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屏風後走了出來,正是林鴻。他沉聲道:“皇上寬宥,才留你性命,還不快快向皇上陳明你的罪行?”

一泡尿流出來,李宣的思緒反倒清明了。皇帝沒殺他,說明他還有一線生機。他再也不敢隱瞞,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。就連他前年收了五百兩銀子的賄賂都老老實實招了。

說完後他砰砰砰地磕頭,閉著眼睛聽天由命。

林鴻道:“李大人家有美妻,一子一女聰慧可愛,令人豔羨。”

想到妻孩,李宣悲從心來,道:“隻要皇上願意饒恕臣這一回,臣願意做牛做馬,報效朝廷。”

林鴻淡淡一笑:“皇上仁善寬容,自然不會計較李大人失小節處,隻要李大人將功補過……”

李宣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搶聲道:“臣、臣臣願意!”

林鴻道:“李大人也知道,近年來邊境戰事吃緊,國庫有些困難。”

他說著,手指在翡翠白菜上敲了敲。

李宣立刻道:“臣、臣臣有一些積蓄,願意助朝廷一臂之力。”

他道:“臣願意出兩百萬兩銀子。”

林鴻抬頭看了他一眼,緩慢地搖了搖頭,手指撫摸著翡翠白菜。

皇帝剛才特意提了一嘴,這翡翠值十萬兩黃金,也就是一百萬兩銀子。

林鴻的意思很明顯:價值一百萬兩的翡翠都能隨手送人,李大人怎麼可能隻拿得出兩百萬兩銀子?

“三……”李宣接觸到林鴻的眼神,咬了咬牙,“四百萬兩。”

林鴻歎了口氣:“李大人,貴夫人想必盼著來京城和你團聚吧?有什麼比和美團圓更重要?”

京城……林相在暗示他可以留在京城?

銀錢可以再積攢,在京留任的機會卻可遇不可求。李宣豁出去了:“臣願意出六百萬兩銀子。”

林鴻終於笑了笑:“李大人真乃國之棟梁。”

李宣鬆了口氣,想到自己保住了腦袋,還能接夫人來京城,便也不那麼肉痛了。他感激地道:“臣今日就將銀錢上繳國庫。”

“不必著急。”林鴻笑道,“明晚年節宴上,有李大人的帶領,想必各州總督都樂於為朝廷捐獻銀錢。”

腦子中靈光一閃,李宣終於明白,皇上召二十三州總督進京是為何。

原來是羊肥了要開宰。

而自己就是那隻領頭羊。

李宣猶豫了。

這些年來地方上勢力很大,京城畢竟山高水遠,大有強龍不壓地頭蛇之勢。若自己帶頭屈服於朝廷,其餘總督會怎麼看他?

林鴻道:“戶部右侍郎年歲已高,不日便要致仕。李大人有了這番功績,一個二品侍郎是綽綽有餘了。”

此話一出,李宣的所有糾結便拋去海裡了。

隻要能留京,完成了夫人的任務,其他人怎麼想,管他什麼事?

李宣鄭重地磕了三個響頭:“臣但憑皇上差遣。”

林鴻微笑道:“起來吧,明日記得準時赴宴。”

李宣走之前看向屏風,猶豫道:“臣想向皇上當麵謝恩。”

林鴻瞥了眼他的褲子,沉聲道:“本相會向皇上傳達,李大人快離開吧。”

李宣隻好領命退下。

褚開平見他出來,立刻迎上來:“李兄,如何?怎麼這麼久?”

