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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他深知燕雲瀟性子裡驕傲的那一麵——這是一隻默默%e8%88%94舐傷口的虎,而非軟弱哭泣的小白兔。

所以他沒有問皇帝到底發生了什麼,隻是坐過去,小心地攏住那雙冰冷顫唞的手。

“是不是冷?”他道,“皇上之前受寒還沒好全,讓臣為皇上暖一暖手。”

燕雲瀟睜開眼睛看他,然後又緩緩閉上。

一路無話。

到了相府,林鴻扶著燕雲瀟去了書房,仔細地將所有窗戶關上,隔絕寒風。然後生上火爐,將暖爐換了新炭讓他抱著。

“皇上稍坐片刻,臣去去就來。”

屋裡很快溫暖如春,燕雲瀟抱著暖爐,終於不那麼冷了。

他打量起四周。

書房不大,一張桌案,一張硬椅,桌上擺著些文書,硯台裡有一些殘墨。牆上掛著一幅四尺的畫。

燕雲瀟的目光從畫上掠過,隨即他像想起來什麼似的,重新打量起畫來。

畫上是蚌殼和珍珠。

看得出畫畫的人重點渲染了珍珠,著墨最為細心。

燕雲瀟想起那晚在崖底山洞中,隔著手帕落在他額頭上的%e5%90%bb,以及那句在他耳邊的呢喃。

“我的珍珠,我的洛神……”

他裹緊披風,輕啜了口熱茶。

林鴻回來時,端著一碟栗子糕,和一杯熱飲。

“府上廚子新做的飲品,桂香蜂蜜牛%e4%b9%b3茶,皇上嘗嘗。”

燕雲瀟喝了大半杯溫熱的牛%e4%b9%b3茶,又吃了幾塊香甜的栗子糕,終於暖和起來,身體舒服了不少。

他道:“丞相可還記得,朕有幾件東西在你這裡?”

林鴻略一思索,道:“是。”

他打開桌案最下麵的櫃子,拿出一個小盒子,遞給燕雲瀟。

燕雲瀟打開,裡麵果然是他的東西——一條紅肚兜,兩根紅頭繩,還有一個護身符,都是小時候母妃親手給他編的。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小盒子中,保存得很好。

林鴻道:“當年奉太後之命,不得不把皇上的東西收走,但臣一直妥善保存著,萬望皇上見諒。”

燕雲瀟拿出頭繩比劃了一下,他現在頭發又多又密,小時候的頭繩自然短了,再也綁不上了。

林鴻察覺他在想什麼,沉%e5%90%9f了一下後道:“借皇上此物一用。”

燕雲瀟不明所以。

林鴻接過頭繩,在他麵前單膝跪地,說了句冒犯後,小心地托起他的手,將頭繩綁在手腕上。

皇帝的手腕有些瘦,腕骨微微凸起,紅色的頭繩剛好繞了兩圈,在收口處打了個鬆鬆的結。

然後,林鴻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,執起那隻手,在手背上輕輕地%e5%90%bb了一下。

燕雲瀟一顫,倏地坐直,不敢置信地望著他。

“願吾主——”林鴻道,“歲歲皆歡。隻生歡喜,再無憂愁。”

接著,林鴻站起身,從容一笑道:“臣在話本上讀到,在大海西邊的那些國家裡,下屬對君上執‘%e5%90%bb手禮’,表達敬仰與忠心。臣並無其他意思,望皇上不要見怪。”

燕雲瀟木然地望著他。

要不是這人在他發燒昏睡時還偷%e5%90%bb他額頭,他就信了。

第28章

進入十月,整座皇城都彌漫著濃鬱的桂香。

這日午後,燕雲瀟帶著燕尋,經過長長的暗道,來到了那處世外桃源的小茅屋。

秋季漫山金黃,溪水幽涼,草甸上結出許多鮮甜的漿果。

墓碑旁,梨花樹隻剩光禿禿的樹乾,一叢叢金黃的桂花卻在盛放。

燕雲瀟拂開墓碑上吹落的桂花,溫柔道:“來吧,給母妃磕個頭。”

燕尋端端正正地跪下,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,他道:“母妃,孩兒來看您了。”

