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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外麵關上了暗道門。

暗道中,隻剩一點微弱的火光,如一隻螢火蟲。

燕雲瀟哼了一聲:“你倒是會自作主張。”

林鴻誠懇道:“是,臣甘願受罰。”

不知為何,他想起了四年前的獵場,皇帝拿著馬鞭狠狠抽他。他不由得興奮地顫了顫,重複了一遍:“臣甘願受罰。”

燕雲瀟聽出此人言語中隱藏的狂熱,又想到那日雷雨夜,此人講起那幾十鞭子時的亢奮,奇跡般地猜出了他此時的想法,頓時黑了臉,咬牙切齒道:“朕可沒有什麼變態的嗜好。林大人想挨抽,朕立刻下令讓刑部帶著火棍來。”

隻要是您親手抽。林鴻心中道,麵上卻從容一笑:“快到午膳時間了,讓臣帶皇上過去。”

這一回,林鴻沒有像平日那樣走在皇帝身後半步的位置,而是在皇帝身前半步,側身將火折子的光遞在皇帝麵前。

燕雲瀟緊繃著臉,一言不發地往前走。

暗道中隻剩窸窣的腳步聲,和清淺的呼吸聲。

才走了百十來步,火折子的光便越來越暗,然後嗤的一聲,火光消失了。

火滅的一瞬間,燕雲瀟的呼吸陡然急促,猛地攥緊袍袖,下意識閉上眼。七歲那年的可怕記憶湧上心頭,饑餓,疲憊,恐懼,滑膩的東西爬過他的身體,老鼠咬破他的皮肉,吱吱吱的聲音徹夜不絕。

他渾身僵硬,血流湧至頭頂。

——然後他被人抱入了懷中。

“沒事沒事,臣在。”一隻溫熱有力的大手不斷撫著他的肩背,那個聲音一遍遍地在他耳邊道,“沒事的,好了好了,臣在。”

“沒事了,寶貝,沒事了,啊?”

“彆怕……”

燕雲瀟僵硬的脊背在安撫中漸漸放鬆下來,他睜開乾澀的眼睛,聲音發硬地道:“放開。”

林鴻慢慢地鬆開他,但仍用手臂攬著他的肩膀,擔憂地道:“讓臣背著皇上走吧。”

燕雲瀟簡短地道:“快走。”

林鴻攬著他的肩,在他肩膀處輕輕揉捏,為他放鬆,口中仍溫言安慰,帶著他往前走。

燕雲瀟的呼吸仍然有些急促。

林鴻伸出另一隻手,試探地握住了他的手腕。燕雲瀟輕顫了一下,沒有掙脫。林鴻便往下滑,與他十指相扣。

然後收緊手指,輕輕捏了捏,溫柔道:“彆怕,有臣在,便沒有任何東西能傷到皇上。”

燕雲瀟冷聲道:“朕沒有怕。”

話雖這麼說著,他卻下意識握緊了手。

林鴻被這輕微的力道握得神魂俱顫,使了全身力氣才控製住身體的興奮痙攣。他溫聲道:“是,臣失言了,請皇上恕罪。”

他說話來分散皇帝的注意力:“皇上是不是瘦了?是最近累著了嗎?”

燕雲瀟哼了一聲:“林大人怎麼好意思問出這話的?”

“是,臣有罪。”一陣冷風刮過,皇帝的身體緊繃起來,林鴻輕柔地揉了揉他的肩,道,“不知皇上是否能給臣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,為皇上分憂,同時為皇上調理調理身體?”

燕雲瀟道:“林大人想得真美。”

這個姿勢下,每走一步,兩人的腿都會擦在一起。衣物擦出窸窣窸窣的響聲,不時還會爆個火光。

隔著衣袍,兩人的腿滾燙。

林鴻道:“臣在山上找到一種蜜果,甜味天然,用來做蜜漬南瓜,應該比用糖做出來的更香。”

燕雲瀟道:“嗯。”

林鴻又道:“臣養了一隻狐狸,特彆機靈,守著皇上的菜圃,有烏鴉飛過來,就齜牙咧嘴地嚇走。”

燕雲瀟道:“哦。”

