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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處得來?”

燕雲瀟一直不動聲色地觀察著他,自然將他的神情變化看在眼中,聞言滿不在乎地道:“哦,這是太後賞賜的。怎麼,相爺不喜歡這味道?”

林鴻麵色緊繃,走過去將線香撚滅在香灰中,這才道:“這香是臣獻給太後的。此香對於老年人頗有裨益,有寧神安眠之效。可對於皇上這般的年青人卻不然,隻能令人終日昏昏沉沉,打不起精神。”

燕雲瀟冷眼看著他,心裡越發確定此香不妥。藍六在西域,最快也是五天後才能到京城,他便想著來試探林鴻一番,哪知真讓他試出了端倪。

可他不明白的是,林鴻此人心機深沉,怎會一聞此香,就倏地色變,露出如此大的破綻?

見皇帝不語,林鴻以為他生氣了,便溫聲道:“臣府上還珍藏著一些香,皇上若喜歡,臣晚上便命人送入宮中。隻是此香,萬不可再點了。”

燕雲瀟快步走到林鴻麵前,握住他的手,深情地道:“沒有丞相,朕真不知該怎麼辦才好!丞相在此,是朕之幸,更是我大燕朝之福。”

手上突如其來的柔軟觸?感讓林鴻僵住了。

兩人隔得很近地對視著,燕雲瀟滿眼深情感動,林鴻則是滿眼緊張和無措,被他掩飾在平靜的麵皮下。

誰也沒有動。

燕雲瀟想著那夢香,心道:丞相%e8%83%b8有溝壑,所圖者大,不是什麼好東西。林鴻想著三滅劍陣和扇骨,心道:原來皇帝藏得很深,並不像表麵這樣純良。

兩人都將將發現了對方不是什麼好東西,帶著幾分了然、幾分試探地對視著。

然後,林鴻跪了下去。

握著皇帝的手,和皇帝在咫尺之間對視,彼此呼吸可聞。能撐過十次呼吸的時間,已經是他的極限了。所以他跪下了。

他莊重地捧著皇帝的手,道:“臣將以此殘軀,為皇上效犬馬之勞。願皇上千秋萬歲,歲歲皆歡。”

皇帝的手很涼,讓他想起了懸崖邊霜鐵精鑄的扇骨。

昨夜,得知酒樓裡的刺殺是皇帝自導自演,隻為了殺他。林鴻心裡可曾傷感?

或許有一點,可是很快便被滿心熱流衝散了。

原來皇帝比他想的更重視他,會在暗中針對他布局,會和屬下討論對付他的計劃。一想到皇帝那漂亮的唇瓣或憎惡或忌憚地吐出他的名字,他就克製不住心中滾燙。

若是習慣了將一個人奉若神明,那麼無論他對你是何種態度,都是無關緊要的。

無論他是愛是憎,是怨是嗔,是漠然是重視,那都不重要。

因為僅僅是記恨在心,就已是無上的榮寵。

第16章

一份薄薄的文書擺在案前,燕雲瀟已反複看了許多次,幾乎能倒背如流。

林立本,太後胞弟,在文帝(即先帝)時任中書省大學士。其子林鴻,幼時習武,十六歲隨軍西征,殺敵逾千,賜封副將軍。十八歲返京,父林立本突染惡疾,不治身亡。年二十,掌丞相印。

燕雲瀟的手指點了點“突染惡疾,不治身亡”幾個字,又翻看太醫院的脈案,沉%e5%90%9f片刻後向一旁道:“藍六,你來看看。”

一位瘦瘦高高的中年男子接過脈案記錄,隻看了一眼,便簡潔地吐出兩個字:“粉毒。”

“此毒入體,症狀和脈象都與癲癇相同。癲癇是一種突發惡疾,難溯病根。下毒者借此可瞞天過海。”藍六補充道,“全天下,能識彆粉毒者,不超過三人。”

顯然他自己就是三人之一,但他語氣平淡得乏善可陳,一絲驕傲也沒有。他也確實不需要驕傲。因為皇帝知道,藍衛中的藍六,渾身是毒,下毒和辨毒都是天下無雙的高手。

燕雲瀟了然道:“難怪丞相要對太後下毒手。”