燕雲瀟倚在梨樹上,折了枝桂花,嚼著花瓣,含笑地看著他。

“皇兄已經為您報仇了,您安心睡吧。皇兄和我都會越來越好的。”

燕尋上了香,又磕了個頭。

恰在此時,一陣風吹落桂花雨,金色的小花紛紛揚揚地落在兩人身上。

“母妃聽到你的話了,起來吧。”燕雲瀟笑道。

燕尋站起身來,拍拍身上的泥土,這才好奇地打量起四周來:“皇兄,這草屋是你蓋的嗎?喲,地裡還有黃瓜呢!”

他跑過去摘下一根黃瓜,剛想吃,卻又停下,眼巴巴地盯著燕雲瀟。

燕雲瀟道:“怎麼了?”

“這地裡的菜……皇兄你……”燕尋猶豫了一下,道,“是種給母妃吃的嗎?我這樣吃了,是不是不太好?”

燕雲瀟:“……”

“菜自然是種給人吃的。”他走過去折下一根黃瓜,率先咬了一口,“就算是種給母妃的,難道母妃連一根黃瓜也不分給你吃?”

“對呀。”燕尋豁然開朗,嘿嘿地笑起來,哼哧哼哧地開始啃黃瓜。

“對了皇兄,這地兒你什麼時候建的?我都從沒來過呢。”

燕尋啃完黃瓜,去裡屋搬了一張椅子出來:“皇兄你坐,病還沒好,彆站著吹風了。”

燕雲瀟笑%e5%90%9f%e5%90%9f地拿折扇敲了敲他的頭,坐在椅子上,悠悠地開口了:“八年前,我發現暗道的儘頭有這麼個所在,便動了修建的念頭。前後弄了三年,才建成現在的模樣。”

“皇陵又黑又壓抑,母妃一定不喜歡。我便在這裡葬了一件母妃生前穿過的衣服,當做衣冠塚。”

“我隔三岔五會來這裡,掃掃墓,種種菜。”燕雲瀟道,“算起來,除了我,你是唯二來過這裡的人。”

燕尋道:“還有一個人是誰?”

“小鄧子。”燕雲瀟道,“暗道太黑,需要有人在前麵擎蠟燭。”

燕尋撓了撓頭:“哥你怕黑啊?”

燕雲瀟麵不改色地道:“當然不。朕是皇帝,怎可自己擎蠟燭。”

他望向地裡,轉移了話題:“你既然來了,就把土翻了,把蘿卜和茼蒿種子種下去。”

兄長的命令,燕尋向來是絕對的遵從。他當即捋起袖子開始翻土,翻完土後,他按指示把種子種到地裡,又去溪水裡打來水灌溉。

朝臣們要是看到這一幕,指定會驚掉下巴。在封地上囂張跋扈、活人飼鷹的尋王殿下,竟然在這裡哼哧哼哧地種田,滿身泥巴和汗水,活像個一輩子老實巴交的老農民。

燕尋擦了擦汗,問道:“皇兄,為什麼種蘿卜和茼蒿,是因為母妃喜歡嗎?”

燕雲瀟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,端著熱茶正慢慢喝著,聞言驚奇道:“你怎會這樣想?當然是因為我喜歡。”

燕尋去溪水裡洗乾淨手和臉,看著田地裡腐爛的茄子和南瓜,納悶道:“皇兄你真的會吃這裡的菜嗎?還是隻是種著好玩,讓它爛在地裡?”

燕雲瀟歎氣道:“我當然想吃了。但小鄧子不會做菜,我又不能帶其他人來這裡。我總不能——抱著顆大白菜去禦膳房讓人做吧?”

“等等……”燕尋興奮地一拍腦袋,“我會做啊!”

