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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剛入宮牆,碧辰宮發生的事情便經由太監傳入了林鴻的耳中。他一麵放下心來,一麵仍有隱憂,便在皇帝回寢宮的路上等待。

西域美人香極烈,燕雲瀟雖有規避之法,但仍不可避免地吸入了一些,藥效現在才生發出來。他身子無力,實在是不想動,便讓小鄧子掀起了車簾。

美人香讓他的聲音又輕又軟:“……朕身體不適,勞煩丞相上車說話。”

聽他聲音虛弱,林鴻心下擔憂,當即以為皇上被那男寵下了毒。他迅速走上馬車,卻忍不住呼吸微微一滯——皇帝側躺著,麵色泛著微紅,眼睫疲累地半闔著,一縷青絲散落在側頰。

林鴻問他:“皇上哪裡不適?需不需要宣太醫?”

燕雲瀟強忍著疲累和虛軟,道:“不過是身子乏力些,睡一覺就好了……唔,丞相有什麼事?”

林鴻反應過來,皇上這是吸入少量美人香的症狀,手足無力,全身發軟,睡足六個時辰方可解除。

他道:“不是什麼要緊的事,皇上既然身體不適,那便好好休息。”

不是什麼要緊的事,那為何半夜急匆匆進宮。燕雲瀟覺得奇怪,可也沒有力氣深究,無力地擺了擺手:“丞相也早點回府休息吧。”

馬車又向前駛了一會兒,燕雲瀟強撐著坐起身,掀簾一看,林鴻還在原地站著,望著馬車的方向。

“奇怪。”燕雲瀟自語道,“他到底做什麼來了?”

第4章

林鴻回到相府已是夜深,思來想去仍是放心不下,叫來府上的大夫,細細詢問“西域美人香”的消息。

大夫道:“此香傳自西域,最主要的原料是罌粟。吸入量多與量少有不同的症狀。大量吸入後,意動情迷,渴望被愛撫。若是少量吸入,便隻會手足發軟,身體乏力。此時若輔以加料的熱酒,便會最大程度地激發□□。”

兩個時辰前碧辰宮裡發生的事情,林鴻對每一個細節都了如指掌。聽完大夫的話,他不語地沉思起來。

大夫從睡夢中被叫起來,困得不行,偷偷打了個哈欠。

林鴻問:“少量吸入,對身體會不會有什麼損傷?”

大夫道:“不過是身子乏力些,睡足六個時辰便能恢複。接下來幾天可以吃些甜食,補補氣血。”

林鴻略一點頭:“我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
第二天林鴻早早地起了,去菜場買了新鮮的板栗蒸熟,又在花園摘了桃花花瓣,洗淨後碾碎成末,混在蒸熟後搗成泥的板栗中。再輔以糖和麵,做成了一道桃香栗子糕。

相爺親自下廚,府裡的下人竟見怪不怪,似乎是習以為常了。

栗子糕在蒸籠上小火煨著保溫。過了午時,林鴻估摸著皇帝已經補好了眠,便親手把栗子糕裝入食盒,乘轎入宮。

剛入宮,便有一位宮女過來,麵色冷漠地道:“大人,太後娘娘有請。”

宮女低著頭,手掌做出邀請之態。

栗子糕要熱的才好吃,林鴻一路上都命車夫加快速度。他叫住一位太監:“麻煩送到皇上寢宮。”

太監聽到“麻煩”二字,誠惶誠恐地連聲道:“是、是!相爺折煞奴才了。”

林鴻對宮女一點頭:“走吧。”

一座偏僻的宮殿裡,花開正豔。一位老婦人拿著剪刀為桃花剪枝。她穿著簡單樸素的衣袍,麵容慈藹。像是最普通的一位老奶奶。

可花園中所有人都垂頭斂目,連呼吸都輕不可聞。生怕舉止有一點錯處,擾了老婦人的雅興。

這位看似普通的老婦人,便是大燕朝的太後,天下最有權勢的女人。

一位宮女走到太後身邊,低聲道:“娘娘,丞相來了。”

宮女將林鴻帶到正殿,林鴻候立在側,聽人稟太後來了,他恭敬地行禮。

太後道:“自家人,多什麼禮?”

