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,隻是用刀叉切來吃是規矩,是教養。”

規矩?教養?沈伽黎不明白,他自小到大沒和什麼有錢人接觸過,唯一接觸過的隻有南流景,可就算是南流景,吃饅頭也會用手拿著吃。

沈伽黎坦白:“我媽媽從沒教過我什麼規矩,她隻說過吃東西不能吧唧嘴,不能從彆人麵前夾菜,否則和你共同進食的人會感覺不舒服。”

“我隻知道,所謂的教養是能讓和你共同相處的人感到舒服放鬆,而不是強行要求對方來配合你的習慣。”他拎起餡餅,“以及,入鄉隨俗尊重各國文化,才是真正有教養的表現。”

沈伽黎說累了,但還是補了最後一句:“中國人從出生以來就在學習使用筷子,筷子沒辦法把餡餅切成小塊。”

艾凡睜大了雙眼,喉結滾動著。

是這個道理麼?

去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,還是第一次有人讓他產生了這種奇怪的感覺,有些……無地自容。

吃完一隻餡餅,沈伽黎蚌埠住了,胃裡開始翻江倒海,酸水一股股往上湧。

對麵的艾凡還在慢條斯理——用開口器在雞蛋頂端打開一隻圓形小孔,露出一點蛋白,接著在蛋白表層撒上胡椒鹽,用指甲蓋大小的骨瓷勺舀著吃。

沈伽黎已經到了極限,再不走他真的會發瘋,但如果現在拍屁股走人,亂葬崗就是他的結局。

為了錢再忍一次。

他拎起一枚水煮蛋往桌上一磕,知道對方龜毛還特意戴上一次性手套,剝好蛋遞過去:“叔叔,快吃,我要回去躺五分鐘。”

艾凡差點沒被紅酒嗆死。

叔叔?他中文不算熟練,但“叔叔”二字怎麼想都不是用來形容他這個滿打滿算才算三十的男人吧。

再看看那枚雞蛋,剝得破破爛爛,角落還粘著沒剝乾淨的蛋殼。

對桌的亞洲男人臉上明顯不耐煩,都這麼不耐煩了,竟還會主動給他剝蛋。

不知怎麼看出來的,總之就是從他身上看出一絲母愛的光輝。

艾凡掩飾性的一清嗓子,從他手裡接過蛋,用英文低低道了聲“謝謝”。

沈伽黎神遊半天,艾凡終於吃完。

出了餐廳,雨已經停了,但並未放晴,天空依然陰沉沉。

沈伽黎急著回去躺,卻聽艾凡叫住他:“抱歉,沈先生,我手機沒電關機,能幫我聯係下司機送我回酒店休息麼?”

沈伽黎幽幽掏出手機:“號碼。”

“忘記了……那麼麻煩你幫我叫輛出租可以麼。”

沈伽黎無語,這地方不讓出租車過,打車還得走到前麵十字路口。

艾凡,英國十大家族之首的繼承人,在沈伽黎眼中肉眼可見的失去了光環。雖然本來也沒什麼光環。

來到路口,沈伽黎隨手攔了車,司機聽艾凡報了地址,司機說上來吧,打表。

艾凡臨門一腳被沈伽黎拽下車,他問司機:“從這裡打到那個酒店大概多遠。”

司機:“十二公裡左右。”

沈伽黎:“打擾了,師傅慢走。”

望著出租車遠去的背影,艾凡:?

十二公裡光打車都要好幾十,沈伽黎絕對不乾賠錢買賣。

彆想從我這裡拿走一分錢。捂緊錢包.jpg

艾凡迷茫:“不坐車,我怎麼回去?”

