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林鴻:“……”

“朕需要的,是替朕分憂的股肱之臣,這樣的人才配站在朕身邊,共看這萬裡河山。”燕雲瀟語重心長地拍了拍林鴻的手背,“丞相快快收起那些小手段、小聰明、小情趣,專心於正事,莫要辜負了朕對你的期待。”

手背上的溫熱觸?感讓林鴻顫了顫,隨即惆悵地在心中歎了口氣:皇上心中隻有政事,這可如何是好?

不過他心中清楚,皇帝說的是對的。風花雪月的小手段不會打動帝王的心,隻有政事上的天賦和手腕,以及為朝廷為天下的貢獻,才能讓皇帝高看一眼。

林鴻想到禮單上那些肥羊,想到皇帝交給他的任務,心中磨刀霍霍,鬥誌滿滿,沉聲道:“謹遵皇上教誨。”

燕雲瀟滿意地點點頭:“這才是朕的好丞相。”

他說著,隨手打開桌上不起眼的黑色盒子,裡麵放著五十萬兩銀票,絲毫不驚奇地道:“這也是那些肥羊送的?”

林鴻道:“是。”

燕雲瀟笑道:“丞相似乎剛剛好欠朕五十萬兩銀子,這下算是將功補過了。”

“不算。”林鴻脫口而出道。

燕雲瀟挑了挑眉,望著他。

林鴻解釋道:“普天之下,莫非王土。這些珍寶和銀錢本就是皇上的東西,臣此舉不過是物歸原主、借花獻佛罷了。”

燕雲瀟意味深長地看著他:“丞相似乎很不想還清欠朕的債。”

被戳中了心事的林鴻頂著一張八風不動的老臉,恭謹地一笑。

燕雲瀟卻沒再追究,揉了揉肚子,往外走去,道:“吃撐了,陪朕去看看小棗吧。”

一陣淡淡的香風飄過,撩得林鴻心弦亂顫。

小棗。

全天下那麼多人,也隻有他和皇帝兩人知道小棗。

而且……皇帝主動邀他散步。

剛被訓斥了一頓的林鴻頓時覺得……

他又可以了。

第40章

臘月二十九,城門簌簌飄雪。

一輛富麗堂皇的馬車停在城門,守衛檢查了轎中人的度牒和文書後,恭敬道:“總督大人,請。”

馬車緩緩駛入城門。

車內坐著一位富態的中年人,保養得油光水滑,一雙手肥胖白淨,沒有一絲皺紋。

此人正是湖州總督褚開平。

他掀起車簾向外看著,嘴角掛著一抹誌在必得的笑意:“京城,真好……”

目光向後一掃,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,褚開平喊道:“李兄?”

幾十步開外,一輛馬車中探出個腦袋,驚奇道:“褚兄?”

褚開平命馬車停下,向後道:“李兄不如與小弟同乘一轎,你我兄弟二人也好敘敘舊情。”

一個瘦瘦高高的人從後麵那輛馬車下來,此人穿著件洗得發白的官服,一臉窮酸愁苦。正是江州總督李宣。

李宣上了褚開平的馬車,拱手道:“幾年不見,褚兄越發相貌堂堂了。”

兩人當年是同科進士,又在同年外放,這些年來書信不斷,關係密切。不久前,兩人還寫信討論過年底進京一事。

“李兄也不賴嘛。”褚開平笑道,“怎麼愁眉苦臉的?”

李宣歎了口氣:“不瞞褚兄,小弟實在是心慌啊。”

“莫非李兄還在擔心此行有危險?你就放寬心吧。”褚開平拍了拍他的肩膀,壓低聲音道,“相爺給了我準信,召咱們一齊入京,不過是皇上想見見我們。此行隻有好處,沒有壞處。”

李宣仍是一臉愁容,雖然他也得到了相爺的準信,但是——總覺得心裡不踏實。

“那麼——褚兄覺得,皇上為何想見見我們?畢竟召二十三州總督一齊入京,還是燕朝開國以來頭一回。”

褚開平聳了聳肩,提壺倒了杯茶水:“李兄喝茶。召我們入京還能是因為什麼?小皇帝閒得慌,玩男人玩膩了,一時興起唄。”

李宣嚇了一跳,連連擺手:“褚兄慎言!”

