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袖,獵獵作響。

他麵無表情,看似冷靜,可越來越快的腳步和近乎逃竄的身形,昭示著他的狼狽和心緒不寧。

一份感情壓在心底多年,本以為早已刀槍不入,不會露出一點端倪。可當那雲霧茶香和淡淡的酒香飄入鼻腔,他仍會失控。或許這隻是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隻有他自己知道,當太監第六次來報“皇上仍在朱霞宮”時,他心底有多慌,多嫉妒。

所以他失控了。

當皇帝嘲諷又賭氣地說出那句話時,他腦子一熱,控製不住地做出了那樣的舉動。

林鴻在宮牆裡越走越快。

如今,他已顧不上去想皇帝會不會察覺他的心思,他的全部思緒都集中在右手上——滾燙的,汗濕的右手。

這隻手,剛才隻隔著一層薄薄的錦靴,握住了皇帝的腳腕。

他不知道是他的手太大,還是皇帝的腳腕太瘦,他竟能完全握住。掌心剛好抵在後麵凸起的筋骨處,很軟,很熱。所以他的手直到現在都是燙的。

林鴻渾渾噩噩地一路走著,回過神來發現已經回到了相府。

書房亮著燈,被派回老家取書本的小廝已經回府。

林鴻收拾好心緒,推門而入,小廝言語簡潔地講了講此行的經過,便把那本《劍譜劍陣總集》交給他。

小廝退下後,林鴻坐在案前翻書,有大半個時辰什麼也看不進去。書翻到某頁,他飄忽的眼神突然沉靜了下來,定定地盯著書上劍陣的圖像。

燈會那日在酒樓包間,突然出現的三位黑衣蒙麵人武功之高,是他平生僅見。而三人之間的配合更是行雲流水,那個奇怪的劍陣將三人融為了一人,威力大增。

《劍譜劍陣總集》中記載了那個劍陣。

林鴻出神地盯著圖案旁“三滅劍陣”的腳注,想起了另一樁事情。

在他還是個少年時,雲渺山鼎鶴真人曾雲遊至京城,受他父親之邀,來府上落腳。

他父親是個武癡,與鼎鶴真人晝夜不分地探討武學理論,兩人曾提起過這個劍陣。

須發儘白的老道人捋須笑道:“這三滅劍陣乃吾派師祖所創,記載於一本小冊子中,獻於武帝。武帝大喜,禦筆親書“雲渺仙宗”牌匾,欽封我雲渺宗為道門正統。”

父親道:“看來這三滅劍陣威力非常,武帝才會如此嘉獎。真人可知,這劍陣妙在何處?”

鼎鶴真人搖搖頭,語帶遺憾:“老道也未曾見過,自師祖仙去後,這三滅劍陣便在雲渺宗失傳了。當今世上,會三滅劍陣的,想來也隻有武帝親手組建的藍衛了。”

父親也感慨地歎息了幾句。

事後,林鴻曾問過父親藍衛是什麼人。

父親道:“藍衛是武帝組建的私兵,武功極高。由帝王代代相傳,隻聽命於持信物的帝王。”

隻有藍衛會三滅劍陣。

藍衛隻聽命於帝王……

燭燈下,林鴻目光如炬,似乎要把書紮出個洞來。

夜已經很深,他絲毫沒有睡意,便坐著馬車往莽山去。從京城去莽山隻有一條官道,他此時的去路,便是皇帝白天回宮的來路。

馬蹄聲在寂靜的夜裡格外清晰,林鴻沉默地坐在馬車裡,掀簾看著窗外,想象著皇帝走這條路時,落入他眼中的是怎樣的景致。

不知過了多久,車夫提醒他山腳到了。

林鴻遣走車夫,一個人在山腳慢慢走著。旁邊是萬仞懸崖,他立於崖邊,不知在想什麼。

風停了,一股極淡的血腥味鑽入鼻腔——林鴻從小練武,在戰場上更是殺人無數,對人血的味道極為敏[gǎn]。

他環顧四周,目光落在旁邊的泥土上,翻動的痕跡被小心地掩蓋起來,但仍逃不過他的眼睛。

他從土裡挖出了十二根沾血的扇骨。

扇骨是霜鐵製成,此鐵極為珍貴,燕朝全境隻有一處礦脈,一年隻產五十斤。

很熟悉的扇骨,燈會那日他剛剛握過。

是皇帝那把折扇的扇骨。

林鴻看了許久,輕輕一笑:“小聰明蛋。”