兩人畢竟有多年情誼,李宣有一瞬間想告訴他真相,可這想法剛出來便打住了。戶部右侍郎隻有一個,留下的也能隻有一個。

李宣裝作若無其事地道:“沒什麼,皇上好奇江州的景致,問得久了些。”

暖閣內,林鴻走向屏風後,含笑道:“有李宣帶頭,明日年節宴上,國庫能進帳一大筆銀錢。”

屏風後傳來皇帝悶悶的聲音:“哦。”

林鴻失笑道:“太監已經打掃乾淨了,用熏香熏過,臣保證沒有味道了,皇上不必再捂著口鼻。”

燕雲瀟不相信地望著他:“丞相是聞久了,習慣了那味道吧。”

話雖這麼說著,他卻放下了掩著口鼻的手帕。

他走到桌前坐下,抱怨道:“朕怎麼會知道,他竟然如此不經嚇。”

林鴻笑道:“臣告訴過皇上,此人膽小無比,懼內之名遠傳至京城。不如此,臣也不會想到拿他來開刀。”

燕雲瀟仍覺得有股味道縈繞不去,便捧起桌上的花瓶,細細嗅著薔薇:“懼內啊……”

林鴻輕咳了一聲:“懼內也沒什麼不好。”

“哦?”

林鴻滿臉嚴肅:“夫人若是美若天仙,則害怕他生氣,害怕他受傷,害怕他睡不好,此為……‘懼內’。”

燕雲瀟懶懶地掃了他一眼,輕笑道:“朕覺得丞相意有所指。”

說著,他輕輕嘶了一聲,伸手捏了捏肩胛骨,抱怨道:“他害得朕捂了那麼久鼻子,肩膀都酸了。”

林鴻走過去站在他身後,替他揉捏著肩膀:“是這裡嗎?”

“丞相身份尊貴,怎能做太監做的事。”燕雲瀟雖這麼說著,肩膀卻很誠實地往他手心裡拱了拱,“嗯,左邊……中間一點,啊……舒服……”

那低啞的聲音叫得林鴻心裡一麻,情不自禁道:“皇上把臣當做太監便是了,隻服侍皇上一個人的太監。”

“哦?”

燕雲瀟靠在椅背上,仰起頭看他,視線從上到下,意有所指地往他身下瞟去:“那麼丞相是……太監嗎?”

光說還不夠,他手中的折扇先是落在林鴻側腰上,然後緩緩下滑,輕輕點在大腿上:“嗯?”

林鴻:“……”

這個姿勢下,皇帝的腰身彎成了一張漂亮的弓,喉結清晰地暴露在空中。

林鴻慌亂地收回為皇帝揉肩的手,沉聲道:“臣去外麵看看。”

說完便同手同腳往外走去,還被門檻絆了一下。

燕雲瀟看著他的背影,嘖了一聲,搖了搖頭:“這麼經不起撩撥,還想要朕?”

第41章

臘月三十,一場新雪壓白了朱紅的宮牆。

雪一直下到晚上。

太監們不停地掃著雪,雪仍然歡快地飄落在地上、燈籠上、衣服上。

天漸漸黑了,宮中張燈結彩,從天南地北來京的二十三州總督步入宴席,臉上皆是喜氣洋洋之色。

酉正時分,鐘聲敲響,皇帝進殿。他今日穿著正式禮服,戴著旒冕,無比的高貴莊重。

林鴻坐在左側首位,目光在皇帝身上滯留了片刻,心口發燙。他轉開目光,卻總是忍不住偷偷去看。

穀源成坐在林鴻下首,見他頻頻望向高台,奇怪地隨著他的視線望過去,卻什麼也沒看到。但他隻糾結了一會兒便拋開了,專心地吃起美食來。

歡快的絲竹聲中,燕雲瀟端起酒杯,深情道:“朕時常想著能去天南地北逛一逛,看看我燕朝的大好河山,可無奈隻能獨坐深宮。諸位總督大人們不辭辛勞離京,遠赴各地,為朕守著這河山,今天的第一杯酒,朕敬你們。”

總督們忙道不敢,恭敬地同皇帝喝了這杯酒。

一群太監端著精致的盤子入殿,在每位總督麵前放下一盤。

燕雲瀟笑道:“這是京城的一道名菜,名叫‘酥皮鴨’,諸位久不在京,想來不常能吃到。朕特意命禦廚做了,諸位嘗嘗。”

大家紛紛讚道:“果然美味!”“不愧是京城名菜!”

