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……”燕雲瀟道,“有些累,休息一會兒就好了。”

林鴻道:“府上剛做好飯菜,皇上若是不嫌棄,不如在敝府上用過晚膳,再回宮歇息。”

皇帝剛從天香樓出來,林鴻就收到了消息。相府在回宮的必經之路上,他在門口等了一時半刻,果然接到了皇帝。

此時天已經黑了,街道兩邊華燈初上,熱鬨的叫賣聲此起彼伏,空氣中飄蕩著白色炊煙。此情此景下,吃飯的提議太具誘惑。

燕雲瀟沒說話。

林鴻便又道:“府上廚子還做了栗子糕,剛出鍋,還熱著。”

話音剛落,燕雲瀟便知道自己拒絕不了。他揉了揉肚子,歎氣道:“如此,便叨擾了。”

林鴻帶著燕雲瀟來到前廳,端來茶和糕點。燕雲瀟喝了口熱茶,又吃了兩塊栗子糕。熟悉的板栗甜味和桃花清香盈滿口腔,他長舒一口氣,感覺自己活過來了。

“慢些吃。”林鴻給他滿上茶水,溫聲道,“彆吃太多,還要吃飯。”

飯菜很快送來,都是些清淡開胃的菜肴。燕雲瀟雖然餓,但保持著儀態,吃得不緊不慢。林鴻不時給他添茶水,見他夾哪盤菜多些,就把那道菜換到他麵前。

燕雲瀟道:“丞相府上這廚子,不但栗子糕做得好吃,飯菜也做得不賴。”

林鴻淡淡一笑:“皇上喜歡就好。”

燕雲瀟今天太累,吃飽後瞌睡就止不住地往上湧,困得眯起了眼睛。

燭燈下,那雙桃花眼迷離,林鴻默不作聲地移開目光,按住跳動的壺蓋,將銅壺從火爐上拎下來。他道:“剛吃飽飯就走路,容易不舒服。請皇上先坐一會兒,喝盞茶再回宮歇息。”

果然是古板老學究說出來的話,開口閉口都是養生。林相要是貼上胡子戴上白色假發,誰也不會懷疑他是七十歲的老頭,燕雲瀟懶懶地想著。他單手撐著下巴,接過遞到麵前的茶,道:“怎麼煮茶這種事都要丞相親手做?府上的仆從呢?”

林鴻道:“臣習慣親力親為。”

燕雲瀟則是個但凡能不動手,便堅決不動手的懶人。聽聞此話,他心裡暗道:輩際代溝。

坐著喝完一盞茶,燕雲瀟道:“還有栗子糕嗎,能否讓朕帶些回宮?”

“沒有了。”林鴻猶豫了一下,溫和地解釋道,“時辰不早,皇上回宮也該歇下了,再多吃容易積食。皇上要是想吃,臣明日一早送新鮮的入宮。”

燕雲瀟哦了一聲,聲音裡有淡淡的失落。同時默默腹誹,果然是隻知道養生的古板老學究。

窗外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。雖已是暮春,天氣日日轉暖,但驟雨還是讓空氣中泛起涼意。

林鴻讓下人拿來披風和雨傘。他身量比皇帝略高,皇帝又穿得單薄,披風在皇帝身上顯得有些大。小鄧子為皇帝撐著傘走在前麵,林鴻單獨撐著另一把傘走在後麵。

到了相府門口,小鄧子掀起車簾讓皇帝上了馬車,皇帝抬手扶了一下車簷,傘沿一串雨珠便落在他手背上。

林鴻把自己手中的傘遞給小鄧子,小鄧子不明所以地接過。

“冒犯皇上了。”林鴻說著,從懷中拿出一條手帕。他小心地抬起皇帝的手腕,輕柔地擦去那手背上的雨珠。

皇帝另一隻手鬆鬆地握著折扇。扇柄是上好的羊脂玉,握扇的那隻手白得與扇柄殊無二致。在昏暗的馬車中,近乎耀眼。

林鴻放下皇帝的手,從小鄧子手中拿回傘。他道:“皇上好好休息。”

燕雲瀟示意他站住,在懷裡摸了一會兒,摸出個什麼東西,往他手裡一拍。然後又哥倆好地重重拍了兩下他的肩膀,道:“走了。”

馬車向前駛去,地上留下兩道明顯的車轍,但很快就被雨水遮蓋住。

直到馬車消失不見,林鴻才低頭看向掌中,那竟是一個玉佩。

這是,飯錢?