沈伽黎環伺一圈,最終目光落在街口一排摩的,摩的師傅看著行頭不菲的艾凡,露出了憨厚的笑……

艾凡坐在摩托後座,潮濕的風暈濕了他的頭發,毛毛細雨打在臉上透心涼,心飛揚。

前座的司機大叔嘰裡咕嚕問他哪裡人、來這做什麼去了哪裡玩,像盤查戶口一樣。

出於禮貌,艾凡用不嫻熟的中文一一回答了大叔的問題,每回答一句,腦海中沈伽黎的麵容就加深幾分。

他記住了這個男人,這個當他猶豫著坐上摩托車時毫不留情轉身就走的那人。

而且,印象深刻。

回了酒店,艾凡也差不多濕透,泡在浴缸裡,他越想越覺得離譜,哪次來這不是專車接送,低於千萬的車接待商都不好意思開給他看,而這個叫沈伽黎的男人竟為了省錢讓他坐摩的,淋著小雨吹著冷風,還要接受司機大叔無休止的盤問。

真是難忘的一天,咬牙切齒.jpg

他越想越不甘心,洗完澡,手機也充上了電,打開瀏覽器輸入沈伽黎的名字,彈出的第一條便是搜索量最高的“悲傷蛙”。

那個上午見到時囂張跋扈的男人,在照片裡抱著隻可笑又可悲的青蛙頭套,仰望著小小的舞台,汗水暈濕碎發黏在臉頰,雙目空洞,與周圍熱絡的氣氛格格不入。

艾凡視線一怔,心頭倏然湧上一種奇怪的情緒。

那時的他在想什麼,心事是什麼,忽然……有點好奇。

*

沈伽黎回家時也淋了個半濕,潮氣入侵,胃裡卻裹著火球一般燒得難受。

進了門鞋也沒來得及換,他直衝衛生間抱著馬桶一通狂吐,吐到最後隻剩酸水,最後虛脫般坐在地上,垂著發懵的腦袋。

南流景聽到聲音下了樓,坐在衛生間門口,入眼便是沈伽黎蒼白無色的臉。

“怎麼了。”他蹙起眉頭,低聲詢問。

沈伽黎沒回答他,現在連說一個字的力氣都沒有。

南流景靠近他,感受到他皮膚散發出的微涼潮濕,委身攥住他的手腕要把人拉起來:“去洗個熱水澡。”

沈伽黎沒動,也沒吭聲。

南流景清楚沈伽黎的脾氣,從他嘴裡永遠不會聽到“好”這個字,他少一使勁把人從地上拉起來,可沈伽黎渾身無力像是墜落的枯葉,直直倒進他懷中。

身體冰涼,但靠在頸肩的額頭卻滾燙如落火。

“你發燒了。”南流景語氣微促,挾帶一絲怒意。

小孩就是不長記性,上次淋雨發燒,這次還不打傘。

自己也不長記性,應該讓李叔守在那等著接人回家,明知道他不愛打傘。

傲蔑天地的大反派第一次產生了自責的情緒。

他抱著已經半昏迷的沈伽黎去了臥室,打了熱水來想先幫他擦拭身體。

過程中,他不斷質問自己:我到底在做什麼,為什麼要關心一個曾經想下藥害死我的人。

可身體就是不受控製,細致擦過他露在外麵的皮膚,手指都不落下。

沈伽黎迷迷糊糊燒的雙頰緋紅,怎麼叫他的名字都沒反應。

李叔出門辦事幫不上忙,南流景隻能先叫了家庭醫生過來。

家庭醫生匆匆趕來,為沈伽黎做了個詳細的全身檢查,檢查的時候南流景不便打擾,獨自在外麵等。

可等醫生打開門後,他那疑惑的表情令人新生不安。

“怎麼樣。”南流景自己都沒察覺,他的語氣有多焦急。

醫生推了推眼鏡:“簡單來說,淋雨造成的發熱,而且有點營養不良,有胃潰瘍的症狀,我現在沒有儀器做不了詳細檢查,但目測不會錯,而且……”

話說一半,醫生詭異地看向南流景。

南流景煩躁地閉上眼,幾乎是一字一頓道:“你快說——”

這時候還賣什麼關子。

醫生再次推推眼鏡:“剛才我為沈先生檢查身體的時候,發現他的左側%e8%83%b8口處有過刀口縫合的痕跡,根據位置來看,應該是做過心臟手術,沈先生之前就有心臟類疾病麼?”

