞了,也無法阻止熱情的百姓。

“看,看呐!是皇上!”

“皇上在向我們揮手!”

“啊——”

“今年灑的是銀票!是銀票!快搶啊——”

景行樓頂,燕雲瀟站在欄杆旁,身後是垂首恭立的百官。

樓下是跪伏的百姓,歡呼著,大喊著:“吾皇萬歲——”

林鴻站在燕雲瀟身後一步的位置,像往常一樣,深深地注視著他的背影。

皇帝身著黑色常服,頭戴金冠,負手立在欄杆旁。身形頎長,姿容高貴。

百姓跪伏,山呼萬歲。

百官俯首,恭誠靜立。

人人都敬他,卻無人敢看他。

林鴻看不見皇帝的表情,卻確信——那張他熟悉又深愛的臉上,此刻一定是孤寂與漠然。

他想到那日的金鑾殿,想到這日的宴席,皇帝殺伐決斷,大獲全勝。

可勝者往往是孤獨的。

因為通向那至高且唯一權柄的路上,隻有鮮血和冷鐵,沒有盛開的鮮花或浪漫的酒。

那肩膀並不寬闊,甚至有些單薄,怎能撐起這樣的高寒。

這一刻,林鴻心痛得受不了。

山呼萬歲聲中,林鴻上前一步,借著袍袖的遮擋,輕輕地扣住了皇帝的手腕。

燕雲瀟微微偏頭,皺了皺眉,望著他。

林鴻仔細看了看,皇帝漂亮的眼睛並未潮濕,甚至還帶著點被握住手腕的不開心。他輕輕鬆了口氣。

“方才在寢宮時,皇上答應過臣,要給臣一些獎賞。”林鴻道。

燕雲瀟道:“丞相不如先說來聽聽。”

林鴻道:“臣想讓皇上,與臣一起逛逛街市,看子時的煙花。”

燕雲瀟靜靜地看了他一會兒,歪了歪頭,目露疑惑,似乎奇怪他怎會提出這樣的要求。

掌心沁出汗來,林鴻放開了皇帝的手腕,輕聲道:“很熱鬨的。好嗎?”

半晌,燕雲瀟輕輕一笑,頗為漫不經心地道:“好啊。”

第42章

等百姓和百官都離去後,林鴻帶著燕雲瀟上了一輛馬車。

馬車布置精美,車內備著銀炭和熱茶,溫暖又熨帖。

燕雲瀟掀起車簾,街上仍然人流如織,歡笑不斷。還有一個時辰便是子時,百姓都等待著那場盛大的煙花。

“今年焰火司和工部一起製作了新品種,想必會很好看。”林鴻道。

燕雲瀟嗯了一聲,放下車簾