“站著乾什麼?坐,坐!”太後在宮女的攙扶下坐在主位,感歎道,“咱們林氏一族,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。年輕的這一輩裡,除了你,連一個像樣的也沒有。”

林鴻坐下,道:“娘娘謬讚了。”

太後道:“你看看,全是鬥雞走狗之輩,在外麵逞凶胡鬨時借的是哀家的名頭,為哀家招了不知多少罵!可林家的老人都走了,隻剩哀家一個,我這老婆子,實在是身不由己呐!”

林鴻動容道:“姑母辛苦了。”

太後笑道:“幸虧有你在朝堂上幫襯著,我這老婆子才能好好地安度晚年。唉,皇上也越來越大了,哀家漸漸琢磨不透他了。”

林鴻道:“皇上是難得的孝順之人。”

“是嗎?”太後冷眼道,“昨夜碧辰宮發生的事情,想必你也聽說了。雲瀟這孩子,終歸是太過年輕氣盛了些。”

聽到那兩個字,林鴻心裡一動,像是有人在他耳邊撥了個最響的音調,震得他心跳加速。

“他一在氣頭上,便什麼也不顧。可他也應該想想,溫容是哀家送他的人,他這般行事,把哀家的臉麵放在哪裡?朝堂上,彆人又會怎麼議論哀家?”

林鴻道:“皇上還小,是無心之舉。”

太後端起茶盞慢慢喝著,許久才道:“你最近在教皇上處理政事?皇上學得如何?”

“娘娘明鑒,皇上已及冠,若不讓皇上開始接觸政事,恐惹非議。”林鴻道,“但皇上不願意聽臣講解,非常不耐煩,一心隻想出去玩鬨。”

太後神情一鬆,笑道:“雲瀟還小,你也不要逼得太緊。他還年輕得很,讓他多玩玩,莫拘束了他。”

“是。”

太後話音一轉:“可昨夜之事,終究是他不對。但哀家這個做母親的,自然也不能過於苛責。這樣吧,你去替哀家敲打敲打他,讓他知道分寸。”

林鴻垂目道:“是。”

燕雲瀟睡到中午,美人香的藥力總算消退了。他賴在床上不願起,銀燭和流螢分侍兩邊,為他揉肩捶背。

銀燭憤憤地道:“碧辰宮那賤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,竟然給皇上下藥!”

她罵得投入,手下沒留意用力重了。燕雲瀟哎喲了一聲,道:“我的好銀燭,肩膀快斷了。”

銀燭忙放輕力道揉了揉他的肩膀。

流螢責備地瞥了一眼銀燭:“穩重些,不可在皇上麵前說臟話。”

說完後頓了頓,一向溫婉沉靜的臉上浮現厭惡,道:“男人果真詭計多端,居然把下三濫的手段用在皇上身上。昨晚皇上剛回來時,難受成那樣,奴婢擔心得不得了。”

燕雲瀟笑眯眯地趴著,聽她倆你一言我一語地數落溫容。他道:“我最討厭誰逼著我做什麼事。”

銀燭立刻道:“是呢!皇上不願意做的事情,誰也不能逼皇上去做!得要皇上自己想做。”

燕雲瀟道:“嗯,銀燭最懂我了。”

銀燭咯咯地笑著,愈發輕柔地為他按摩。

這時太監抱著一個精致的食盒過來,說是相爺讓送來的。

燕雲瀟正覺腹中饑餓,聞言一骨碌爬起來,總算肯起床了。

流螢替他更衣,笑道:“相府的甜點,果真有這麼好吃?”