褚開平知道李宣此人最是膽小,便笑著道:“怕什麼?幾個月前,皇帝對相爺下手,又是羅織罪名又是通緝的,結果怎麼樣?還不是乖乖把相爺放出來……這說明什麼?朝中的話語權在相爺手裡,有了相爺的擔保,你還怕小皇帝把咱們怎麼樣不成?”

李宣戰戰兢兢地道:“你忘了金鑾殿的血腥巨案了?據說那天遍地人頭,血堆了一尺深啊!”

說到這裡他打了個寒顫。

“金殿殺妖後”的故事早已流傳全國,被編成故事,廣泛流傳於話本上和說書先生口中,李宣就不幸讀過這樣的話本。

話本上的插圖栩栩如生——遍地人頭下餃子似的滾來滾去,苟活著的官員們瑟縮在角落裡。而漢白玉宮階之上,滿身鮮血的皇帝執著劍,陰森森一笑,露出扭曲的鬼麵和沾血的獠牙……

之後李宣但凡做了點什麼虧心事,青麵獠牙的皇帝就會來他夢中索命。

想到這裡,他狠狠地哆嗦了一下。

褚開平“切”了一聲,輕蔑道:“殺幾個人皇帝就厲害了?殺人是懦夫的行徑。也隻有京城那些百無一用的文官,會被幾顆人頭給嚇到。皇帝要是想著像收服京官那樣收服我們,也未免太異想天開。”

李宣驚恐地往四周看了看,生怕褚開平再說出什麼不敬的話語,忙轉移了話題:“褚兄春風得意,看起來有喜事?”

褚開平聞言,得意地摸了摸並不存在的胡子,壓低聲音道:“此番我們兄弟一前一後進京,可年節宴後,我便不能陪李兄一同出京了。”

李宣聽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,問:“褚兄會留任京城?”

褚開平笑道:“相爺已給了我準話,戶部右侍郎年歲已大,不日便要致仕。”

他端起茶盞喝了一口,道:“雖然嘛……位置不算高,但能離開又熱又窮的湖州,我還是勉強滿意的。”

李宣心裡有點不舒服起來。外放的人誰不想留任京城?他家夫人想一睹京城繁華,揪著他的耳朵讓他去走門路。他給相爺送了厚禮,可是並無回音。

正說著話,宮城到了。

“走吧李兄,先去拜見皇上。”

兩人下了馬車,往宮牆內走去。

皇帝正在暖閣中辦公,經太監通報後,褚開平先進去覲見。

李宣心緒不寧地在外候著。

此次為了留京,他給相爺送了價值連城的厚禮,怎麼褚開平得了準話,他卻連個口信都沒有?此事辦不成,回江州非得跪爛搓衣板不可。他越想越急,隻想著覲見完後趕緊去一趟相府。

不到一盞茶時間,褚開平就滿麵笑容地出來了。

李宣忙問:“褚兄,皇上如何?”

褚開平笑道:“皇上嘛,年輕,天真爛漫。”

太監傳李宣覲見,他忙正正衣冠,恭謹地低頭進去了。

褚開平望著暖閣大門,想到皇帝方才的言語,輕輕一笑。皇帝拉著他問湖州可有什麼出名的美人,又問湖州的美食和美景,沒一句正事。

褚開平搖了搖頭:“難怪。”

那邊的李宣低頭斂目地走進暖閣,跪下行禮。

一雙黑金色龍紋靴停在他麵前,隨即,一道含笑的聲音響起:“起來吧,不必多禮。”

李宣鼓起勇氣抬起頭,皇帝正笑%e5%90%9f%e5%90%9f地看著他,他呆了呆。看了許多話本插圖,沒曾想皇帝竟然是如此俊美的年輕公子,李宣一時間忘了起身。

燕雲瀟疑惑地一挑眉:“李大人?”