他想了想,唇邊勾起一個冰冷的笑意:“要朕登基,便先毒害朕的母妃。要林鴻當丞相,便毒死他的父親,這樣才能確保完全掌控在手。太後的手段,還真是乏善可陳,枯燥又無趣。”

藍六默然地立在一邊,枯瘦的臉上一片木然。

燕雲瀟想到一茬,道:“你方才說,世上能識彆粉毒者不超過三人,可是顯然,丞相也發覺了其父的死有隱情。”

藍六嘶啞著嗓子道:“此人從小師從高人,又與雲淵宗鼎鶴真人有往來,有異於常人之處也不足為奇。”

燕雲瀟低頭沉思,指尖輕輕叩擊著桌麵,越發覺得丞相深不可測。

他抬起頭,便看見藍六直直地盯著桌上的夢香,雙目閃爍著狂熱的光芒。燕雲瀟好笑地道:“你要,便拿去。”

他從小便知,藍六除了毒藥,什麼也不愛。在西域一呆十年,便是為了研究西域奇毒奇香。

“謝主子賞賜。”藍六立刻應下,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的夢香,癡迷地嗅了嗅,“此香極為珍稀,屬下在西域十年,也才弄到一小塊。這是屬下第一次見到如此多的夢香。”

燕雲瀟道:“你此番回京,先找個地方落腳,待到十月祭祖大典結束後,再返回西域。”

藍六道:“是。”

他頓了頓,遲疑地道:“主子若是想對付太後,屬下有一百種方法毒死她,保證一點痕跡也不會留。”

燕雲瀟微微一笑:“朕不能給天下人留話柄。她必須死,但朕必須清清白白,朕要借丞相這把刀,來取她的性命。”

藍六哦了一聲,想必沒有聽懂,木訥地補充了一句:“主子要是想毒死誰,請一定吩咐。”

燕雲瀟好笑地搖了搖頭:“下去吧。”

午後陽光正好,天香樓頂層,步搖姑娘的房間窗戶正大敞著,屋內的陳設和情景一覽無餘,一位燕頷虎須、豹頭環眼的大漢正靠窗而坐。街上的過客們紛紛駐足,猜測著此人是誰,竟然能入步搖姑娘的閨房。

步搖親手斟了盞茶,笑意盈盈地遞給大漢:“劉統領,請喝茶。”

那大漢笑道:“怎可勞煩步搖姑娘斟茶,太折煞我了。”

步搖道:“堂堂禦林軍劉統領光臨寒舍,莫說隻是斟一盞茶,就算是讓步搖洗手作羹湯,也是天經地義的。”

劉統領顯然被哄得十分高興,嘴上說著謙虛的話,臉上卻掩不住得意。他道:“步搖姑娘平日接觸的都是達官貴人,劉某一個小小的統領,難以入姑娘的眼。劉某可是約了整整半年,今日才一睹姑娘芳顏。”

步搖嬌笑著在他身邊坐下,道:“要是早知道劉統領是這樣的英雄好漢,步搖早就前往貴府上結交了,哪至於等到今天。”

步搖巧言曼語,逗得劉統領朗聲大笑,一雙眼睛賊溜溜地往那白皙的脖頸裡鑽。幾杯酒下肚後,他臉色發紅,話匣子越發打開了。

“劉統領,聽說您掌管五萬禦林軍,奴家從來沒見過這麼多人呢,簡直想象不出來,那得是多大的排場啊。”步搖給他斟酒。

“不大,不大。也就一般。”劉統領得意地一擺手,喝掉了酒。

步搖用手撐著下巴,天真好奇地問:“聽說九月的祭祖大典,您率禦林軍在最裡層防守,保護貴人們的安全。那一定很辛苦吧?”