燕雲瀟道:“此菜當配‘青閬酒’,清冽香甜,更添風味。諸位桌上的青色酒壺中便是這酒,朕來敬諸位第二杯。”⌒思⌒兔⌒文⌒檔⌒共⌒享⌒與⌒線⌒上⌒閱⌒讀⌒

兩杯酒下肚,總督們見皇帝態度可親,便不再拘謹,氣氛愈發其樂融融。

李宣坐在末位,隻顧埋頭吃飯。他知道待會兒有場好戲,得趁機先吃飽。

高台上,燕雲瀟笑%e5%90%9f%e5%90%9f地又道:“朕對各地景致與民俗頗為好奇,諸位不如講來聽聽,讓朕和文武百官們也開開眼界。”

他看向右側首位:“便從褚總督開始吧。”

褚開平進京不到兩日,大家都知道他是林相親口承諾的戶部右侍郎,便紛紛把他推到首位。他假意推辭一番後,得意地坐在了右首的位置,和左首的林鴻隔著過道對坐。

此時聽皇帝點他的名,讓他第一個講,他越發得意起來,儼然覺得自己是二十三州之首。

褚開平喝了酒,滿嘴跑馬,極南之地的湖州在他口中,比京城還要繁華無數倍。

燕雲瀟也不惱,耐心地聽他講完,笑道:“如此說來,湖州倒真是個天上人間的好地方了。”

他賞了褚開平一對玉如意。

其他總督們見皇帝聽得如此專注,便下了心思,輪到自己時,絞儘腦汁地講些奇事,逗得滿堂歡聲笑語。紛紛都得到了皇帝的賞賜。

宴席進行到現在,賓主儘歡,君臣相得。

總督們心裡的擔憂完全放下了,有的甚至開始與歌女眉來眼去。

燕雲瀟冷眼望著殿中,見時機成熟,他微笑地開口道:“方才諸位的故事裡,全是美人香車、奇珍異寶,令朕大開眼界。巧的是,朕近日也得了一塊奇珍,諸位不如替朕品鑒品鑒。”

說著,他掀開小托盤上的明黃色手帕。

宴席一開始,皇帝的案幾上就擺著一塊覆著布的小托盤,不知蓋著什麼,隻能看出狀似橢圓,像是寶珠。

此時皇帝主動掀開布,大家都伸長了脖子往前看。

燕雲瀟拿起那塊散發著淡淡光芒的青玉夜明珠,含笑說道:“此物神奇得很,遇明則暗,遇暗則明,諸位可曾見過?”

大家當然說沒見過。

褚開平自皇帝揭開布起,就激動地瞪圓了雙眼,這是他托藍衛送給皇帝的夜明珠!

他一開始心裡打鼓,可聽出皇帝話語中的珍惜和讚賞,他便完全放下了心。

燕雲瀟道:“朕得此物後,激動不已。寶物理應共賞,大家便傳觀一番吧,若知此物出處,務必告訴朕。”

他說完,看向左首的林鴻:“便從丞相開始吧。”

宴席開始至今,林鴻終於第一次和皇帝視線接觸,他按捺下心動,快步走到前麵,從皇帝手中接過了夜明珠。

侍應太監本應從皇帝麵前拿過夜明珠,再送到丞相手中。可他才剛剛邁出腿,丞相便已經自己動了手。太監茫然地看著已經坐回去的丞相,撓了撓頭。

林鴻捧著夜明珠,端詳片刻,道:“此物價值連城。”

燕雲瀟此時也反應過來,林鴻方才的舉動實為失禮,聞言便輕笑著刺了他一句:“器物之美,美在形,美在韻,丞相卻隻看到其價錢,實在庸俗。”

林鴻深深地望著燕雲瀟,道:“皇上所言極是。臣對奇珍了解匱乏,卻唯愛珍珠。珍珠在臣心中,便是無價之寶。”

燕雲瀟:“……”

要是他沒聽錯的話,這人在公然調?戲他?

他羞惱地瞪了林鴻一眼,冷冷地道:“丞相看完了,便接著傳觀吧。”

林鴻把夜明珠遞給右邊的穀源成。

此時,褚開平腆著臉巴結了一句