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正在裡麵看文書。

燕雲瀟沒有進去。

無他。那幾日他燒得迷迷糊糊的,好多次以為是母妃在照顧他。

怪尷尬的。

是夜,天香樓座無虛席,人聲鼎沸。

前些日子步搖姑娘回老家探親,待了足足三個月,現在終於回來了。

達官貴人、小商小販、書生才子們,紛紛放下手中的事情,來到天香樓看步搖姑娘。

步搖正在台上起舞。

她手中拿著一根長長的紫色綢帶,曼妙的身姿與綢帶融為一體。綢帶飄飛,她足尖在綢帶上輕輕一踩,在空中完成一個飄逸的回旋。

第一排角落裡,一位黑衣公子正笑盈盈地欣賞著舞步,他拿著一柄合起的折扇,慢慢地喝著熱茶。

步搖笑容更盛,倏地將綢帶拋上房梁,她手臂挽著綢帶,整個人如一隻飄逸的蝶,在空中翩翩地蕩向第一排的角落。

看官們齊齊驚呼。

黑衣公子笑容不變,在步搖身體蕩過來時,從容不迫地搖開折扇。步搖衝他拋了個風情萬千的%e5%aa%9a眼,足尖在扇麵上輕輕一點,又借力蕩了回去。

這時,被拋上房梁的半邊綢帶才緩緩滑下。

看官們愣住,隨即爆發出排山倒海的喝彩聲。

太美了,一場視覺的盛宴。

那位年輕公子像是與步搖提前排練好的一般,不然怎會有如此的默契?

可人們轉頭去看,第一排角落的位置已經空了。

頂樓包廂,燕雲瀟坐在桌邊,給自己倒了一杯冒著熱氣的白水。

身後房門被推開,一道嬌嗔的聲音響起:“人家等了你這麼多天,也不來報個平安,可急煞人家了。”

燕雲瀟笑道:“抱歉,這些天處理宮裡的事情,有些忙。”

步搖已經換好了衣服,手裡拿著一個白玉酒壺,款款地走過來。

燕雲瀟微微一愣。步搖向來是美的,形貌與氣質都美,她不需要靠衣裝來展示自己的魅力。可她現在換上了一件緊身而清涼的衣服,玲瓏的曲線展露無疑。

“喲,怎麼瘦了?”她在燕雲瀟身邊坐下,仔細端詳著他的臉。

燕雲瀟裹了裹披風,喝了口熱茶:“唔,累的。”

“對了,還沒恭喜你。”步搖拿出兩個小酒杯,提起白玉酒壺,倒上了兩杯酒。

她笑道:“來,敬你。”

步搖今晚似乎有些心不在焉,倒第二杯酒的時候,差點碰倒了酒杯。而後她端起杯子遞給燕雲瀟,始終低垂著眼眸,似乎不敢看他。

燕雲瀟不動聲色地看了酒壺一眼。壺把上有一個白玉機關,和壺身融為一體,肉眼極難發現,但他還是注意到了。

他接過酒杯,喝下了酒。冰涼的酒液入腹,他微微蹙了蹙眉。

房中沉默下來,誰也沒有說話。

步搖撫摸著手上的翡翠指環。過了許久,她緩緩地站起身。

燕雲瀟平靜地看著她。

她低著頭,坐在了燕雲瀟的腿上。然後她下定決心似的抬起頭,望入那雙深邃漂亮的眼睛。

她深吸了一口氣,道:“皇上,你要了我吧。”

這是他們認識快十四年來,她第一次喊他皇上。

“你……還記不記得那一天晚上,在京郊彆院。”步搖垂下眼睛,給他理著%e8%83%b8`前的衣服,很慢地說,“你走之前,我沒有說出口的那句話。”

“我想說的是,若你能成功,你就要了我吧。”

燕雲瀟注視著她,沒有說話。

“這幾天,我……等得很難過……”她長長的眼睫上掛著淚水,斷斷續續地道,“我隻要一想,你是不是出了意外,我……根本沒辦法冷靜……你知道的,對嗎?”