劉統領道:“嘿,那有什麼辛苦的。不是我吹,我五萬禦林軍在山上一站,任憑他天王老子來了,也彆想突破重圍,搞什麼刺殺。要說辛苦,比不上姑娘給我倒酒辛苦……”

他伸手想摸步搖的手,被步搖不動聲色地躲過了。她借著梳妝站起身來。

劉統領有了半分醉意,越看越覺得她美若天仙,從懷裡摸出兩千兩的銀票,色眯眯地又想去拉她的手。

步搖伸出兩根纖纖玉指夾走銀票,腳下一個飄逸的舞步,又躲開了他的手,在一邊站定:“奴家有個朋友,想與劉統領認識認識。”

她臉上帶著紅暈,比天邊的雲霞還耀眼,劉統領全身都酥了,忙不迭地點頭。

步搖衝他拋了個%e5%aa%9a眼,蓮步輕移,推開了門。⊙思⊙兔⊙網⊙

一位長身玉立的翩翩公子手搖折扇,走了進來。

見到來人,劉統領僅有的半分醉意立刻消失了,眼中閃過豹一般的精明與警覺:“皇上?”

燕雲瀟笑眯眯地拿折扇抵住他的手肘,阻止他行禮:“劉統領乃人中豪傑,何必拘泥於禮節。”

劉統領看向步搖,步搖正背對著他坐在鏡前,摘下頭上的金釵。

“是朕讓步搖姑娘約劉統領在此,劉統領不會見怪吧?”燕雲瀟在靠窗的位置坐下,掃了一眼街道,幾位暗樁立刻混入人群,消失不見。他收回視線,笑道,“坐,不要客氣。”

劉統領遲疑片刻,在皇帝對麵坐下。

燕雲瀟道:“劉統領應該很清楚,朕為何約你在此。”

劉統領道:“臣不知。”

“那朕就明言了。”燕雲瀟道,“太後牝雞司晨,掌權不讓,朝堂上唯林氏馬首是瞻。朕不忍我大燕朝百年基業毀於林氏手中,可手中力量著實有限。劉統領乃英豪人物,若肯助朕一臂之力,將來建功立業、光耀門楣,指日可待。”

劉統領臉上閃過遲疑。

燕雲瀟冷眼看著他,麵上卻激動道:“錦上添花不足道,雪中送炭才是真可貴。劉統領莫非不信朕?”

“臣不敢。”劉統領苦笑道,“隻是太後娘娘耳眼通天,若是知今日之晤,臣這禦林軍統領的位置,恐怕難以保住,幫不了皇上什麼了。”

燕雲瀟慢條斯理地喝了口茶,抬起下巴指了指街道,意味深長地道:“劉統領以為,太後還不知今日之事?”

劉統領看向大敞的窗戶,麵色微變。他心裡很清楚,隻怕皇帝一出現在這房間,消息就已傳入太後耳中了。太後疑心甚重,知他與皇帝會麵後定會心生疑竇,將來想必不會再信任於他。他算是被皇帝綁上賊船了。

他臉上帶著懊惱和無奈,卻仍未開口。

燕雲瀟慢悠悠地又道:“太後多疑,實非明主。而且據朕所知,劉統領不惑之年方得一子,甚為寵愛。可惜此子在鬨市縱馬,致平民一死二傷。依燕律……”他頓在此處,端起茶盞吹開表麵的浮沫,淺淺地飲了一口。

劉統領的臉上終於浮現出震驚。他動用了太後和京兆尹的關係,才把這事壓下去,當事人全部滅口。可皇帝是怎麼知道的?

他對上皇帝似笑非笑的目光,猶豫片刻後,咬了咬牙,跪了下去:“但憑皇上差遣。”

燕雲瀟快步上前扶起他,笑道:“朕就知道,劉統領是明理之人。朕向你保證,待朝堂清明之時,你會是朕的左膀右臂。”

劉統領離開後,燕雲瀟負手立在窗邊,神情莫測地盯著他的背影消失在人流中。

步搖給他倒了杯酒,問道:“他當真會幫你?”

燕雲瀟輕笑道:“當然不。”

步搖拉上紗簾,隔絕了街上的視線。

桌上擺了一局殘棋,燕雲瀟坐回去,修長如玉的手指執黑,閒閒地落下一子。

“非但不會,還會立刻去