林鴻:“……”

他失笑地搖了搖頭:“跟小時候一樣,一點都不願意欠彆人的。”

冒雨跑來的小廝驚悚不已,他什麼時候見過相爺露出這樣的表情?笑得如此溫柔和……寵溺?他硬生生被驚停了。

林鴻已經看到了他,收起笑容問道:“什麼事?”

小廝咽了咽口水:“太後特意關照過的那位林宿來了,在前廳。”

林鴻皺了皺眉,往府中走去。回到前廳,他立刻麵色一沉,冷聲道:“誰允許你坐那裡的!”

前廳裡,一個男人正坐在皇帝剛才坐過的位置喝茶。聽到林鴻的話,他立刻彈起,驚恐地看了看椅子。看了許久沒看出名堂,納悶道:“表哥,這椅子怎麼了?”

他稱呼林鴻為表哥,實際上林鴻壓根與他不熟,隻知道他是林氏某一支的後代,平日裡遊手好閒,和狐朋狗友混在一起鬥雞走狗。前些日子搭上了太後的東風,想謀個官位。

“表……”林宿看著丞相冷漠的神情,立刻改了稱呼,“相爺,您坐。”

林鴻冷冷地瞥了他一眼,並沒有坐皇帝剛才坐的椅子,而是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。林宿摸了摸腦袋,看了看空著的那把椅子,到底沒敢再坐下去,便站著道:“相爺,您也知道我的情況,這些年玩夠了,也想謀個官職,好做出一番事業光耀我林氏門楣。”

“說下去。”林鴻道。

林宿賠笑道:“太後她老人家也知道我的情況,前些日子,娘娘還傳家父入宮說話。她讓我來找相爺,讓我一切聽從相爺安排。”

林鴻放下茶盞,問他:“你想要什麼官職?”

林宿嘿嘿笑著說:“您也知道,家父是做生意的,我從小就為家父算賬……”

“你想管錢?”

林宿道:“相爺英明。”

林鴻道:“戶部左侍郎不日便要致仕返鄉,明日起,你便在戶部任職吧。”

天降的驚喜砸暈了腦袋,林宿本以為頂多混個六部小主事當當,哪知丞相直接許了他戶部第二把手的位置。他激動得連聲道:“謝相爺、謝謝相爺!”他生怕林鴻反悔似的,迅速告辭了。

林鴻冷笑地看著他的背影。

今日剛從宮裡回來,他便在相府門口等皇帝,還沒來得及處理奏本。換做往常,他能在一個時辰內處理好當天所有事務,哪些該呈報太後,哪些要作為案例給皇帝講解,都分得清清楚楚。

可是今天,林鴻坐在書房,一道奏本看了許久,什麼頭緒也沒有。燭光下皇帝的困頓眼神、馬車裡隔著衣服托起的手腕,一刻不停地縈繞在他腦海。

林鴻歎了口氣,拿出一張白紙,提筆作畫。

他畫的不是皇帝,也不是任何曖昧旖旎的東西,隻是蚌殼。

兩片堅硬的蚌殼,黑而結實。

夾著一顆晶瑩剔透的珍珠。

蚌殼可以為珍珠抵擋風雨和海浪,漆黑的蚌殼裡保護著最漂亮的珍珠。

“我的珍珠。”他低聲道。

第7章

累了一天後吃飽喝足,燕雲瀟一夜好夢。

第二天他早早地醒了,便聽內侍說丞相讓送了栗子糕來。

燕雲瀟正趴在床上,微闔著眼睛迷糊著。他每日早晨醒來,都會趴一會兒醒醒神,不然一整天都會沒精神。銀燭給他揉著肩,流螢在床頭點上雲霧茶香。

聽見內侍的話,燕雲瀟慢吞吞地道:“你們有沒有覺得,丞相最近有些奇怪?”°思°兔°文°檔°共°享°與°線°上°閱°讀°

銀燭立刻道:“有,絕對有!奴婢正想提醒您注意呢!他每天都來送甜點,昨兒還留皇上在相府吃飯,奴婢看啊,他這就是無事獻殷勤,非奸即盜!”