燕雲瀟道:“丞相府上這廚子,最拿手的糕點便是栗子糕,連禦膳房也做不出來。可丞相老是藏著掖著,不肯把廚子獻進宮。”

梳洗完後,燕雲瀟用過膳,命小鄧子拎上食盒,往暖閣去了。

今日丞相竟然沒來給他講奏折,燕雲瀟正覺奇怪,便聽小鄧子道:“皇上,丞相往太後宮裡去了。”

燕雲瀟絲毫不意外地應了一聲,邊品茗邊吃栗子糕,翻看一本鄉野誌異。栗子糕是溫熱的,桃香撲鼻。吃了幾塊,他發覺比往日的要甜一些。

過了一盞茶時間,小鄧子又來報:“皇上,丞相從太後宮裡出來了,正往暖閣來。”

燕雲瀟吃掉最後一塊栗子糕,笑眯眯地起身:“走。”

小鄧子問:“皇上,去做什麼?”

“去堵丞相的嘴。”

想也知道丞相是奉太後之命來說教他的。太後不喜與他相見,便托丞相來敲打他,這種事情屢見不鮮。④思④兔④網④

正是暮春,朱牆青磚,映著桃紅柳綠,一片生機盎然。

在禦花園門口,燕雲瀟攔下了丞相。

“哎呀,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哪——”燕雲瀟笑意盈盈地踱步到林鴻麵前,“朕在暖閣等了丞相許久,真是秋水都望穿了。”

林鴻微微垂下眼,似乎是不敢與那雙眼眸對視,道:“臣……”

剩下的話堵在喉口,林鴻微愕地睜大了眼——

皇帝拿折扇壓住了他的嘴。

“噓——”燕雲瀟衝他眨了眨眼,“春景如此絢爛,丞相不會說什麼掃興的話吧?如此,豈非辜負春光?”

合成一指寬的折扇扇骨冰涼,壓在他的嘴上,卻比火還要燙。

林鴻喉結微動,一腔話找不到頭,連一個字也吐不出了。

兩人身量都很高,但林鴻比皇帝還高了一指。他微垂下眸,便對上皇帝秋月春水般的眼眸。皇帝喜歡雲霧茶香,衣服上正是這樣的香味,清淡又幽涼。

燕雲瀟收回折扇。

林鴻道:“皇上……”

燕雲瀟衝他擺擺手,往禦花園走去:“朕要去觀春光了。”

林鴻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——這麼著急地打斷他,是怕他說什麼掃興的話?皇帝如此快樂,他又怎麼忍心提起太後。他不過是想問問他身體好了沒有,中了那香後有沒有後遺症。

“對了。”燕雲瀟走了幾步,又回過身道,“栗子糕很香,替朕謝謝丞相府上的廚子。”

林鴻道:“皇上喜歡,是臣之幸。”

燕雲瀟穿花拂柳地去了。

林鴻站在原地,看著一身白衣的皇帝走入禦花園,搖著折扇,不時側頭和太監說句什麼,偶爾摘下一朵花,笑聲隱隱傳來。

直到身影和笑聲都消失不見,林鴻才收回視線,乘車回府。

第5章

宮裡向來藏不住秘密,不過兩天,前朝後宮都知道皇帝在碧辰宮大發雷霆,拂袖而去。溫容失寵,皇帝又開始流連花樓,尋歡作樂。

溫容在碧辰宮迎風灑淚,還寫了幾首閨怨詩,流傳甚廣。便有太監宮女偷偷議論些什麼帝王無情,君心似鐵的話。

後宮又住進來好幾位男寵,都是皇帝在各花樓搜羅的美人。皇帝每晚都去各宮看望,雨露均沾,從不連續兩天去同一個地方。

這日天氣晴暖,天香樓的臨街包間裡,一位女子往天青色茶盞中斟滿了茶,笑道:“知你要來,我特意從老樹根下挖出窖藏的雪,煮了這茶,對你好吧?”

女子巧笑倩兮,竟是京城第一名伎步搖姑娘。

燕雲瀟接過茶盞,淺淺地啜了一口,笑讚道:“果然清冽。”

步搖姑娘搖了搖頭,道:“遞給你就喝,你也不提防提防……前幾日才被人點了迷香下了藥,怎麼一點警惕心都沒有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