李宣回過神來,起身起了一半,目光掃過一邊的桌案,他渾身劇震,腿一軟又跪了回去,砸出“咚”的巨響。

那、那那不是他送給林相的翡翠白菜嗎?!怎麼會出現在皇帝的桌子上?

他為官二十多年,一直謹小慎微。這回夫人逼他立了軍令狀,必須走通門路調回京城,他才鋌而走險,給掌權的林相送了這塊價值連城的翡翠白菜。

可……為什麼會在皇帝這裡?!

這紋路,這色澤,就是他送的那塊沒錯!

一瞬間,李宣心裡隻有一個念頭:完了,他彆想活著回去了。∴本∴作∴品∴由∴思∴兔∴網∴提∴供∴線∴上∴閱∴讀∴

燕雲瀟把他的神色變化看在眼裡,心裡冷笑,麵上卻疑惑道:“李大人怎麼了?”

李宣腿軟得跪不住,跌坐在地,顫顫巍巍道:“臣……得見皇上尊顏……激動……難自抑……請皇上恕罪……”

燕雲瀟對一旁的太監道:“扶李大人起來,倒杯茶給他壓壓驚。”

太監把李宣扶到旁邊的椅子上,李宣僵硬著脊背,隻敢坐個角。捧著茶盞的手劇烈顫唞,蓋子與杯子碰撞發出叮叮咚咚的響聲,在安靜的暖閣中格外清晰。

燕雲瀟心裡嘖了一聲,走到桌案前,緩緩撫摸著那顆漂亮的翡翠白菜,漫不經心地道:“朕聽說此物價值十萬兩黃金,李大人方才看了好幾眼,是覺得此物漂亮嗎?”

李宣屁股還沒坐熱,立刻手腳並用地跪下,砰砰磕頭,顫聲道:“臣有罪,臣有罪……”

燕雲瀟道:“李大人何罪之有啊?”

話本中人頭滾落金鑾殿的插畫浮現在腦海,李宣忙不迭地就要和盤托出:“臣……”

剛開口,他卻遲疑了。

若林相隻是用翡翠白菜來借花獻佛,那皇帝並不一定知道這是他送的。可若他此時坦白,皇帝一旦知道,他就死定了。

李宣僵在那裡。

燕雲瀟淡淡地瞥了他一眼,讓太監來扶他坐下。

“李大人,喝茶呀。”

李宣顫唞著端起茶盞,一盞茶灑了一半出來,滾燙的茶水全潑在他衣服上。他屁都不敢放一個,像是一輩子沒喝過茶一樣,兩口就喝乾了,把茶葉都嚼碎咽了下去。

他賠笑道:“好……好茶……”

燕雲瀟坐回去,懶懶地靠著,從桌案上拿了個東西把玩著。

李宣被寒光刺得閉了眼,等反應過來那是一把精雕的短刀,他壓根來不及思考,砰地一下又跪了回去。

“臣……臣知罪!”

燕雲瀟看也沒看他,兀自拿手帕擦著刀刃,輕聲道:“這是林相送給朕的刀。”

李宣隻聽見了“林相送的”這幾個字,全身發涼,心裡隻有一個念頭——皇上知道了,皇上早就知道了,翡翠是他送的,他死定了。

“臣、臣臣……臣有罪……”

李宣牙齒打顫,眼前一陣陣發黑,用手臂撐著地麵才不至於跌倒。

就在這時,皇帝似笑非笑地望向他,手腕一揚,衝他擲出了短刀!

李宣僵在原地,看著刀鋒向他麵門飛來!

然後……

向他身後飛去?

燕雲瀟道:“李大人怎麼了?朕不過是殺死一隻蟲子罷了。”

李宣木然地轉過頭,刀鋒與牆之間,果然釘著一隻蛾子。

突然,燕雲瀟神情一僵,不敢置信地望著李宣。

李宣緩緩低下頭,褲子一片溼潤。

燕雲瀟立刻拿手帕捂住口鼻,大步往屏風後走去。

另一個人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