林鴻繼續道:“是不是冷?淡莓酒在爐子上溫著的,皇上一到,便能喝一杯暖暖身子。”

燕雲瀟沒說話。

林鴻又說了些趣事給他聽,幫他分散注意力。

過了一會兒,能看到出口的微光,燕雲瀟輕輕舒了口氣,肉眼可見地放鬆下來,加快了腳步。

很快,出口近在眼前。

燕雲瀟掙脫林鴻摟著他肩膀的手臂,甩開和他十指相扣的手,大步走在前麵。

林鴻忙跟上去。

剛踏出暗道,便聽一道聲音冷冷地道:“跪下!”

林鴻抬起頭,燕雲瀟麵如冰霜,手拿折扇,指著他的喉嚨口。

他利落地跪下請罪。

燕雲瀟似笑非笑道:“叫誰寶貝呢,嗯?”

第38章

在這種時候,林鴻自然不會多嘴分辯來惹得皇帝更生氣——當然,他也並沒有什麼可分辯的。

林鴻誠懇地賠罪:“方才事發突然,是臣失言,請皇上恕罪。”

燕雲瀟道:“隻是失言?”

林鴻頓了頓,道:“當然,臣的舉止也有失妥當,請皇上責罰。”

火折子燃儘的那一瞬間,黑暗從四麵八方湧來。燕雲瀟站在他身邊,呼吸急促,全身緊繃,他下意識將人攬入懷中輕聲撫慰。對方抖得那麼厲害,溼潤而急促的呼吸噴灑在他頸側。

像一隻全身炸開尖刺的小豹子,警惕又無助地麵對著巨大威脅,卻將脆弱掩藏在黑暗中。

他簡直不知該如何憐惜。

此刻,他看著燕雲瀟仍顯蒼白的臉,想到十三年前,那個孤苦無依的小孩子在漫無邊際的黑暗中呆了整整三天,心痛得不知如何是好。

他沉聲道:“臣出門前沒有檢查火折子,這是臣的失職。臣向皇上保證,剛才的事情絕對不會發生第二遍。請皇上責罰。”

燕雲瀟正想說話,腿上卻傳來輕柔的觸?感。

“呦呦~”

他低頭一看,一隻渾身火紅的小狐狸正扒著他的披風下擺,烏溜溜的大眼睛望著他。見他看過來,討好地用兩個前爪抱住他的小腿。

燕雲瀟皺眉道:“走開。”

小狐狸竟似乎聽得懂話,戀戀不舍地放開他的腿,退後一步,乖乖地坐在地上,神色有些委屈。

林鴻道:“這是臣撿到的狐狸,它很喜歡皇上。”

燕雲瀟道:“它壓根不認識朕,為何喜歡。”

林鴻深深地望著他:“皇上風儀高貴,俊美無雙,誰會不喜歡皇上?”

小狐狸歪著頭,認真地輕輕點頭,似乎在附和林鴻的話。

一人一狐,一跪一坐,都抬頭望著燕雲瀟。

燕雲瀟:“……”

伸手不打笑臉人,他輕輕哼了一聲,轉身向小茅屋走去,道:“起來吧。”

他已許久沒來過此地,眼前的變化讓他吃了一驚。

原本三丈見方的菜圃變成了兩倍大,整整齊齊地種著南瓜、蘿卜、茄子和小油菜。一排黃,一排紫,一排綠,格外清新好看。

茅屋後麵用籬笆圍成了一個小花園,東北角有一個天然的小池塘,生著幾株冬蓮。繞著籬笆一圈,種滿了從山中移植來的各種花卉。

南邊的角落上,新種了兩棵不知名的樹,已有小腿高。

林鴻道:“這是板栗樹,三五年後,便能結出栗子。”

燕雲瀟望著那一圈石斛、薔薇、萱草,道:“林大人真是好興致。”

林鴻道:“皇上不在,縱使滿園花開,也不過是徒添愁苦罷了。”

燕雲瀟用合起的折扇輕敲掌心,似笑非笑地望著他:“林大人莫非是膝蓋癢了,還想跪?”