燕雲瀟驚奇地抬眼看他,一臉不相信。_思_兔_網_文_檔_共_享_與_在_線_閱_讀_

“王妃教……咳,讓我做過。”

燕雲瀟挑了挑眉,上下打量著他。

燕尋滿臉寫著難言之隱,但禁不住皇帝的目光,很快就老實地招了:“我去青樓,被王妃逮住了,她讓我做出一道她最喜歡的菜,才放我進門……咳。”

燕雲瀟輕笑出聲:“像是你能做出來的事——也該到晚膳時間了,你去做吧,我看看你能做出來什麼。”

日已西斜,暖融融的陽光灑在山間。燕雲瀟從地上摘下一顆野莓,塞入口中,酸酸甜甜的滋味盈滿口腔。

他微微閉上眼。身後的小茅屋裡傳來熱氣騰騰的飯菜味道,炊煙嫋嫋上升。

這一瞬間,他突然就明白鄉間話本裡所謂的“煙火氣”是什麼了。

“還缺一個會做飯的廚子。”他喃喃道,“最好會做栗子糕。”

“多好的茄子和南瓜啊,還有小油菜,壞掉太可惜了。”

“朕親手種的呢。”

半個時辰後,燕雲瀟看著盤中黑糊糊的東西,嘴角抽了抽。他在燕尋期待的目光中,夾了一小片嘗了嘗。

“嗯……”他小心地斟酌著詞句,“尚可。”

燕尋開心地道:“不錯吧?哥你多吃一點。”

“……”燕雲瀟放下筷子,轉移了話題,“你也該回封地了。”

提起這個,燕尋像霜打的茄子一樣蔫兒了下去:“是。”

燕雲瀟道:“你若是喜歡熱鬨,我就把你改封到江南一帶。但你總歸要先回滄州,打理一番。趁著天還沒涼下來,趕緊把一切都辦妥。”

燕尋悶悶地嗯了一聲,突然憤憤地道:“哼,都怪林相,他巴不得早點把我趕回去!我也沒做什麼事啊,他怎麼就這麼討厭我?”

“他怎麼討厭你了?”

“哥你不知道,昨兒我想留下來和你一起睡,林相卻來找你稟報事情。他一直瞪我!就那種……冷冷的眼神,隔一會兒掃我一眼,我嚇得全身發抖,隻好夾著尾巴溜了。”

燕雲瀟回想了一下,昨夜裡他正和燕尋回憶小時候的趣事,林相來寢宮找他,說有要事稟告。當時已近子時,林相給他看了一份宮服開支的文書,本是一句話略過的小事,林相卻稟告了整整一炷香時間,連細枝末節之處都反複拿出來說。直到燕尋離開,林相才收起文書告退。

“……還有那天,我不就是和皇兄你親密了一些嘛!我們小時候經常這樣的——我趴在你腿上,你給我講故事聽。”燕尋還在氣呼呼地數落著,“林相在你麵前虛與委蛇,一派忠臣氣概,但我一離開,他就板著臉冷冰冰地訓斥我,說什麼不合禮製啦、要注重儀態啦什麼什麼的,我根本一句話都不敢說!”

“……”燕雲瀟道:“你是王爺,為什麼要怕他?”

燕尋道:“誰能不怕他啊!他板著那張臉,再冷冷地盯著你看,就算是玉帝老兒來了,也要被他嚇跑!皇兄你難道不怕他?”

燕雲瀟:“……”

他又想起了那晚,林相半跪在他麵前%e5%90%bb他的手背,事後說這是海那邊國家裡盛行的“%e5%90%bb手禮”。

後來下起了雨,林相給他披上一件厚披風,為他撐著傘,站在他前麵半步的位置為他擋風,一路送他上馬車。他一滴雨沒淋,一絲風沒吹,對方的半邊肩膀卻濕透了。又聽到林相吩咐車夫路上慢些,少些顛簸。

“皇兄你說說看,他是不是可怕得很?!”

燕雲瀟回過神來,心不在焉地說:“嗯,可怕。”

“走吧。”燕雲瀟嫌棄地看了一眼盤中的黑色不明物,摸了摸空空的肚子,起身向外走去,“哥帶你吃蜜漬烤鴨去。”

燕尋跟屁蟲似的跟著他,還在不停地抱怨:“是吧是吧,太可怕了!我簡直都懷疑,那張臉除了冷漠、冷笑、麵無表情,還有沒有其他表情?!皇兄我簡直心疼死你了,我好歹是三年才見他一回,你卻要天天見到他