睡前被結結實實地震驚到,燕雲瀟做了一夜的夢。

夢到丞相變成了他的貼身太監,給他端茶倒水,解袍脫靴,伺候他穿衣洗漱,還要主動給他暖床。嚇得他天沒亮就醒了。

流螢端來解酒湯,服侍他喝下,給他揉著脹痛的太陽%e7%a9%b4。

燕雲瀟趴在床上,回想起昨天夜裡那一幕,長歎了一聲。

流螢溫柔道:“皇上怎麼了?一大早就唉聲歎氣。”

燕雲瀟問:“如果你的敵人,突然做出了很出格的討好舉動,你覺得會是因為什麼?”

前段時間燕雲瀟就和她們討論過丞相的事情,因此流螢立刻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。

流螢壓低聲音,湊在他耳邊道:“皇上,奴婢聽說,太後最近身體不太好。”

燕雲瀟立刻精神了。

宮裡高手眾多,他不敢派藍衛去監視太後,生怕暴露了藍衛的行跡。太後那邊的消息,多是靠著銀燭和流螢暗中打聽,再報給他。

“服侍太後的一位宮女,和奴婢是手帕交。聽她說,太後最近噩夢連連,精神很差。”流螢輕聲道,“依奴婢看,林相是怕太後一病不起,沒了倚靠,他這丞相做得名不正言不順,故而來討好皇上。”

“您想想,現在林相背靠著太後,天下人最先罵的也是太後。太後若真的一病不起,首當其衝的就變成了林相。他雖然權勢滔天,骨子裡仍是讀著聖賢書長大的書生,有著全天下書生都有的迂腐,最在乎清名。他要想青史留名,不被後世指著鼻子罵奸佞,就必須依靠著皇上您。至少麵子上要好看些。”

燕雲瀟笑眯眯地看著她:“你今日用的什麼熏香?真好聞。”

流螢紅了臉,坐直身體,輕聲道:“不過是些俗香罷了……”

“俗香,在你身上,也變成天香了。”

流螢低下頭,露出一截秀頸,臉更紅了:“皇上。”

燕雲瀟懶懶地翻了個身。流螢的那通話勉強能解釋得通,他便不再去想昨夜的事情了。他這個人就是這樣,一件事情隻要能邏輯自洽,不管其中有沒有隱情,他都不願意再多想了。

人活著,最重要的是開心和放鬆嘛,何必苦苦糾纏。

第15章

從流螢口中得知太後生病,用過午膳後,燕雲瀟便去太後寢宮探望。

太後眼下青黑,神情憔悴,一看就是睡得不好。

“瀟兒來了,坐。”太後道。

燕雲瀟道:“聽聞娘娘身體不適,可宣了太醫了?”

太後笑道:“不過是睡得不好,沒什麼大礙。”

燕雲瀟哦了一聲,靠回椅背上,翹著二郎腿,一副坐沒坐姿的二世祖模樣。

太後道:“聽聞你昨夜在朱霞宮待到子時,玩鬨可以,千萬不能過了。”

燕雲瀟滿不在乎地笑道:“男人的滋味,嘖——朕可算領會到了,實在忍不住沉溺於閨房之樂。”

這說得太不像話了,太後皺起了眉。

燕雲瀟絲毫沒察覺,繼續道:“這男人的滋味啊,還真是強勁、猛烈,柔中帶剛,剛中帶柔。朱霞宮住的那小倌兒,那皮膚,嘖嘖,嫩得很,比蜀錦蘇緞還要滑溜。還有那……”

太後的臉已經完全黑了,重重地道:“皇帝。”?本?作?品?由?思?兔?網?提?供?線?上?閱?讀?