林鴻立刻從善如流地認錯:“臣失言。”

他又道:“快到午膳時間了,皇上先進屋休息休息吧,臣來做菜。”

屋子裡燒著暖融融的炭火,一小盅淡莓酒在火爐上煨著,散發出淡淡的甜香。

林鴻接過皇帝的披風掛好,將炭火撥得更旺了些,拿著剛摘下的南瓜,進入了側邊的小廚房中。①思①兔①在①線①閱①讀①

燕雲瀟身子還有些發軟,便倚在榻上,微閉著眼。

過了一會兒,衣袍下擺被輕輕扯動,他垂目一看,小狐狸正用前爪抱著他的衣服,小心翼翼地看著他。

燕雲瀟輕笑出聲:“你倒是機靈。”

小狐狸呦呦地叫了一聲。

燕雲瀟仔細一看便發現,這小狐狸皮毛細膩發亮,指甲被修剪得很短,爪子和毛發都是乾乾淨淨的。

他略一思忖,拍了拍身邊的位置,道:“上來吧。”

小狐狸眼睛一亮,敏捷地跳到他身邊坐下,伸出舌頭%e8%88%94了%e8%88%94爪子,隨即又軟軟地咕了一聲。

燕雲瀟警告道:“不許%e8%88%94我。”

小狐狸歪頭看了他一眼,伸出兩個前爪,試探地抱住他的手腕,將毛茸茸的臉貼在他手背上,蹭了蹭。

燕雲瀟被逗笑了。

他端起晾溫的淡莓酒喝了一口,暖熱自%e8%83%b8腔發散至四肢,恢複了些力氣,便起身在屋裡轉了轉,打量起四周來。

許是為了方便處理文書,林鴻把原先放在角落的桌案搬到了窗邊。桌上多了一個粗糙的木製花瓶,插著幾枝新鮮摘來的野花。

桌上擺著一些未處理的文書,下麵壓著厚厚的一遝宣紙。

燕雲瀟隨手抽出來一看,頓住了。

一整遝都是畫,畫中是他。

沒有用任何多餘的色彩,整張都是淡淡的水墨勾勒。顯然畫者對於筆下的人熟悉無比,連右耳耳骨上的彎月耳飾都描摹出了細節。

燕雲瀟一張張地看過去,禦花園、金鑾殿、寢宮、朔山崖底、暮春燈會、相府書房……

他或是笑著,或者怒著,或是神色淡淡,但更多的,隻是一個背影。

像是畫畫的人已習慣了在身後默默注視著他。

燕雲瀟饒有興致地翻看著,那些神情鮮明的畫,他自己都頗為吃驚。原來他笑起來時、生氣時,竟是這副模樣麼?

廚房中飄出炒菜的香味,燕雲瀟把畫放回原處,看了一眼廚房中林鴻的背影。

“老狐狸。”他磨了磨後槽牙。

怎麼不繼續畫那些隱晦的珍珠了?心事一被戳破,就開始明目張膽地調?戲他了?

燕雲瀟不解氣地又說了一句:“老狐狸。”

低頭一看,小狐狸正坐在他腳邊,無辜地盯著他。

燕雲瀟微笑道:“不是說你,你麼,你是小狐狸。他——”他衝廚房抬了抬下巴,“那才是老狐狸。”

小狐狸親昵地蹭了蹭他的腿。

燕雲瀟的目光掃過火爐旁的狐狸窩,頓了一下,想起什麼似的,重新望向狐狸窩,滿眼不可置信。

要是他沒看錯的話,窩裡是他放在這兒的一件便服吧?

……難怪小狐狸這麼親近他呢,原來是早已熟悉了他的味道。

小狐狸見燕雲瀟盯著窩,歡快地跑進窩裡去,前爪抱起一隻袖子,貼臉蹭了蹭,衝著他軟軟地叫。

燕雲瀟神情複雜。

廚房中,林鴻正蹲在地上往爐灶中加柴火,見燕雲瀟進來,忙道:“皇上怎麼過來了,當心嗆著。”

砧板上是切得整整齊齊的方塊狀南瓜,燕雲瀟走過去拿手指撥了撥,狀似不經意地道:“那狐狸好像很喜歡朕。”

林鴻一笑道:“臣早已說過,誰能