“……我不能沒有你。”步搖抬起眸,“你要了我吧。”

第27章

說完那句話,步搖咬著唇,直直地看著燕雲瀟。她在發抖,全身緊繃,像一根繃到最緊的弦,隻要輕輕一碰,就會斷掉。

就會萬劫不複。

紅燭幽暗,空氣中彌漫著醉人的甜味,薄薄的酒香清淡蠱惑。

燕雲瀟一聲輕歎,道:“你真的想這樣嗎?”

她是一隻自由的蝶,明%e5%aa%9a又張揚,流連於花叢碧海。上至達官貴人,下至破落書生,無人不愛她,無人不敬她。

可從她叫出那聲“皇上”起,一切都變了。

她在向他求束縛,她甘心從一隻自由美麗的蝶,變成黃金鳥籠中的金絲雀。

變成佳麗三千中的一人,變成吃醋、嫉妒、攀比的平庸婦人。

因為她太愛。

她知道。

他也知道。

聽到他這樣問,步搖渾身一顫,突然崩潰地哭起來,捂著臉靠在他%e8%83%b8`前。

年輕君王的心跳是那樣沉穩,咚,咚,咚,平靜得近乎冷漠。蠱惑的甜香、加料的冷酒、美人薄衣在懷,都沒能使他的心跳亂上一分一毫。

步搖抬起頭,透過朦朧的淚眼,她看到了一雙清冷乾淨的漂亮眼睛,如秋日的深潭,沒有一絲曖昧的情緒。

她像是被潑了盆涼水,整個人突然清醒了過來。

“我、我不知道——”她坐直身子,背對著他,幽幽地道,“對不起,我今晚有些情緒失控。”

燕雲瀟溫聲道:“沒事的,你隻是喝醉了。”

步搖仍背對著他,倒了杯酒喝下:“對,我隻是喝醉了。”

“十三年前,你從宮裡溜出來玩。我那時父母雙亡,流落在大街上。你給我買了饅頭和包子,還買了一盒胭脂送我。”

步搖說著,倒了一杯酒遞給他。這一次她沒碰那個機關。

燕雲瀟接過酒杯,聽她繼續道:“回宮前,你把我安置在了天香樓中,那是你第一次動用藍衛。”

回憶起往事,燕雲瀟微笑著轉了轉酒杯,慢慢喝下了酒:“那時你像警惕的小狼一樣,還擔心我在饅頭裡下毒。”

步搖破涕為笑:“那時我不相信,像你這樣富貴的公子哥,會無條件地對一個陌生人好。”

“可你確實是這樣的人,你會幫助任何一個受苦的陌生人……”她輕聲道,“所以即使你身邊全是太後的眼線,你仍然冒著暴露藍衛的風險,把我安置好,讓我不再流落街頭。”

“那時你才七歲,比我還矮。說起話來卻頭頭是道,像小大人一樣。”

說到這裡她回過頭,睫毛上仍掛著淚珠,臉上卻帶著笑:“你在宮裡,不能時常來看我,便命藍衛給我送東西,銀子、糕點、衣服、胭脂……”

“後來你長大了些,怕我覺得你在施舍我,便讓我替你聯絡在外的藍衛。”

步搖輕歎一聲,替他理了理披風,道:“你這麼溫柔,這麼細心,還長得這麼好看,哪個女孩子能不喜歡你?”

燕雲瀟慢慢地道:“對不起。”

“為什麼說對不起?因為你對我太好?還是因為你不該這麼優秀?”步搖拿走他手裡的酒杯,“喝不下就彆喝了,臉色不好,前幾天是不是病了?”

“沒事。”燕雲瀟道,“你想喝,我陪你。”

“你看看,你總是這樣。”步搖又掉了串眼淚,卻也沒再勸他,給兩個酒杯都滿上了酒,“那就喝吧,反正這是你最後一次陪我喝酒了。”

燕雲瀟道:“為何?”