她一說話就激動,捏得燕雲瀟哎喲了一聲,便忙放輕力道。

流螢挽起紗帳,語氣沉穩:“奴婢覺得,丞相對皇上管得太嚴了些。這些日子,皇上一在哪位男寵宮裡留得久了些,丞相就會立即入宮,勸服皇上回寢宮睡覺。依奴婢所知,過去從來沒有臣子對皇帝的後宮之事乾涉到這種程度的。”

“他這是怕皇上忘了情,做出有損朝廷顏麵的事情。”銀燭接過話頭,分析道,“丞相這種古板嚴肅的人,為了維護朝廷顏麵,什麼事都做得出來。他不讓皇上在男寵宮中留宿,次數多了後怕皇上怪罪他,所以日日送栗子糕來討好皇上。”

燕雲瀟平日裡性子隨和,對誰都是一副笑臉,銀燭和流螢又貼身服侍了他許多年,說話便沒什麼顧忌。燕雲瀟也不生氣,笑眯眯地聽她倆你一言我一語地分析。這是他每天早晨的樂趣之一。

他道:“無事獻殷勤,總歸是想從朕這裡獲得什麼,可朕什麼也沒有,他想要什麼呢?”

“……唔,也不是什麼也沒有,朕全身上下,隻剩這一點美貌。”燕雲瀟玩笑地說道,“他總不會是圖謀朕的美貌吧?”

流螢不讚同地輕聲道:“皇上。”

“開玩笑的。”燕雲瀟伸了個懶腰,“林相一看就是那種,喜歡長相平凡、勤儉持家賢妻的人。朕的美貌,他欣賞不來。”

銀燭咯咯地笑道:“是呢!丞相的那雙眼睛隻能看到奏折,哪能分辨男人是俊是醜。皇上的好處,隻有我們姐妹才知道。”

燕雲瀟又與她調笑了幾句,流螢在一邊提醒兩人注意分寸。

一炷香燃完,燕雲瀟不怎麼情願地起床了,吃到香甜溫熱的栗子糕後,那一點起床氣便被拋到九霄雲外了。

下午在暖閣時,燕雲瀟向林鴻提起了燈會同遊之事。

林鴻正坐在皇帝對麵,整理剛才講的奏本,聞言一愣,隨即有些倉促地道:“是。”

燕雲瀟從他整理奏本的動作中看出了一絲慌亂,暗自驚訝,體貼地道:“丞相若是與佳人有約,那便算了。”

林鴻已恢複了平靜:“皇上誤會了,臣並未與任何人有約。”

燕雲瀟挑了挑眉,起身緩緩踱步到對麵,輕佻地拿折扇抬起了林鴻的下巴,輕笑說道:“丞相位高權重,又一表人才,怎會沒有佳人相約黃昏後?難不成……丞相早已心有所屬?不知是哪家的姑娘這般幸運,說出來,朕為丞相做個媒,也不失為一樁美事。”

扇尖剛好抵在喉結處,林鴻眸色一暗,千言萬語都堵在了喉中。兩人一坐一站,無聲地對視著。

燕雲瀟隻覺得,丞相的眼睛變成了看不見底的深潭,眼看著丞相的臉色越來越僵硬,燕雲瀟無趣地撇了撇嘴,收回了折扇,心裡暗道怎麼這麼容易生氣。

“罷了,燈會當天下午,丞相記得入宮,與朕一同乘馬車前往。”

第8章

燈會當天,燕雲瀟乘轎到了宮門口,那裡卻停著另外一輛馬車。

林鴻從馬車裡下來,見禮後道:“燈會人流聚集,魚龍混雜,皇上的馬車過於顯眼,易招人注目,不如坐臣的馬車。”

燕雲瀟抬頭一看,丞相的馬車通體漆黑,確實低調,就是看著有些小,一看就知道絕對沒有他的馬車舒服。

可他也懶得分辯,更不想在這種小事