嗡——

那一瞬間,南流景好像出現了耳鳴,從醫生說的最後一字結束後,突如襲來的撼然猶如當頭一棒,下一秒便跌入了真空環境。

見南流景失神,醫生又問:“您平時都沒發現異樣麼?或者沈先生有在按時吃藥?還是說,您根本不知道這件事。”

南流景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,他覺得他該將其視為喜訊該開懷大笑,但此時彆說笑,嗓子像堵了一團棉花,用儘全身力氣才吐出幾個變了調的字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
醫生沉默了。

良久,他才建議南流景帶人去醫院做個詳細檢查,然後說了些胃病注意事項,給沈伽黎掛了葡萄糖和退燒針後便起身告辭。◇本◇作◇品◇由◇思◇兔◇在◇線◇閱◇讀◇網◇友◇整◇理◇上◇傳◇

雨又開始下了,不知如何才能停下。

屋內一片昏暗,闃寂的氣氛和南流景的沉默恰如其分,他怔怔望著床上的男人,薄薄的毯子也無法勾勒出他身體的輪廓,瘦到一躺下去就要被床鋪包裹住。

過了一個世紀,他伸手輕輕拉開沈伽黎的衣領,看到了醫生說的刀口縫合。

鼻根忽的一酸,他忙合上衣服不忍再看。

和沈伽黎相處的這段時間,從沒察覺他身體的異樣,也沒見他吃過此類藥物,現在滿腦子的聲音發出疑問:

會複發麼?

如果有重大病史,婚檢報告上為什麼隻字不提,是沒查出來還是故意隱瞞。

但這個問題現在對他來說並不重要。

南流景又坐了一會兒,起身去了廚房。

……

“沈伽黎?現在感覺怎樣。”

睡得迷迷糊糊,沈伽黎隱約聽到有人喊他的名字。

眼皮酸澀發脹,用儘全力也隻能睜開一道小縫。

昏黃繾綣的燈光中,他看到了南流景的臉,未經打理的頭發梢垂在眼跡,顯得臉頰幾分瘦削,透出疲憊的倦態。

沈伽黎重新閉上眼,漫無目的地“嗯”了聲。

一隻大手覆上他的額頭,撩開額角碎發,他聽到了南流景淡漠的聲音:“先起來把粥吃了,吃完藥再睡。”

沈伽黎沒動,他現在渾身發虛,動一下手指都會牽連全身又疼又麻。

“起來,吃藥。”南流景語氣變得幾分生硬。

沈伽黎還是不動,心裡隱隱湧上一絲煩躁,嘶啞著嗓子道:“我不想吃……”

見他不聽話,南流景也沒了耐心,一手從他後脖頸穿過,攬著他的肩膀往上抬。

其實南流景根本沒使勁,可沈伽黎還是覺得被他折騰的好疼。

淚珠從緊閉的雙眼中溢出,順著臉頰滑下。

試圖把他往上抬的手猛然頓住,停在半空沒了下一步動作。

突如其來的眼淚是南流景萬萬沒有料到的狀況,心頭突兀湧上酸澀,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愧疚,令他不敢再有下一步。

哭了。

沈伽黎哭了,好像是因為自己的粗魯。

南流景作為公司大領導,見過了社會中太多的眼淚,人到中年被裁員的男人哭著說自己還有家要養,不能沒有這份工作;因為失誤被辭退的秘書哭著求他再給自己一次機會,而南流景隻會用最冷的聲音說著最無情的話:

成年人的世界不相信眼淚,我不關心你們的努力程度,我隻看結果。

看過太多情緒決堤下的眼淚,以為自己已經麻木不仁,但看到沈伽黎沒由來的眼淚,卻忽然產生了一絲奇怪的懼意。

他收回手,摩挲著藥盒,語調變得有些不自然:“哭什麼,我又沒……”

沒欺負你。