“因為……我要嫁人了。”步搖微笑道,“他姓鄭,是個小布商,算不上多富裕。他每晚都來看我,隻喝茶說話。他會在街上蹲下`身,幫我擦鞋上的汙泥。”

燕雲瀟莫名地就想到了那日在朝堂上,滿地鮮血和屍體中,丞相半跪在他麵前,給他擦去錦靴上的血跡。

“……三日後成親。”

步搖從他腿上起來,走到梳妝台前,束好散亂的頭發,又補了胭脂和唇脂。

再轉過頭來,她又是那個光彩照人的天香樓花魁。

“放心吧,你不要我,愛我的人可多著了。”她拿出一件披風穿上,“——你姐姐搶手得很。嘖,這破衣服,凍死人了。”

燕雲瀟慢慢喝完了酒,臉色比剛才更蒼白了些,他微笑道:“恭喜。”※思※兔※文※檔※共※享※與※線※上※閱※讀※

步搖望著桌上的酒壺,道:“抱歉,第一杯酒裡加了……”

“隻是普通的一杯酒。”燕雲瀟依然微笑著,“不是嗎。”

眼看著淚水又要奪眶而出,步搖轉身背對著他,道:“是的,當然隻是普通的酒——好啦,時辰不早,趕緊回宮休息……找太醫看看。”

她頓了頓,說:“姐姐是馬上要嫁人的人了,得避嫌。快走吧。”

燕雲瀟起身時撐了下桌麵,身體晃了一下,等站穩,他道:“要是遇到什麼困難,寫信告訴我。”

步搖依然背對著他,沒有說話。

燕雲瀟推開門向外走去,卻聽背後響起顫唞的低聲。

“雲瀟。”

他頓住腳步。

“你是風,雁過無痕的風。”步搖道,“隻有方向、永遠沒有中心的風。”

“但我希望,你能找到一個真心愛你的人,一個能拉住你、讓你駐足的人。”

燕雲瀟又等了片刻,身後寂然無聲,他便又往外走去。

真心愛他的人嗎?

什麼是愛?

後宮的侍妾每每都說愛他,卻在殿中點藥香,酒中加料。愛的是他,還是他的權勢和金銀?

步搖說愛他,可在表明愛意之前,她已經找好了退路。

甚至太後也說過愛他。

多麼可笑。

除了血濃於水的親情,世上怎麼可能存在全心全意的愛呢?

燕雲瀟腳步虛浮地下樓。

他身體還沒完全恢複,上午還在喝藥。那幾杯涼酒著實讓他難受得不輕。

走出天香樓大門,看到自家馬車,燕雲瀟鬆了口氣,眼前一黑差點跌倒。

被一雙有力的臂膀牢牢扶住。

他以為是小鄧子,便虛軟地輕聲道:“回宮。”

等眼前黑霧散去,他看清小鄧子正站在馬車旁,這才後知後覺地轉過頭,對上了林鴻擔憂的視線。

“丞相怎在此處?”

燕雲瀟推了推他,想站直身體。可那條攬在他後腰的手臂一離開,他又眼前發黑站不穩,便任由對方扶著他。

林鴻道:“臣有要事稟告。”

燕雲瀟哦了一聲,沒有問他是什麼事,對方也沒再往下說。他隻是想起,剛才他站不穩時,抓了一把對方,碰到一個很硬的東西。

現在看來,那好像是丞相上臂的肌肉。

“是不是身體不適?”林鴻關心地看著他,“回宮還有好長的路,皇上若是不嫌棄,便去臣府上休息片刻。”

燕雲瀟沒什麼力氣地揮了揮手。

林鴻扶著他上馬車,把早準備好的暖爐遞給他,又斟上一杯熱茶。

燕雲瀟閉上眼睛靠著車壁,看上去懨懨的,落寞又寂寥。像一隻在外麵受儘委屈的小狐狸,無精打采地縮成一團,%e8%88%94著毛發。

這一瞬間,林鴻很想把他攬在懷裡,安慰他,哄他,任由他發泄情緒