燕雲瀟這才打住,訕笑道:“娘娘恕罪。”

太後深呼吸了一口氣,裝作隨口一提:“你還年輕,玩鬨可以,但身為皇帝,為皇家開枝散葉是你應儘之責。”

燕雲瀟不耐煩地端起茶盞,動作粗魯,蓋子在盞邊磕出脆響。

太後眼裡閃過一絲嫌惡,隨即又很好地掩飾起來。

“聽說你和一位名伎走得很近?”太後道,“你是皇帝,應該自持身份,早些斷了的好。我大燕朝的龍子龍孫,可不能從這種人的肚子裡生出來。”

燕雲瀟心裡冷笑,麵上卻不耐煩地一揮手:“朕說了,嘗了男人的滋味後,早已……”

“皇帝!”太後聽到“男人的滋味”幾個字,太陽%e7%a9%b4就突突直跳,厲聲打斷了他。

隨即又放柔聲音:“你不可能永遠不封後。林太傅家的孫女,年方十六,蕙質蘭心,哀家替你看過了,非常端莊賢淑。”

又是林家。

燕雲瀟心裡厭惡至極,隻端著茶盞喝著,滿臉的不耐快要溢出來。

太後知道逼他太緊隻會適得其反,便轉移了話題,問他些其他事情。燕雲瀟漫不經心地應付著。

突然,一股幽幽的香味傳來。燕雲瀟的目光落在香案上,那裡正燃著一根線香。這香味方才就有,隻不過太淡,燃了半根,氣味才濃鬱起來。

燕雲瀟眸光一閃,笑道:“什麼香,這麼好聞。”

太後抬頭看了看,道:“哦,這是林丞相昨夜派人送的,說是有安神之效。今日哀家點上後,果然睡得好些了。”

“朕最近也睡得不好,娘娘分一點給朕可好?”

太後要誆著他封後生子,自然不會在意這些小事,連忙讓宮女裝上一些給他。

又閒話了幾句,燕雲瀟起身告退。

走出太後寢宮,燕雲瀟臉上的懶散笑意頓時斂去。他盯著盒中的線香,若有所思。

“讓藍六回來一趟。”他低聲對小鄧子道,“這香的味道,像他之前給朕聞的“夢香”。”

“夢香”是一種西域秘香,極為珍稀,少有人知曉。此香有寧神之效,能編織出甜美的夢境。可若是長期點此香,便會使人沉浸於夢中,隻願長睡不願醒,最後神智混亂,狀若瘋癲。

“丞相送的?”燕雲瀟勾唇一笑,“你還真是出乎朕的意料。”

他的眼睛亮得奇異,笑得有三分狡黠,像是捉住了最嚴謹之人的狐狸尾巴。

已是初夏,禦花園中百花盛放。燕雲瀟穿花而過,不時有蝴蝶停留在他肩頭。他心情很好,一路都哼著歌。

他麵對的本是兩個強勁的對手,可現在突然發現,兩人之間並不和睦,其中一位想整死另外一位。他陡然從弱勢的一方,變成了坐山觀虎鬥的漁翁,心情自然大好。

至於二虎相爭的結果,那還太遙遠,不在他考慮的範疇內。他現在隻顧著看戲就好了。反正無論死哪一位,對他而言都隻有好處,沒有壞處。

因此在暖閣對上林鴻時,燕雲瀟第一次覺得此人看起來挺順眼。他熱情地招呼起來:“哎喲,丞相來了,不必多禮,請坐!小鄧子,看茶,給相爺泡一盞江南剛上貢的明前龍井。”

林鴻來的路上忐忑不安,他昨夜那番舉動太出格,生怕皇帝窺破他的心思,在暖閣外徘徊了數圈才下定決心進門。哪知皇帝竟隻字不提,還對他如此熱絡。他放下心來。

可心還沒放回肚子裡,一陣熟悉的甜香湧入鼻腔,林鴻麵色驟變。他緊緊地盯著香案上燃了一半的線香,聲音發緊地問道:“這香……皇上從